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老天似些许悲天悯人,大雨不知已然持续了多少个夜晚,虽已是天明,却依然宛若墓夜。而帷幔下的可人儿正安然熟睡,好似一夜并未苏醒过。
咚咚咚。
“惜儿,起了么?惜儿……”门外传来朱清衡那些许紧张的声音。
虞惜惺眼朦胧,稍稍张开了些,缓慢的起身,“唔……”闷哼一声,伤口又一阵嘶痛。“出什么事了吗?”虞惜轻缓而模糊的声音透过帷帐瞬间流去。
“洛语斌带着春夏秋冬已至逸清山庄脚下,他是来向我要人的,你忧心的那一天果然是来了。”朱清衡在门外静静的候着,事情慌乱,口气却是那般冷静,可额上那凌乱的皱纹却早已暴露了他现在的情绪。
他亦一直忧心着这一天,洛语斌这一国之君本是远在战界,却还是因为虞惜赶了回来,那样他来的目的自是不语而喻,他是来向他要虞惜的。而眼前的形势该如何,这云岭境内,他是帝、他是民,这场战该怎么打?也或是如何让自己输的少些?
“就算是死了,亦不愿放过我么?一个尸体他亦要夺走么?”虞惜声如清风、语如细铃,一句话轻抚过朱清衡的耳际,语断、门开。朱清衡眼前的虞惜仍是那件画白的霓裙,犹如不占一缕凡尘污垢的仙人。
“那样,现在该如何?他如若知道你还活着……”
“活着?谁活着?那个嫣虞惜?早在那日死在宫中了,你不是亦把她亲手埋了么?”虞惜嘴角笑得淡漠。朱清衡却是一愣,这是惜儿说的话么?为何这般陌生?她虽在笑,却始终没法掩盖掉眼中的那抹天辰,那抹哀伤。
这些日子虞惜未离去就是为了这一天吧,为了等洛语斌来,之后再亲手解决掉这一切。
孤山之上一个土丘前毅然立着一青一兰两个身影,似落寞似惆怅……
“惜儿,我来了。”兰色身影骤然跪在了土丘前,而土丘前只是一块木板,上面仅用刀刃刻了三个字:惜之墓。
大雨已逝、小雨未断,洛语斌两鬓的湿发从脸颊直贴到颈脖处,他长发如墨、细如藕丝,朦胧中狂风亦在不断的勾勒着他那俊美的脸庞,是那么的悲伤。在这土丘前似乎天地都已消逝,即使千语万语却亦无声无味。
“你怎么可以走?怎么可以这么突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让我见到,你怎的可以这般残忍?”洛语斌跪在墓前,沉重悲痛。呜吞着,泪便落下,刹那便被土地掩埋,雨已淋便浑身,是那么的冷。
“你怪惜儿残忍?”
洛语斌猛的一抬头,似乎才知身旁有人,看着那同样无神的朱清衡他却无力反驳。
“今天这种局面到底是谁导致的?惜儿随你进宫,你身为一国之君却让她死的那般凄惨,你现在竟然还怪惜儿,你怎的有这个资格?”朱清衡如同全然不知君民之别一般,只是直白讲道。惜儿如若真死了,他还会任这人在他面前吗?他会把他粉身碎骨。即使这人碰不得、杀不得。
“所以,朕今天要来带惜儿走,朕会给她风光大葬,以朕的王后身份安葬。朕会让她……”洛语斌的话还未说完,朱清衡便一拳打了过去,洛语斌身子没站稳,整个倒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听到洛语斌再次以“朕”自称,朱清衡更是怒火中烧,就是他这个身份害的惜儿变成今日这般,他竟还敢说?
“都死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惜儿会死全都是因为你,她是在你的领地你的王宫死的。你配得到惜儿么?你认识惜儿这么久,你到底了不了解她,她如若在乎富贵权势,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朱清衡说完,怒火中起,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洛语斌的衣领又是一拳过去。
“这是我想要的吗?我怎么舍得惜儿离我而去。”洛语斌终是忍不住一阵怒吼,一拳打了回去。
两人就在那雨中、那泥中、那痛中打在了一起。一青一兰被灰色的泥土慢慢吞噬,直到分不清谁是谁,雨一直在下,淋入两人的心里。洛语斌胸口跳动的东西早已死去,而朱清衡则是恨他夺走了以前的虞惜,因为一切已然回不到以前了。
“别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尖细嘶哑的女声响起。
“水儿?”洛语斌闻声回首,一眼便瞧见了洛忧水,而朱清衡却又一拳打了过去,洛语斌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便不再起来,只是一直喘着气,就连回手都懒得回了。
洛忧水看着自己的王兄被朱清衡打倒在水泥中猛的扑了过去。“王兄……”洛忧水大吼,亦像适应了泥泞般什么亦不顾跪倒在了洛语斌的面前,扶起他的头,抱住了他的脖子,“王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水儿……”洛语斌流着泪轻抚着洛忧水柔软的长发,“都湿了呢。”
“王兄,水儿求你了,你回去吧。”洛忧水哭喊着,身上的红色罗裙却些许血的暗媚,是那么的刺眼。
“水儿,你别忧心,王兄一定把你嫣姐姐接回宫去,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儿淋雨。”洛语斌看着洛忧水无力的笑,笑的苦涩、惨烈。
“其实嫣姐姐……”
“水儿!”朱清衡一把拉开洛忧水挡住了她接下来要说下去的什么。
雨渐渐的停了,似牵动着什么、似惋惜着什么。洛语斌在泥地中躺了好一会后,突然翻身爬起,扑到了墓前,伸手开始翻刨那个小小而孤独的土丘。“惜儿,别怕,很快我就带你离去,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孤零零的。我知道,里面很黑的,我带你走。”
“你干什么?”朱清衡怒吼,冲去扯住洛语斌的两手,洛语斌眼前神情混乱,完全顾不得那样多,反过去一掌朝着朱清衡击去,朱清衡一愣,飞快躲开身去。看来,洛语斌这次是来真的了。只是那一掌,两人便真正的打的起来,洛语斌精神些许恍惚,头发凌乱狼狈且颓废,而这一幕他曾经从未想过。“阻止朕带走惜儿的人,都得死。”
“惜儿归于尘土是拜你所赐,你今天竟还想毁了惜儿的墓。洛语斌,你怎的这般狠,你可知惜儿死都是想离去那个王宫,难道她死了你还要锁住她的魂吗?”洛语斌的每一招都能致人死命,如同疯了、如同完全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洛忧水早已看不下去,哭的像是世界末日,说的话却完全入不了两人的耳,只是雨雾中潜存着她那抖动而混乱的吼叫:“住手……别打了……”
远处,一道画白的身影早已泣不成声,她看着这一幕,看着这被她痛伤的一代明君,第一次的初遇又浮现在了眼前,而最后一次别离却是那么的冷漠。洛语斌,他没有哪对不起她,是她错的太多,是她欠的债太重,而今生早已没法补偿。
虞惜身后那墨色的身影些许无措,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这些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做的只有安慰这眼前的女子,仅此而已。
朱焰当下却没有心疼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知道此刻最需要安慰的是虞惜。
他只是轻抚了一下虞惜的背,虞惜便再亦忍不住猛地扑进了朱焰的怀抱,就像抱着自己的父亲一样,那样的温暖、那般的安全。那么的心安。“朱伯伯……”
“孩子,别哭了,这些事情不怨你,这只是一个过程,一个生存在这个世间必定会经历的一个过程。”朱焰就像是哄着自己的女儿一般哄着虞惜。
这种感觉究竟多久没有感受到了,虞惜早已忘记,亦许她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这个刀光剑影的古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