一件是用讨论的方法找工作关键点。许多工作事倍功半,关键是抓不住关键点。我曾写过一篇《工作要抓关键点》的文章,收在《旧屑新拾》中。怎样才能为实现重大目标、根本目标抓住关键,取得更好的效果呢?为此,产生一个想法,成立目标与方法研究小组。专门研究如何抓关键点。如何进一步把目标搞清,把重点搞定,把方法搞准,把钢用在刀刃上。力免精力的“胡支乱花”和轻率投入。力求在单位时间内以较少的投入换取更大的效果。为此,当时还对研究小组提出过五条具体要求。这五条具体要求的核心内容也是讨论。当然,这个找关键点的过程,依然是讨论的过程。也就是说,讨论依然是准确抓住关键点的最有效的办法和途径。可惜这个小组后来没有很好发挥作用。主要是承办的同志认识不高,热心不够,根本原因是对讨论这个有效方法认识不到位。不过,我这个主导思想并没有因此夭折,讨论这一基本工作方法还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就是将我迫切希望的讨论转移到了手机上,实行了“手机讨论”。手机讨论,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非常快捷方便。也可以说,我对此有点过于热心,甚至在夜半更深和凌晨五点之前发出过发动讨论的群信。我将经常参加讨论的这个小组称为“未无”组。就是借鉴鲁迅组建“未名”社出版《未名丛刊》的取义,由几位,十几位还没有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什么成就但可以积极努力的朋友用手机“联网”。根据参加讨论的频率,我将他们分为“未无一”、“未无二”和“未无三”。“二”较之于“一”人数多一些,“三”的人数更多一些。鲁迅说“未名”并不是“无名”,而是“还未想定名目,然而这就作为名字,不再去苦想他了。”而我的用意,却在于苦想。自己苦想,推动苦想,几位朋友大家苦想,正是在苦想中切切实实向“未无”努力。对于我发出的群信,有几位朋友,无论何时何地,多早多晚,都及时回信,认真讨论。我几乎是“感激涕零”,总是马上回信息,表示衷心感谢!
一件是用讨论的方法推动青年干部读书。我曾在一个关于加强学习的来文上批过几句话,中心意思是“给图书室添点书吧”。我认真写下的一些文章,虽然也有人表示认可,但随意批下这几句话,收到书中后,好几位朋友都提到它,甚至为之感动。而我呢?是有感于单位的青年干部读书的热情不平衡,可以说是骑着骆驼赶着鸡,高的高来低的低。为此,一是坚持每年为图书室添几次书,一是采取了讨论式的读书法。这既是逼,也是引,还是赛。这个办法,已得到大家公认,取得好的效果。我在一次学习活动的总结评点中说“整体发言水平有提高,整体思想水平也有提高”。这“两个提高”,仍然归功于“讨论”的推动。这样的讨论,开始由机关团委在35岁以下青年干部中进行,后来扩大到全体机关干部。范围扩大,规格提高,效果越来越好。
关于讨论的方法,我讲了这么多,并非说讨论是万能的,而是想突出肯定这样一种方式和方法。就我的经历和体会而言,除此之外,还没有遇到更有效的方式和方法。用讨论的方式理清思路,用讨论的方式明确重点,用讨论的方式丰富内容,用讨论的方式沟通信息,用讨论的方式构划结构,用讨论的方式丰富语言,用讨论的方式推动学习,直至用讨论的方式完成任务和评价任务完成的好坏,都是我们长期坚持的。今天讲公文写作,联系自己工作经历和从文经历想了想,好像也只会如此,只能如此,只有如此而已。
综合上面所说,似乎都是一些外围性质的材料。我认为这些都很重要,或者说尤其重要。有了一个好的思想基础,树立了正确的从业观念,掌握了有效的方法,写材料进步起来,应该较快一些。所以,也可以说,这都是几个关于写好材料的关键性问题。下面可能具体讲到材料怎么写,但能具体到什么程度,现在还说不准。
关于怎么写的问题,应该有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别人说过很多,这方面的书也很多。但是,最明白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好像还没有看到有人真正知道。许多人都在找,我也找过。我不知道别人找到的是什么,我却没有找到什么。在我看来,至今还没有一种方法,用几句话告诉我们之后,立马成为文章高手。语言学家吕叔湘先生也说:“有人要拜名师,名师是吕洞宾,他的手一指,你的文章就好了。没有这样的事。他只能指出一条路,路还是你自己走。”
我相信自己已有的看法,更相信吕叔湘先生的话,就是不相信“速成”与“神效”。我想,如果有此神效之法,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应该不知道会有多少思想大师、文章祖师老子、孔子、庄子式的人物;会有多少司马迁、司马光、欧阳修、苏东坡式的人物;会有多少屈原、李白、杜甫、李后主式的人物;会有多少关汉卿、马致远、王实甫式的人物;会有多少曹雪芹、施耐庵、吴承恩、罗贯中式的人物;会有多少王国维、鲁迅、郭沫若式的人物。我们的女同胞中也不知道会有多少班昭、蔡文姬、李清照式的人物。如此一来,我们这些人也就用不着写材料了,仅他们的世袭子弟争写材料岗位就成为天下最热闹的事情了。所以,我们只好相信,文才、文采是不能遗传的。
要说遗传,我觉得身教是最好的遗传教育。我的父亲所给我的遗传,就是热爱劳动。我记忆中,他除了正常下地劳动,上山放羊,一生总是在编条子。晚上在煤油灯下编,天不亮就起来编,饭前饭后也编。所编什物,有车围、驮篓、柿饼和苹果筐子、箩头、篮子、筛子,应有尽有。有什么需要,他都可以编出来。父亲经常为了编而顾不上吃饭,让催了又催,惹人生气。小时候,我看他编,或者在他身旁看书、写字。父亲看着我认真看书、写字,好像编得更舒心。他编的是希望,是幸福,是生命的延续和升华。宋代的司马光为国家消患于未萌,夙夜惶惶,废寝忘食,编写出一部巨制《资治通鉴》。我的父亲没有如此胸怀,却也为一家人的温饱,为儿子的读书而废寝忘食。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渺小,每想到煤油灯下编条子的父亲,总是肃然起敬。十多岁的时候,我就同父亲担上篓子,到四十多里远的县城去卖。后来,我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家境有所好转,父亲依然编,编出的什物,是家什,也是艺术品,也卖,也送人,谁要送谁;编进去的是他的生命,他的习惯,他的勤劳,他的艺术思想。我虽然没有传承父亲的手艺,但自认为传承了他这手艺最核心的精神——勤劳和吃苦——执着和不懈——习惯和自然——往大里说,甚至可谓精益求精和向往创造、创新。要说父亲对我的影响和遗传,这是最大的,最本质的,最使我终身受益的影响和遗传。我的热爱劳动,由此而来;我的良好习惯,由此而来;我写文章的灵感,也由此而来。有时候,我甚至想,我能有较为条理的思维能力,与小时候看父亲编条子也许有某种联系。因为我相信,世事万物是联系的,是相互影响的。谁又能否定这种联系和相互影响呢?直到现在,我仍然在梦中与编条子的父亲相会。我相信,这是父亲仍然在将他的灵感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
我继承了父亲勤劳、执着、永远有向往的艺术精神。至今还没有人从我已发表的文章中,或写成的几本小书中,看出我写作的基本源泉。其实,这个基本源泉正是从父亲编条子这个渠道贯通下来的。如果细心看看,还会从我的字里行间看到父亲编条子的影子,至少可以看到这种精神的渗透。直到现在,父亲去世十五年了,我每次回到故里,都要到父亲的坟旁去坐一会儿。在心里默默地与父亲交流,总怕父亲遗传给我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丢掉。而这遗传,也总是不断地在我心中生长,壮大。因此,每当我早晚在灯下写稿子时,总是有父亲陪伴着我,鼓励着我,激励着我。想到父亲,我的眼泪会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但这不是悲伤,而是父亲遗传过来的精神的滋润。
我曾写过两篇散文,一篇是《坟的慰藉》,一篇是《父亲的葬礼》。朋友看后说,在我发表的文章中,这两篇最感人,有一种内在的东西,让人读后久久萦怀。
我经常这么想,写材料、写文章之所以还可以吸引那么多人,为它付出一生——付出青春付终身。就因为它是技术活,艺术活,是创造性劳动。
说到创造性劳动,鲁迅先生说过这样的话:“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去,什么都阻止他不得。”孙中山先生将创造性劳动贡献巨大的人,称之为有大志向的人:“有万世之志,有数千年之志,有数百年之志,如耶稣、孔子、释迦牟尼,寿命最长,万世之志也。科学发明家佛兰克林、牛顿诸人,有功德于人民,数千年之志也。中国如郑康成、伏生等,亦立数千年之志,绍开古来也。”毛泽东对创造性劳动更有诸多伟论,别的不举,只举三条:其一“我们中国人必须用我们自己的头脑进行思考,并决定什么东西能在我们自己的土壤里生长起来。”其二“一切新的东西都是从艰苦斗争中锻炼出来的。”其三“事情总是不完全的,这就给我们一个任务,向比较完全前进,向相对真理前进,但是永远也达不到绝对完全,达不到绝对真理。所以,我们要无穷尽无止境地努力。”想想他们的圣教和他们的伟大实践,我常常感到与人的距离还很远,算什么人呢?只能说还没有成人。然而,在我看来,劳动是人世间最幸福快乐的一件事,创造性劳动更是人世间最幸福最快乐的一件事。人生最好的选择,是在劳动中学技术,在劳动中找窍门,在劳动中创造更加充实的未来。这样,既较可靠,也较幸福。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让生命的路沿着向上的方向走,就要立志做有作为的人,就要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并种好自己的土地,就要自觉去经受艰苦的锻炼,就要不断地由不完全向相对完全前进!无穷尽无止境地努力!
也许有的朋友对这个观点有点不完全相同的看法,或者在心里有所嘀咕。请诸位朋友想一想,我们不去与有大志向的伟人比,甚至退一步说,不去考虑创造性劳动,仅以普通劳动者而言,就是作为普通人的生存与发展,不用别的方法,试着剥夺你的劳动权利,你的创造权利,你的前进权利,你会是什么感受?所以世间宪法,通用的一条,就是赋予公民劳动的权利。
说到写材料的学习,我想到一个人,大家都熟悉的曾国藩先生。许多人都佩服他。毛泽东、蒋介石也说特别地佩服他。曾国藩自己呢?好像并不佩服自己的聪明,而是佩服自己的用功。他自称是个很愚笨的人,却承认自己是特别用功的人。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大概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比被窝里更有吸引力,至少是更需要他去占据。他规定除了日常工作,包括紧张的指挥打仗,每天读多少页书,写多少个毛笔字,除了天天写日记,每天要写一篇短文章。在中国历史上,甚至在世界历史上,像他这样苛刻地要求自己,天天坚持的,几乎是空前绝后,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他成功了,他成为一个唯一,他也应该是一个楷模,一个范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以谁为楷模?以往,我并没有想明白,近日看到一本讲孔夫子的书,说孔子不会为了谋取一职,去专门学习某一专业。孔子自己学的,创办私塾教的是《诗》、《书》、《礼》、《乐》、《易》、《春秋》六艺,追求和培养的是价值承担者,文化传承者,理想的践行者。我由此得知,曾国藩应该是以圣人孔子为楷模。据南怀瑾讲的《论语别裁》,曾国藩有十三样本事。但是,一生以孔圣人为楷模,有十三样本事的曾国藩,也没有成为圣人。
大体而言,期许很高的人,都有这样的追求。冯友兰和季羡林都说过“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话。我读冯友兰的随笔集,也写过一篇《期许非凡的冯友兰》的体会文章。可以肯定,一个人有了很高的追求,或者较高的追求,学习和磨砺的自觉性都会较高,完成写材料这样一项任务,当不在话下。
这样说来,好像不必要再讲写材料的方法了,不过,为了对大家有个交代,我还是硬着头皮,讲点操作性的体会。但是,也难免讲着讲着又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