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抓到他们。”当我和红鹰相互搀扶着走回她们的宿舍——书院路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她坐在床上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我一定要抓到凶手。”
“你连凶手影子都见不着,拿什么去抓他们?”
“反正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我现在就去申请对刺杀者的全面逮捕令。”她的声音看似有气无力,但语气却让我感觉到坚定。
“他们不是刺杀者。根据我从你们口中和雨雨那里得来的资料,刺杀者行事一向低调,而且不杀死目标绝不罢休。”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目标是你?”
“当然,你怎么不动脑筋啊,周围的人都死了就我们两个没死,你以为我们是命大啊?再有,在那之间我看到了凶手的警告。”
“警告?”
“他们说我跨入了一张门,其他的门就改变了,这是暗示我和你们走在一起。”
“那不就是刺杀者了嘛,我们组织最大的目标就是刺杀者。”
“傻瓜,如果是刺杀者做的,干嘛不顺便杀了我们?那不更省事?雨雨对我说过,人的行为都必然出于一种目的,越复杂的,涉及面越广的行为目的就越理性。他们做给我们看,是想让改变我或者你——主要的可能性应该是我。”
“那凶手想让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等一个人的电话。如果她不是凶手,也没有出事的话,那就应该打过来了。”
果然桌子上的座机响了。
“阿兰。”我说,“我差点死了。”
“我知道,你要相信,那不是我。”阿兰非常着急地说。
“我当然相信,”我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应该不会蠢到做这么显眼的事情吧。”
“你还是怀疑我?”
“不不,我就知道这不是你做的。你说,这会不会是宇家族的人做的?”
“也不像,我们的雷眼系统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老是信号出错,所以我也找不出究竟是谁做的——我先跟你说我这边的情况吧,我要走了。”
“走?去哪?”
“这个城市....太不安全,我要离开这里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跟你解释不清楚,要不你到我这里来?”
“我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语气突然提高。
“这么凶做什么啊,”她委屈地说,“我们总部那边来信息说他们要来了,我留在这里会有生命危险,你也一样。”
“你现在还好吧?”
“我正在收拾东西,马上就准备动身了。”
“没事就好。”我又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那好吧,祝你好运。”
“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怎么走?雨雨死在这里,我连她死的真相都不知道,我怎么走?我今天眼看着几百个人死在我面前,凶手却逍遥法外,继续等着杀更多的人,现在也许只有我能抓到他们,你让我怎么走?”
“别把自己看得太强了,我不想看着你死。说实在的,这次大家都慌张了,宇家族那边也在闹着搬家,你别这么逞强。”
“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我随时会死。但不是现在,你放心,他们要杀我早杀了,在这之前,我活着说明我还有价值,那么我就有机会,这是凶手的软肋。”
“你不走我怎么能走,我的工作对象就是你。”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察觉出更多的是恳求和害怕。
“你别用这种方式逼我好不好?”
“这样好吧,我等你两个小时。”
我正准备挂了电话,突然想起点什么,叫住她说:“等等,拜托帮个忙,我知道你们和刺杀者的关系是中立,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就说我想和他们的首领谈谈。”
“你是指阴影刺客,这不太可能吧,上次他们正要杀你来着。让他们知道你下落这不是送死吗?”
“不,你就说我知道他们在保护我。”
“保护?”
“我猜的——你想,他们如果真要杀我,一定会源源不断地派人过来,我迟早都是死,这样反而有和谈的机会。”
“怎么可能,你现在不是和C3的人在一起吗?他们会认为你现在站在他们的对面了。你要想清楚,这真的太冒险了。”
“阿兰,拜托了,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我刚刚看了那些网络上的预言,按照那些说法,只有最多三天的时间来阻止这些人。”
“好吧,我试试,你也好好想一想,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我带你回去看这世上最壮丽的科技。”
“嗯,那两个小时以后我等你电话。”
我刚挂了电话,红鹰就拉扯着我的衣角,小声对我说:“其实你想走的话也没关系的,只要那女人真的能保护好你。”
我没有回答她。我记得自己从小就对死亡这个词语不太敏感,至于恐惧么,除去涉及雨雨的东西,我找不出理由来——尽管这段时间我正在逐渐地感觉到死亡与恐惧带来的心理冲击力。
我换了个话题:“如果我真能和刺杀者联系上的话,你能不能按照我的计划来?”
“你真的认为这不是他们做的?”
“不是,阿兰告诉我刺杀者这个组织自称为阴影刺客,刺客是有信条的,从不屠杀无辜。”
“但他们杀人。”
“我没说不捉他们,等这件事完了以后,我还是会和你站在一起,帮你们继续追捕。”
我看得出她脸上溢出喜悦来,她轻声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老实说吧,前段时间我亲手杀了一个人,是个罪犯。我后悔了好多天,做恶梦也会梦到那个画面。但现在我觉得自己有必要那么做,尤其是看到这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我是说,给我机会的话我想抓住所有的这些凶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喜欢听你的。”
“要抓住血魔并不难,我和你就足够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需要一些东西。”
“血魔?需要什么?是不是生化防护服?”
“我隐约记得一点——好像以前在哪见过,也许是雨雨接过的案子,不过我记得不多。我猜想凶手用的是一种极其简单的手法。首先这肯定不是病毒,如果是生物武器的话,没有这么高的可操控性。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十秒而已,我将杀伤范围简单地估计了一下,死者的分布是一个圆,或者说是圆环,这说明凶手能完全控制这种‘凶器’。”
我想了想,接着又说:“但我们并不是在圆的正中央。我觉得我们当时应该处在圆的边缘上——凶手大概是通过调节杀伤圆面的大小来使我们刚好躲过这次灾难。而凶手处在圆的中央,并且一直观察着我们。”
“按照你的说法他只距离我们三十到四十米左右。”
“是的,至于凶器,刚刚排除了生物武器,声波武器或者电磁武器也不太可能——按照另一种设想,假若我们俩个不是凶手特定的目标,那么我们是刚好踏入了这个杀伤范围内,然后我发现自己不对劲后恰好抱着你又离开了这个范围,这么说来范围的边境是个绝对边际,几乎没有递减式衰弱——你听得懂吗?”
她点点头说:“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杀死人的那种东西均匀分布在整个圈内,如果是声波或者电磁波之类的东西在分布圈的边上会不断减弱。”
“嗯,这样一来就限制了大部分的可能性,我记得以前在雨雨的俱乐部有人提到过关于纳米武器的猜想,用某种高强度的材料制成微小的丝状物。这种丝能割裂一般固体的表面,并通过一定量的震动来扩大裂口,从而给予目标以内在的创伤,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会破坏目标物体整体上的构造,一般用来破坏依赖电运作的大型设备。丝的长度限制了最大杀伤范围——这用来解释圆形区域边际上不存在递减效果最好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凶手拿着一把看不见的丝在晃来晃去?”
“我这只是一个猜想,单就纳米武器而言,也有许多种形式,纳米机器人也算是一种,当然这对人类目前的科技来说太夸张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一定在现场操控这种武器,要是再遇到他远距离直接给他一枪就可以了。”
“那他要是不出现了怎么办?我们上哪抓他?”
“现场应该有点线索,不过我想先看看雨雨留下来的信息——那个硬盘还在你们这里吗?”
“在呢,我全部拷贝到自己电脑上了。”
我打开雨雨的资料文件,在根目录下点出搜索栏并输入“血魔”两个字,很快就显示一个加密文件夹作为搜索结果:《血魔的存在,作用机理及可行的对付方法》
双击文件夹,弹出密码提示问题来:
他们就要来了。
“这算什么问题?这不就一句话嘛。”红鹰把我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我也不解雨雨为什么会设置这样一句话作为密码提示,她想要我回答什么?
我尝试着输入暴风,梦中她提示我“暴风就要来了”,结果是错误;我又先后输入刺杀者,宇家族,安其拉,结果都是错误。她这里究竟是指什么?她想让我输入什么?他们是指什么?
想到这里,我随即输入:他们是什么?
文件夹打开了。
“这就是答案?”红鹰惊讶地望着我,“怎么可能?她怎么能把握到你一定会猜对?”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巧合吧,也许她希望我能按照她的思维去理解问题。”
“你看第一段,写得好像神话故事:作为恶魔和人类的混血儿,他被所有凡间的生物所排斥。他用自己屠杀的生物的血来沐浴,从鲜血中获得能量,并治疗自己的伤口——虽然这证明了他的不幸。所有面对他的人必须知道的是,他具有超越人类数倍的感官能力,甚至可以在几里以外感觉到他们血液的流动,并最终追踪到他们。当你直面他时,最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是快速地流血而亡,还是站在原地被他所吞噬。”
“这个我在哪见过,哦,对了,是在某个游戏里。”我知道红鹰接下来会疑问什么,不等她开口便解释说:“怎么说呢,雨雨的思维方式建立在人类理性主义最直接的基础上,我们在小学的时候最开始学的是基本数字,老师教我们从1认识到10,再教我们从10数到100,于是我们便可以接着往下数,直到遇到1000。
但雨雨不同,她的启蒙老师在她人生中最早的时期教给她的是笛卡尔的思想,以及那个时期的逻辑体系,那些思想我记得不多,‘我们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了我们的自由和非规定性,以致于我们对任何他物的把握都不如对它们这样清楚完整’(笛卡儿:《哲学原理》第1卷第41节(Princ.phil.I,41),作者注),我打个比方,‘如果你用10块金币不能收买一个人,但他已经动摇,那么你就有可能用100块金币来使得他动摇’(叔本华:《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第2章,作者注),‘就像中医,在遥远的几千年以前就存在,那时候人们并不懂化学和高等生物学,但却能凭借表象上的规律来找出各种草药和配方,例如车前草可以治疗糖尿病’。”
红鹰尴尬地望着我摇头说:“你....讲得太深奥了,我对哲学一窍不通。”
“雨雨小时候不一定比别的孩子先学会数数,但在她学会数数之前,她首先学会了自己探索规律,她不一定用十进制来记住每个数字,但她却一定了解为什么数字会需要进制,以及这样进制的好处。她总是能通过事物表象上特征之间的联系来找到潜在的规律,‘当她看到周围的孩子们扳着手指头的同时念出一个个数字时,她立即便明白了那是什么,并学会了从1数到无穷——或许她不知道每个进位之后该怎么读,比如千和万,但她仍然能继续数下去,直到无穷’,哎,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我没那么笨拉,你的意思是,这个女人的人生就像人类历史的一个缩影。我们认识世界是建立在前人已知的基础上,而她建立在空白之上,单凭自己悟出来了这世间所有的规律。”
“当然不可能是所有,不过她确实大部分时间是靠自己的推断和探索来领悟规律的。所以当她看到凶手的特征之时,就像刚刚提到的血魔,她不一定能理解凶手背后所有的秘密,但她能在游戏里找到和凶手类似的人物出来,从而加以分析。”
红鹰点点头,感慨道:“我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够吸引你了。”
“你看这一段:血魔需要鲜血来为自己补充能量,这是必然的。物种的存在至少需要两点共性上的东西:存在的条件和达成该种条件所具有的天赋。
血魔依赖鲜血而活着,这就是为什么他或者他们具有操控鲜血的力量。”
“他们?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人不止一个?”红鹰诧异地问我。
“大概是吧,我们接着往下看——你有没有烟?”我见她摇头,便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对,你不抽烟的。这一段:从已知的每次惨案我们可以发现,他们,不,现在我应该称呼为它们,它们用隐形的工具刺入猎物体内获取血液,当猎物逃跑时鲜血便会从创口内流出来,造成不断流血的表象,从而使得猎物惊恐并停留在原地任其抽至干涸而死。
我们既然可以假定这种生物存在,那么便可得出他们存在的来由——要么是自然进化,要么是被人工创造;我们分析过在现场找到的触须,那是一种构造极为精密的硅质纳米管,不像已知生命体,这里我们面临着新的逻辑判断:假若它们不能站在进化链的最顶端,那么像这种严重可怕的生命一定会被最顶端的物种(可以理解为人类)消灭;假若它们站在进化链的最顶端,那么说他们已经具有了超过人类的智慧水平和科技力量,为什么身体上还保留着直接猎取食物的器官?有的不理智的人会相信铁血战士之说,但事实是高等生命总朝着意志的方向进化,而不是躯体的方向。
这说明它们凭空出现,来自未知的地方——也许是某个实验室。
一开始我就知道要抓住他们并不难,我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它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是谁在真正的幕后操控这一切?”
“你好聪明呃,凶器果然是纳米材料。”
“雨雨也只是猜想。”
“看,这里提到了抓住它们的方法。”我指着屏幕,那上面写着:
既然他们需要鲜血,我们就可以从这个线索来追寻它们的踪迹。从作案的地点和时间频率我们可以得出单一区域内血魔的数量,当你收集其足够多的数据时,你会发现他们的活动规律和罪恶而复杂的人类比起来其实很简单,这其中也许会出现不符合规律的空白部分——如果空缺的时间很长,你可以搜寻这个区域所有医院的血库,也许它们截获了一个隐秘血源;如果频率明显加剧,那么有可能是它们在繁殖....另外,和人类作案一样,它们长时间的活动总会留下特定的规律,比如受害者,作案地点和作案时间的共同特征,这是追踪到它们的进一步线索....
根据我所收集的资料,我发现在一个区域内总是只有一个单独的个体,而且无法繁殖。另外,从生物新陈代谢的基本常识来看,血液只是它们维持生命的要素之一,但不是能量的主要来源——它们不可能在数天内仅仅靠一丁点血液来提供整个躯体正常运作的能量....
....所以我怀疑它们拥有人类的躯壳....
当一个生物依赖伪装来更好地生存时,那么相对于环境的压力(这里我主要是指人类文明的防御力量)它们就会比我们往常想到的要脆弱得多,所以当随便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类直面它们时,只要注意一些要素,打败它们完全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曾经组织过一批人来捕获其中的一只,但失败了——原因在于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它们,它们知道如何避开我精心设计的追捕,我甚至怀疑是内部某些人透露了消息....
总之,无论如何,在我有生之年它们是不会再出现在我周围了,幕后主使知道我在追捕它们,除非除掉我。当你看到我的这些资料时,我猜想那一定是它们又出现了。
尽管它们在我眼里是如此容易捕捉,我还是提醒你几点,首先你们得准备相当厚的金属防护服——即便如此也不要轻易靠近它们四十米之内,你们可以用麻醉弹在远处狙击它们;另一种方法就是找到它栖息的地方趁他休息时直接对它开枪,当然你得躲开操控者布下的监视系统;当你们确定目标并布下天罗地网之后,我建议在附近安置一个大功率的信号干扰器,以免操控者在它们被捕后遥控其自爆;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当你的微血管被撕裂时,切忌不要剧烈运动,你只需要将极少量的生石灰粉或者干燥剂撒到溢血的皮肤上(眼睛除外)即可;即便你没有任何止血的物质,也没有生石灰,那么你只需在杀死(或者击昏)血魔后站在原地等待大约20秒,自然会止血。
我原本想更详细地阐述如何寻找它们,但我相信,既然你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即便你不是李俊,也一定能自己完成了。我这里附上几张简略的血魔外形图和设计图,你可以通过这些图来更多的了解它们。”
“雨雨太了解我了。”我叹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首先你派个人去市人民医院附近查一下,将所有隐蔽的出租房都记下来——包括宾馆和旅店,顺便看一下医院里有没有停着运血用的冷冻车,如果有的话可能需要‘借’用一下。”
“你是说用血引诱它出来?”
“不一定能成功——不过这并不重要,即使不它不主动现形我照样能找到它。”
“那我现在就向上面报告一下。”
“等等,别,你先查一下最近几小时打过的所有电话,看看哪些人有我们的行踪,列个清单给我,包括你的上级。”
“啊——难道你连我们自己人也怀疑?”
“我只相信你和你这几个我见过的姐妹,其余的人都有嫌疑。凶手要是故意做给我看,肯定得知道我行踪,所以说知道我行踪的人都有嫌疑。另外——麻醉枪你有吧,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活捉。”
“当然,不过信号干扰器上哪去弄?”
“这个简单,你再叫个姐妹来帮忙,我大学时自学过一点工程学,可以自己动手做。”
“看起来你好像什么知识都懂哦。”
“一点皮毛而已。”我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学精。”
“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个天才。对了,我现在做什么呢?”
“你去找辆带集装箱的车过来,在集装箱四周的内壁上贴上足够多的铝皮或者钢板,另外还要买一大块金属网,铁丝网就行,将铁丝网蒙在在车厢外面。在工业路那边的五金杂货店里应该有卖,注意要网孔直径小于70毫米的,千万别有破损。要运送这家伙得十分小心,争取在今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