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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紧拥生命之根

雾霁的艳阳,有着桃花般的绚丽,梨花般的净亮,大地的一切阴影部位都给照亮了。

村内沸腾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和欣然的谈笑声,伴随着野外大桥工地的夯机声、卷扬机声、装卸声及粗犷的号子声,组成了杭州湾跨海大桥动工建设的前奏曲。

大自然沉浸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谐美之中。

玉秀家院子的铁门上,悬着半鱼笼的捕网鱼,随着海风飘散的鱼腥味,引来了一群无主野猫喵呜喵呜地叫着。它们瞪着发蓝、发绿的眼珠,在院落的大铁门里爬上滑下。

玉秀与她爹娘在村委会开罢村民大会回家,一路上对本村改天换地的大事件余意正浓,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拆除旧房建新村和大桥奠基同步进行的大喜事。这三口之家对组建各类建筑组倒没多大的分歧,而对直接辅助大桥的水改道、路改道、桥改道的“三改队”队长人事问题却是争论不休。赵海桥作为全村的掌门人,不管众人如何喋喋不休,由谁来掌管,他心中都有自已认定的航道。

玉秀娘认为女人家管不了那么多,便脚步匆匆,赶紧回家煮饭,一见铁门上悬着个鱼笼,便认定道:“看!海龙王赶潮头,八成又是虞芳爷爷送的,快80岁的人了,还天天在‘靠海’,白吃他的鱼,牙齿也会掉光的。”

“老人靠了一辈子海,现在跨海大桥要造在家门口,心里厢高兴,闲着难受呗!” 赵海桥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哎!差点忘了,家丰要我们都去他家吃中饭,自家别开伙仓了。”

玉秀跺脚吓猫:“我才不去呢!”

玉秀娘拿钥匙打开了院子大门:“我也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

赵海桥:“人家请过三遍了。”

玉秀:“请一百遍也没用。”

赵海桥:“听说小乔兄妹与家丰是同宗、同祖,今天要上门认祖归宗的!”

玉秀娘:“谁家钱多拽牢谁呗!”

玉秀:“阿妈,你别这样说话。”

玉秀娘:“我看小乔兄妹就是海塘茅草——两边倒。从我家刚搬出去,就与那家攀上了。”

玉秀:“阿妈!你别乱讲,乔梦桥是闯大海大洋的鱼,不是串网里的小虾米!”

玉秀娘:“阿秀!小乔搬走,我心里像掏空了一样,虚虚的。昨晚电视机的遥控器掉到地上,又不灵了,害得我像猫一样爬上爬下的折腾。”

楼房内传出时钟敲响十二点的声音。

“阿伯——”

院子外响起了乔梦桥的叫声:“家丰堂弟要我来请你们一道吃饭去,走吧走吧!”

玉秀看了一眼来到门前的乔梦桥,见他手腕上戴上了自己送的那块大手表,心花顿时绽放了,假嗔道:“猫拖咸鲞,多管闲账。他家请饭,要你瞎起劲?”

“这……”乔梦桥像被涌潮呛了一口水。

赵海桥还以为女儿真的要赶乔梦桥走,给人家难堪,心里过意不去,说:“小乔,你别生气呀!阿秀这小娘,有时就这么个犟脾气。走!我们先过去,让她们自个来。”

赵海桥走出院门,朝徐家丰的洋楼走去。

乔梦桥知道玉秀对他的态度全是违心的,要不她能半夜三更送手表、送牛仔服吗?

他讪笑一下,自我解嘲说:“唉!和为贵么。受人之托,没法子呐。阿伯,你还是去吧!”

玉秀娘最懂女儿心,上午村民大会决定将进场大道和大桥延伸标段的几百亩绿化带种植养护任务落实到林校才毕业的女儿身上,这担子重呵!俗话说,海底篱笆三个桩,海龙王还靠虾兵蟹将护航呢!做娘的早已看到女儿的那块大手表跑到小乔的手腕上去了,心里像润着了塘堤上的茅草根——甜丝丝的。

她语气柔和地说道:“小乔呀,你和阿秀都不要去那边吃了。饭,阿妈焖在电锅里,保温的,将虞芳爷爷送的鱼用菜卤蒸一蒸,马上就好吃了。”

她利落地动手剖鱼弄虾。

“阿妈,鱼我自己会弄的!”玉秀意欲将娘支走。

乔梦桥提醒道:“对!那边还等着我们去呢!”

玉秀娇眄了乔梦桥一眼说:“窝囊废、没志气!码头上弄得你脸面扫地,忘记了?”

乔梦桥:“他认错就算了呗!别记着恩恩怨怨,何况又是堂兄弟。”

玉秀娘将几株春笋装进鱼笼里,又拎了一竹管的淡水,说:“哎!我去湿地走一趟。”

“阿妈,你不吃饭了?”玉秀故意试探问。

“去虞芳爷爷的蟹棚舍吃。这次征地拆迁补偿款,他名下就有5万多,乐得嘴巴像敲开木鱼——合都合不拢,还不请我吃碗海鲜面?”

玉秀娘提着竹笋走出门去。

“阿妈,你可要马上回来呀!”玉秀口是心非地说。

“早着呢!湿地上转转,拣些野鸭蛋回来。”

她的话里潜藏着某种暗示与鼓动。

玉秀娘跨出门槛,转身将内门反锁了。

乔梦桥一时还未意识到母女俩的用意,立即慌张起来:“阿伯——锁着门做啥?别反锁呀!”

玉秀娘置若罔闻,走出院子门,顺手又把大铁门反锁了。

闭了门,楼房内的光线立即变得幽暗起来,如同置身于淡淡的云雾之中。

乔梦桥急得顿足道:“阿伯,我有急事出去呀!”

玉秀娘在院门外蔼然道:“我没别的意思,省得他们来找你们吃饭,见门锁了,他们心火也瘪了。”

乔梦桥恳求道:“我不去那边吃饭行了吧?把门锁开开。”

玉秀妈假装没听见,抿住嘴,笑眯眯地环顾了一下,又去锁了后园门,然后疾步朝湿地走去,像怕被人拖住似的。

乔梦桥真没料到,海旮旯里的老渔妇也会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但他立即领悟到这位与自己打了一年多交道的“阿伯”的真正意图,急得高声呼道:“‘阿伯!阿伯’——开门,开开锁,我得马上到杨梅山去!

玉秀娘喜滋滋地走远了,院门外已经没有人,唯有几只野猫嗅着荤腥在大铁门前骚乱、嚎叫。

玉秀一直美美地注视着急得跳脚的乔梦桥,心里滋蔓着幸灾乐祸的快感:阿妈即使听到了他的叫声,也会装聋作哑的。娘的心思她很清楚,早就相中了小乔,做梦也见他成了自已家的入赘女婿,巴不得早点“生米煮成熟饭”,只是嘴里没有明讲罢了。

现在她见他立即去杨梅山的话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便解着衣扣问:“又要重复王盘岛事件了?你们上午不是刚从杨梅山上回来吗,怎么又要去了?”

乔梦桥求援似的看着脱去罩衫的玉秀,心头越发慌张了:“玉秀,我真有急事,想借你的汽车用一用,个把小时就够了。”

“噢!叫我去吃鲠喉咙的饭,你自己倒打算遛哇?”玉秀挽起衬衫衣袖,露出凝脂般的手臂,刮鳞、剔腮、剖肚,拾掇起鱼来,“汽车可以给你用,但我也有件要紧事请你参谋参谋,出点主意。”

乔梦桥马上放松了绷起的神经:“你快说。”

玉秀说:“来,先帮我洗鱼,吃饭时告诉你。”

乔梦桥听了这话才心安神定一些,于是卷着衣袖,亮出了大手表,说:“哎!盼盼她给你打过电话了吧?牛仔装她很喜欢,从没穿过这么高档的衣裳,可能今天就穿上了。我也得当面谢谢你的手表。”

玉秀:“这能算个啥,还谢?”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两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乔梦桥看着玉秀满是鱼鳞的双手,急忙去接听,却被玉秀挡住了:“别接!准是又来催吃饭的。”

乔梦桥缩回手。

电话铃声持续响着……

昏暗的楼厅内,两人四目相对,沉浸在少儿时代的那种恶作剧的愉悦之中。

乔梦桥的手机叫了,他忙用干布擦去手上的鱼鳞,掏出手机接听:“哎!盼盼……我,在……在……”

玉秀忙做了个驾驶方向盘的手势。

乔梦桥:“盼盼,我在开……开车……对,工地上有急事,你给叔叔、叔母说一声……对,今天中饭不来吃了,下次吧……”

乔梦桥的手机刚打完,玉秀的手机也叫了起来。

玉秀也用干布揩去手上的鱼鳞,接听着:“喂……嗯,阿妈和我都没空,我们都不在家里,对……乔梦桥他早走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不知去哪里了……真没看到。”

她对家丰娘也显得语气生硬,说完干脆将手机关了。

“关机做什么?”乔梦桥吃惊。

玉秀逗乐地说:“有你在,我啥都不想要了。”

乔梦桥一愣,怔愣地看看玉秀:“……”

“看我做啥?没见过就好好看看。”玉秀微笑着捧了鱼到水槽洗刷,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乔梦桥无奈地看了看自己曾经住过一年多的熟悉卧室,见着工友们的零乱床铺,自言自语说:“施工队的集体宿舍,来个军事化管理就整洁了。”

“大哥——”

“堂哥——”

“大侄子——”

院门外面,前来探究竟的盼桥、徐家丰、徐阿兴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盲人唱绍剧——瞎喊着。

由于隔着两道门,声音变得混糊不清,接着传来一阵嘀咕声和猜测声。

乔梦桥觉得欺骗真心实意的人有悖情理,心里很是不过意,而且万一玉秀爹拿钥匙开门进来呢……

乔梦桥正想走近门缝应声,玉秀却伸出双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部。

正处青春期的玉秀,痉挛地战栗,嘴里喃喃地说着:

“别出声。”

她富有弹性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发烫的脸蛋与散发着芬芳的秀发,在他脖子上厮磨着:“抱牢我好吗?”

乔梦桥一时不知所措,甚至不知怎样应对,体内像有一种被通电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战栗蠕动,一股奇特意识从耳根流向全身,某种焦急的渴望在引导着他,使他软酥得不能自主,简直像置身于桃花春汛般的涌潮之中。

他试图反抗这类可怕的肌肤接触,但却显得那样的软弱无力。他低垂着双手,任玉秀奇妙的胸部挤压着他的背脊。

热度到了,即使钢铁也要熔化,他发觉自己已经很难抵御了……

外面的呼叫声已经消逝,也许人们认定楼内确实无人,走了。

幽暗的内厅,玉秀微微闭着双目,细气微喘,如醉似泥,像小龙鱼紧附着马鲛鱼一样。

春心在萌动,激情在汹涌,她嗫嚅着,在乔梦桥的耳边娇吟低语道:“楼上去歇一会吧!”

乔梦桥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不会有人进来的。”玉秀又低语着,眸子如同涂了油脂似的光亮。

乔梦桥麻木地侧过身来,紫黑脸膛对着玉秀娇艳的脸蛋,鼻梁对着她的鼻梁,凝目注视,犹如在观赏朝雾中的一朵水仙花,溪水里的一尾美人鱼……

他的热血在沸腾,心在狂跳。他多么想猛地拥抱住她,可是长期被戒律抑制的激情,早被“男人一时,女人一世”的道德箴言吞噬光了,“只能心动,不可行动”的告诫声在耳畔萦回,瞬间的勇气犹如钱江退潮,热血好似奔腾的江河突然受到堰坝的阻拦,锁住了勃发盎然的生机。他犹如裸露在惊涛骇浪里的一杆船桅,因为锚碇的牵扯禁锢,使他渴望的本能即时僵化为沧海砥柱,惶恐心悸得连手指也不敢碰一碰眼前这个带着野性的海边女孩。

研究表明,逆反心理是人类原始潜能的一种条件反射。

人在某种特殊情况下,思维与行为可能截然相反,比如欲擒故纵,口是心非,心猿意马。玉秀对越难得到的东西,越是想捷足先登,此刻,她忍不住又说:“怎么,还犹豫,弄假成真不是更好么?抱我上楼去呗!”

她“命令”式地说着靠上去。

乔梦桥情不自禁地抹了把粗糙的脸膛,燃起的火苗也渴望熔化掉这位“投怀送抱”的前房东的千金,然而又猛然想起昨晚盼桥也拥住过他的腰背,脸也曾紧紧贴在他的脊背上摩挲……

“爱情不可儿戏,它与事业成败紧密相连。”他心里告诫着自己。

中华民族传统的操行观——洁身自爱,彻底打消了他芜杂的念头,他选择了隐忍。沉静了一会儿后,淡定地说:

“玉秀,感激你瞧得起我一个普通的建桥汉子。但是请你原谅,我想做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家丰堂弟的误会,差点给大桥建设者的形象蒙上污垢,我现在还没有完全考虑好,给我一段自我调节的时间,再说冲动是魔鬼,理智才是天使,万一……追悔莫及。”

玉秀惊疑地问:“怕我怀孕?”

乔梦桥没有正面回答,避开话题,说:“我,其貌不扬,黑不溜秋像墨鱼,真的不值得你……”

玉秀立即阻止,说:“你又来了。我阿爸面孔不也是紫黑的!我习惯巧克力肤色,不喜欢那些小白脸、娘娘腔,他们干不了大事情。黑脸膛,粗皮肤,才显阳刚之美。你们大桥建设者才是创造世界奇迹的英雄。”

她的这一择偶标准,可谓是“萝卜青菜,各人所爱”。

“我,一无所有,没有积蓄,是个月月光,会连累别人的。”乔梦桥说。

他知道,玉秀的话,全是女孩子们的痴情冲动之言,用不着去较真。

玉秀:“穷怕什么?我妈说,当年我阿爸跟她谈对象的辰光,连拍结婚照的钱还是向虞芳爷爷借的呢!”

乔梦桥不予认同,说:“好了,现在我最需要的不是别的什么……”

玉秀:“你要什么?”

乔梦桥:“我想马上到杨梅山去。”

玉秀:“做什么?”

乔梦桥:“重新给砂石采样。”

玉秀噘了噘嘴,不高兴地说:“你真的不敢跨越雷池?”

乔梦桥:“半步也不能,我真的有精神压力。”

只有造桥汉自己才清楚身上有着种种的无形枷锁。

玉秀泄气了:“哼!卫道士,胆小得像只偷鱼的小猫咪!”

“对不起!我的心思沒在……”乔梦桥哀告,“我怀疑堂弟在砂石料上做过手脚。”

玉秀懂得细水才能长流,勉强反会招来对方的蔑视与反感,正像徐家丰对自己死缠一样,便叹息说:“真老派!公事压倒一切。”

“石料关系着跨海大桥的百年根基,非常重要,每个建桥者,都会盯紧它。”他讲述了砂石样料检测过程中的异常。

玉秀原以为乔梦桥在借口推诿,但当乔梦桥说到徐家丰进入样品检验室,曾指点梁上有大老鼠的细节之后,笑吟吟地说:“故伎重演,你们上他的老当了。”

乔梦桥惊奇:“怎么说?”

“徐家丰曾经向我显摆过他搓麻将只赢不输的几手绝招,其中一招只要突然虚指梁上有只大老鼠,那‘麻友’的视线一定会转到去看梁上。这辰光,他就趁机在下面做手脚,神吹为‘视线转移法’。”玉秀揭开了徐家丰的西洋镜。

乔梦桥骇然:“‘视线转移法’!”

玉秀:“我太了解他了。这是他一贯伎俩。走!我也抱抱大桥的生命之根,开车送你去杨梅山。”

她说着走进厨房,关掉了煤气灶。

乔梦桥:“你还没吃饭呢!”

玉秀:“你不也一样。路上找个‘农家乐’,我请你。”

乔梦桥:“你的车我能开,给钥匙就行。”

玉秀:“想甩掉我怎么的?”

乔梦桥:“没这个意思。”

玉秀:“走吧!给你当车夫,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乔梦桥无奈:“哪……门都反锁了,出不去呀?”

玉秀:“跟我来!”

乔梦桥随着玉秀悄然开了后门,进入竹苞松茂的后园。

玉秀见后园门也被反锁了,便从桃树旁搬过一架竹梯,靠住院墙,自己先爬了上去,登上墙头,然后勾住横在墙头上的一棵泡桐树,倏地滑溜下去。

乔梦桥快捷地如法泡制,落到墙外。

墙跟泊着“钱江”牌货客两用车。

两人悄然打开车门,闪电般钻进驾驶室。

此时,乔梦桥悬着的心才算尘埃落地,半揶揄、半苦涩地说:“看你爬墙攀树的灵巧劲,好像……”

“像什么?”玉秀发动引擎,抛了个媚眼。

乔梦桥:“好像不是海边长大的姑娘……”

玉秀:“你说我是哪里长大的?”

乔梦桥:“花果山!”

“好呀!你骂我是猢狲……”玉秀突然张臂抱住了乔梦桥的头,狠狠地在他的脸腮上亲了一口。

乔梦桥像被注射了强效麻醉剂,浑身上下酥麻,一股酸溜溜、暖烘烘的胀力,好似久藏在海底的沼气喷射了,从未体味过的奇异感漫向了每一根毛细血管。

他两眼直愣,呆呆地搓了搓被玉秀吻过的腮膀,想尽力抹掉它。

玉秀一手开着车,一手在乔梦桥的眼前乱晃:“怎么了,不喜欢?”

乔梦桥觉得腮膀烫热,好久才回过神来,甩甩头问:“你,说什么呀?”

玉秀固执地问:“问你呢,喜不喜欢我?”

乔梦桥搔着板刷头,支吾道:“不知道。”

玉秀生气中不乏娇嗔,说:“嘿!狡猾狡猾的。”

她忽然侧转头来,似有发起新一轮“攻势”的预兆。

“小心——”乔梦桥望着前方马路上穿过的一队小学生。

“没事的!”玉秀减缓了车速。

春光明媚,惠风和畅,一辆蓝色的货客两用车朝杨梅山驰去……

时至正午,徐家客厅里的灯塔型落地大摆钟敲了十二下,太阳光照到了洋楼走廊的大理石上,折射出刺目的反光。

餐厅里,暗红色的红木嵌贝圆台上,堆叠起的丰盛菜肴尚未动过筷子。那些挨户向邻居家买来的海鲻鱼、鲈鱼、鲳鱼、箬鳎、潮虾、蛏子、泥螺、蛤蜊、箭鳗等海鲜全都凉了,有的结了一层皮。

乔梦桥与玉秀两个重量级主宾还没有到场,搅得海鲜宴冰冷冷清清。

朱玺见乔梦桥再没出现,使这位孤傲的知识女性感到憋屈了,似乎自尊心又一次受到打击:哼!又故意回避!

她略微思索后,推说检验室有事,没吃饭就忿忿然走了,弄得在场的人都很尴尬。

“民以食为天,天下真有比吃饭更加重要的事情吗?到底干啥去了呢?”盼桥思索着乔梦桥爽约的真正原因。

她对朱玺的愤懑离去无言可说,但怀疑乔梦桥去工地必有缘故,思索了一会,推说去找他吃饭,空着肚子走了。

徐家娘舅裘宝国见阿姐家里请客如此冰凉气歇,感到脸上无光,想了想,也带着他的“杨梅酒”开车走了。

徐家丰本想借乔梦桥这个堂兄的外力,做做玉秀和她爹娘的思想工作,重结“秦晋之好”,可是,这位“堂兄”竟然避得无影无踪,连玉秀也不知去向。

他焦急地跳进“凌志”轿车,在村内镇上到处寻找开了。

家丰娘系着一块蓝色厨围,从昨晚准备宴席忙到此时此刻,屁股还没搁落过板凳。她望着堆满圆台面的纯海味,觉得开宴不好,不开宴也不好,只得守在桌旁一声声叹气,嘴里怨天怨地怨儿子:“作孽呀!做娘的只生儿的身,难养儿的心!”

那些闻腥赶来争食的大群馋猫,趴在墙头上号叫着。

徐阿兴满脸堆笑,陪着赵海桥坐等在厅堂里,频频地递烟,不断地添水:“喏,这是栲栳山的新茶,罐子上写着‘雾尖珍品,岁贡御茶,色翠香郁,形美味甘’,全是谷雨嫩芽,吃过饭,叫阿丰给你送几罐过去。”

赵海桥作为一方的村支书和全村村民的主心骨,骂归骂,闹归闹,他深知自己必须有大海般的胸怀,礁石般的坚定,潮水般的活力,只有这样,才能动员全村四千多村民,对世界第一的跨海大桥做出当地主人的应有贡献。上午的村民大会,开得像六月太阳晒盐——热火朝天。建造新农村的九个专业组虽已成立,但对辅助跨海大桥建设的“三改队”队长人选却颇存争议。赵海桥力荐徐阿兴担任“三改队”队长,不厌其烦地向村民说明自己的提议并非因为阿兴的儿子是自家的“毛脚女婿”,也并非因为徐家与赵家是世代故交,自己看中的是徐阿兴的能量及土石建筑的经验。三十余年前自己担任村建筑队长造海塘时,徐阿兴就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虽然他只有初中毕业文化,但会动脑动手,做啥像啥。今天自己来徐家赴宴的最大原因,就是要动员徐阿兴挑起这副“三改队长”的重担。至于他在征地拆迁中充当了硬扎“钉子户”和“出头椽子”,这真像郝帮寸说的一样,是情有可原。世界上谁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呢?改了就好么。再说“三改”使命,也是改变他自身形象的最好机会。

赵海桥呷了一口茶,看着这个多年的老搭档,惋惜地说:“阿兴,上午的村民大会就缺你们父子了。”

徐阿兴说:“我们有事出去了。今后村里的事,你不要考虑我家。”

赵海桥摇摇头:“你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你是不是土生土长的海边人?真忘了死在海里的爹?”

徐阿兴微微一怔,别转头说:“……反正村里的人见我会挣钱,楼房造得比他们高大,心里不舒服呗。”

赵海桥:“你说大伙嫉妒你,这话又不对了。”

徐阿兴:“亲家,湿地上的乌鸦唱得再好听还是湿地乌鸦,事实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对的。”

赵海桥:“我看不是这样吧!上午村民大会,大伙一致称道你有文化,有经验,有能力,有责任性。造八塘、九塘,你真没少出力,当年还是扛大旗的副队长呢!”

徐阿兴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杆,又给赵海桥冲上茶水,说:“哼!我徐阿兴火轮不是吹的,渔船不是推的。想当年……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只要没忘记我就好。”

赵海桥:“阿兴,晒盐的人看天,捕鱼的人看水,谁也不会把你的功劳抹杀掉。大伙一致推举你当进场大道‘三改队’队长,为大桥建设出力,给村民脸上争光呢!”

徐阿兴连忙摇头:“这个队长我可不敢当!再说,自己家里的活还忙不过来呢!”

赵海桥:“这我又要说你了,你知道我家阿秀不喜欢你家阿丰的真正原因吗?”

徐阿兴:“你不是骂我过了:阿丰大学考不进,每日小混混,专动歪脑筋。”

赵海桥:“这个不是我做老哥的排揎你,根子全在你身上。”

徐阿兴:“什么根子?我当爹的有毛病吗?”

赵海桥:“你别盐甏里盛粥——装糊涂。山沿头人说,‘跟好人出好人,跟着和尚出道人。’海边人说‘龙生龙,鲎生鲎,沙蟹生子打泥洞’。年轻人有没有出息,家庭教育是龙头。”

徐阿兴刚才挺起的腰杆又躬了下去,低头沉默了。

赵海桥说道:“我不是吹嘘自家的女儿,她同样是大专毕业,也没找到工作,说句流行话叫什么‘遭遇知识失业’。我支持她自主创业,上午承包了跨海大桥延伸段和进场大道两侧绿化带的花木种植护养任务,村里很多女青年都想跟着她干。我当年为啥想与你结个儿女亲家,看中的就是知根知底。你受村民尊重,想着你能培养出一个正正气气的儿子来。”

徐阿兴垂着头,没说话。

赵海桥给徐阿兴冲了茶水,借题发挥说:“就拿桥工乔梦桥的阿妹来说,人家高中快毕业了,还从北岸老家赶过来,一定要参加大桥建设。不愿劳动,整天赌场头,啃着老骨头,东荡西逛,哪个姑娘见了不皱眉头?有种出种,毋种出苋菜种,家里有不成器的儿子,自己钞票赚得再多,宴席办得再丰盛,我看也是没有女孩子上门的。”

赵海桥的话对徐阿兴来说犹如醍醐灌顶,他猛地抬起头来,海螺眼炯亮,望望满桌子的海鲜,望望冷清清的客厅,问:“亲家,我该怎么做?”

赵海桥说:“阿兴,别急。我们俩从穿开裆裤起,就掏心掏肺的要好,连放个屁也要互相告诉一声。现在阿丰成了不三不四的‘黄豆汤’,是你们做爹做娘的教育失职!但你们的失职也有我的责任,平日我只有风暴似的发火、训斥,从来没有和风细雨地找你们谈谈,也没与阿丰沟通沟通,让你全家人对我又怕又反感,阿丰见我像老鼠见了猫,避得远远的。今天我要向你作检讨,也请你们原谅我。”

徐阿兴对赵海桥的自我批评感到不好意思,赵海桥这种平和口气是老鳖跳水——从来没有过的。他觉得大桥时代来了,人也应该变一变了,自己教子无方,怎么可以怪到别人头上去呢!他摆了摆手,也作起了自我批评,说:“不会撑船,勿怪江海;儿子不争气,只能怨自己。你就给我开个药方吧!”

赵海桥说:“身教重于言教,给儿子做个样子!”

徐阿兴问:“怎么做?”

赵海桥:“为跨海大桥的大通道挑起‘三改’队长的担子!”

徐阿兴搔挠着他的招风耳,嗫嚅说:“那自家的地磅秤……”

赵海桥笑了:“聪明的海豚鱼总犯傻——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哇!‘三改’需要大量的砂子、石子,你家有这台电子地磅秤,不就派上用场了!”

徐阿兴拍拍脑额,恍然悟道:“对呀!肥水不流大海,盐卤倒进槽内。”

赵海桥摇摇头,道:“你真是盐场里的桐油畚斗,滴水不漏呀!”

徐阿兴认真说:“亲家,其实我从没忘记我爹命丧海底的事……就因为海上没有大桥。听你的,‘三改’这副担子,我挑!”

赵海桥:“好!早等你这句话呢。吃完饭,跟我去村委会签订责任书。”

徐阿兴释然地站起来,说“来!阿丰娘,上酒。他们不来,我们两亲家对嘬嘬!”

盼桥在工地上寻找乔梦桥,像海风似的满地乱钻。

整个工区,这边是构件铸造厂,那里是露天预制场和堆码场;这头是研发机构,那端是员工生活区和办公楼。她东寻西问,担心的是怕他又忘记吃中饭。她的穿行,每到一处都可以“燃烧”一片作业区,引来无数建设者的“注目礼”。刚来的800名外协工,今天分乘十六辆大客车,经过长途奔波,也来到了令他们心驰神往的杭州湾跨海大桥工地,住进了新落成的一幢幢职工宿舍楼。那一间间散发着松木芳香的寝室,让他们犹如住进了自己的新家一样惬意,趴在窗口欣赏着美丽姑娘在工地穿行的迷人风姿。

盼桥没见到乔梦桥的身影,却被工会主席潘胜利给遇见了。

潘胜利征询意见:“小乔,新宿舍基本上安排满了,剩下的寝室只有北面一幢了,那些住在老百姓家的员工全要搬过来,你与大乔如果从集装箱搬出来的话,眼下还不能两人占一间,得分开来与别人挤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盼桥一愣,旋即说:“潘主席,你先安排其他员工好了。”

潘胜利歉疚地说:“真不好意思!照大乔‘培训中心主任’这级别,在新宿舍应当单独分配一间,那么你的住处也解决了,可是现在情况特殊……”

盼桥顺水说“潘主席,你别为难,我们继续住集装箱吧!当头头的应当先考虑普通工人,这是光荣传统么。”

潘胜利高兴了,说:“好!好!理解万岁。只是住集装箱,夏天难熬,冬天难挨,一般人吃不消。”

盼桥:“春秋两季还是可以住的,只是闷气一点。”

潘胜利:“不知道大乔有没想法。”

盼桥:“我也在找他,他的手机号是……”

潘胜利:“手机号码我有。我还得与他研究外协工的培训问题,你就帮帮人事部门,发放劳保用品吧!”

盼桥点点头,心里想:电话中他说有急事,现在又不在工区,会到哪里去呢……

通往杨梅山的大道上,徐家丰的娘舅裘宝国带着被拒收的60万元巨款,开着他的高档车,一路胡乱地哼着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好一似青云刚出岫”的唱段。

他回到杨梅山别墅,想想还是将钞票存入银行来得保险,便又开车到了信用社,办完存款手续之后,忽然想起姐夫徐阿兴再三叮嘱的话:“杨梅山的石料从现在开始,谁来取样购买,决不允许,直到跨海大桥竣工为止。”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那里关照一声守护人员。

当裘宝国开车来到山塘路口的时候,忽然发现一辆“钱江牌”货客两用车停泊在那里,一个身穿蓝色工人装的男子和一个穿绿色春装的女子正在上午取样的那堆石料上看什么,有几个民工也围着他们。

裘宝国立即警觉起来,高分贝地喝了一声:“做啥的?”

乔梦桥直起腰来,吃惊地发现徐家丰的娘舅也赶来了,立即小声叮咛玉秀将七八颗石子装入她的手提包,又故意大声问:“娘舅!是我,你吃过饭了?”

裘国宝见是乔梦桥,还有未过门的外甥媳妇赵玉秀,脸上马上堆笑说:“哦!是你们呀!”

乔梦桥:“上午我的一串钥匙掉了,是否掉在这里了,赶来寻找。”

裘宝国快步跑来:“哦,我还以为又是采购石料的呢!钥匙找着没有?害得你吃饭都没心思。”

乔梦桥:“是呀!我讨了救兵,请玉秀给我开车赶过来寻找。”

玉秀不尴不尬地露了下笑脸,算是打招呼。

裘宝国也不尴不尬地点了点头:“玉秀,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请你们去杨梅山的农家乐尝尝山珍野味。”

乔梦桥:“娘舅,还是找钥匙要紧,要不新采的石子又堆上去,更找不着了。”说着他又蹲下,故意扒石子。

玉秀也故意哈腰,用树枝挑拨着。

裘宝国高声叫唤民工:“来来来!过来过来,大家都过来,帮乔师傅找找钥匙。”

对乔梦桥怀有敬重感的民工们纷纷走来,帮着寻找钥匙。

裘宝国发现少了一个员工,立即查问:“哎!那个脸上有疤痕的人呢!”

年长的民工说:“他也许上茅坑去了。”

裘宝国:“我看这个人呀!就是毛病多。”他说着也用脚踢着石子寻找钥匙。

“啊呀!不用找了。”乔梦桥忽然拍着脑袋叫了一声。

众人惊讶:“怎么的?”

乔梦桥:“我想起来了,早晨换了件工装,急着去接邓处长,钥匙肯定留在那件衣服口袋了!……娘舅,谢谢大家了,别找了!别找了!”

裘宝国:“那好!吃饭去吧!”

“不了不了……”

乔梦桥正欲谢绝时,口袋里的手机叫起来:“喂!……哎,你是潘主席……哦!800名外协工全到了……好!培训计划我早准备了,还缺21套钢筋工的教材,其他工种书都绰绰有余……对,现在,我不在工区……去书店。……好,明天动员大会我就不讲了吧,你与郝书记讲够了……嗯……嗯!好……好,那听领导安排……嗯,再见!”

裘宝国听了乔梦桥在电话里说的话,仿佛铺在杭州湾跨海大桥上的一沓沓花花绿绿的钞票在他眼前竖起来,并开步走动。他立即说道:“看你们忙的,我不留你们吃饭了!下次再请你们。”

玉秀的货客两用车开出山塘的转弯处时,突然斜刺里蹿出一个三十余岁、个子不高、穿着补丁迷彩服、胶鞋露着大脚趾、脸上有一道褐色疤痕的农民工拦截汽车。

“你找死呀!”

玉秀以为青天白日遇上了劫贼,吃惊地斥责道。

乔梦桥一眼便认出是上午在石厂见过的农民工,顿时深藏在意识里的同情心被唤醒了,关切地探头问:“有事吗?”

疤痕脸农民工望望来路,带着狡黠的眼神低声地问:“师傅,你们跨海大桥工地,要不要用工?”

乔梦桥:“你在石厂挣钱不是一样的么?”

疤痕脸摇头:“唉!你不了解,没多少钱好挣,老板常拖欠工资。我们自己吃点苦能熬着,有的家中还有读书的子女等着,揪心哪!”

他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乔梦桥。

穷出身不忘苦出身,乔梦桥想了一想,向玉秀要了笔,找了张纸:“把你名字与联系电话写上。”

疤痕脸又摇摇头,说:“我叫倪金。倪,单人旁一个儿子的儿;金,金子的金。我们这些农民工里,只有一个小青年有手机,大伙有事都到镇头上打付费电话。”

乔梦桥:“好,你写上那青年的手机号码,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疤痕脸歪歪斜斜写上姓名与联络电话,抬起粗糙的双手递给乔梦桥。

就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乔梦桥怔了一下:此人的一双眼睛怎么这样熟……

疤痕脸擤了把鼻涕,感恩说:“谢谢师傅关心!谢谢师傅关心!”而后,他扭头向石厂狂奔而去。

玉秀斜睨着乔梦桥,调侃说:“你的心像盐晶,大大的好!”

乔梦桥摇摇头:“中国工人的前身,就是我们农民兄弟么。我看到他们就想到自己过去,心里总是酸溜溜的。”

玉秀边开车边说:“好了,你现在也同情同情我吧!”

乔梦桥对玉秀的驾车帮忙,早已消除了原有的怨气,说道:“你讲,要我怎么感谢你?”

玉秀停下车,从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我快饿瘪了,买几个包子来。”

“哎唷,我倒忘了,你空着肚子给我开车,应当请你吃饭才是。”

乔梦桥开了车门,直往转弯角上的一爿点心店奔去。

玉秀喊:“哎—— 钱拿走!”

“我有。”乔梦桥在店铺前掏了一阵子口袋,才提着两个煮蛋和一瓶矿泉水回来,“对不起,早晨出门急了点,钱包忘在宿舍了。快吃吧!”

玉秀怜悯地摇头:“你这个人‘钥匙会掉,钱包会忘’,装得还蛮像。”

她随手从车屉里拿出一盒苏打饼干。

乔梦桥简直有些无地自容,黝黑的脸赤红了:“嗨!我哪会吝啬,给困难工友慈善捐款,哪次落后了?今天钱包确实……”

玉秀:“好!我信你。现在,边吃边为我出点主意吧!”她欲将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塞到乔梦桥嘴巴里。

乔梦桥忙接了鸡蛋:“我自己来,你说吧!”

玉秀边开动车子边说:“告诉你,我中头彩了!”

乔梦桥:“股票?”

玉秀:“不!是跨海大桥绿化标段,总计有三百亩绿化带,种植养护时间为五年,项目标价是268万。”

“恭喜!你成富姐,我得喊你‘赵总’了。”乔梦桥赞赏说。

“你讽刺我是吗?”玉秀腾出右手,在乔梦桥胳膊上拧了一把。

乔梦桥讨饶:“好了好了,注意开车。”

玉秀:“放心!我有三年驾龄。”她很自信。

乔梦桥:“我问你,你中标也有村官老爸的因素吧?”

“别忽视我是林校出来的专业人才,你说说,下一步我该怎么办?”玉秀讨教般地睨了眼乔梦桥。

乔梦桥:“这简单,赶快组建一个绿化专业团队,再分标段签订种植养护责任状,像我们项目部经理部包干大桥工程一样。”

玉秀:“村里的姐妹们,待在家的大学生、高中生都想跟我干,连邻村的也找上门来了,但多数人对花木栽培是门外汉,缺乏专业知识。”

乔梦桥:“船到桥门自会直,给每人发一本栽培专业书,先让他们自己看,再集中上课。培训的关健是明确意义、前景价值,让每一个受训者从内心产生浓厚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么!”

玉秀点点头,近乎狡狯地睃着乔梦桥:“我问你,五年后,世界第一跨海大桥造好了,你怎么打算?”

乔梦桥:“还没考虑。”

玉秀:“我要你留下来……”

乔梦桥:“又来了。”

玉秀:“你不答应?我就没完。”

乔梦桥:“……好了,开快点。”

玉秀:“心急啥?”

乔梦桥:“砂石是大桥生命的一部分,需求量巨大,回去得抓紧检验。我还想顺便去新华书店提教科书,潘主席等着我研究培训计划呢!”

玉秀在红绿灯前停下车:“哎!啥时候你给新员工上动员课?”

乔梦桥:“你问这干啥?”

玉秀:“我想去听听。”

乔梦梦:“啊呀!我能讲出啥名堂,别浪费你的时间了。”

“白眼鱼,还傲气!”玉秀腾出手来欲在乔梦桥臂膀拧一把。

乔梦桥连忙躲让,“好好好!欢迎你临场指导,行了吧!”

玉秀满意说:“这还差不多。”

她踩了脚油门,货客两用车朝着新兴的海滨城市飞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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