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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星期六扑克(1)

应该对下一张牌

充满向往

就像对曲线

对所有柔和的念头

对夜里也叫的小褐蛙

马原:《上下都很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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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春天的一个中午,小说家马原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取骑马蹲裆式站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扇南窗户前。他对着摆在窗台上的一面小镜子,耐性很好地修理自己那部已经饲养多日的大胡子。这是在上海一家出版社招待所二楼的一个单人房间里。房间的条件比较简陋,除了床铺桌子椅子台灯和脸盆拖鞋,就再没有什么东西了。以前在门口左边的墙上是挂着一面大镜子的,后来那镜子不知被什么人打碎了,墙上就孤伶伶地留下了一枚生锈的铁钉。现在窗台上的椭圆形镜子,是马原自己的,是他两年以前在拉萨的八角街上买的。据说那镜子周遭镶的是银饰,不论从哪里为起点看上一圈,都能发现那做工精巧的银饰暗含了一个藏经故事。此时中午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笼罩了镜子,使斜立在窗台上的镜子显得更小,当马原粗大的身体伏向镜面时,镜子里就没有了马原的眼睛头发脖子和胸,镜子里只剩下了一张包裹在黑色胡子丛中的嘴。马原的嘴唇有一点干裂,他正在夜以继日地赶写长篇小说《上下都很平坦》,招待所单调的饭菜让他有点上火。我今天得出去买两斤橘子,他心里想,如果手头的钱还够,就再买一瓶果珍。他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唇畔的胡子就已经修理好了,看上去,很像这个季节里正在生长的嫩草。马原对自己的胡子比较满意。他更加努力地朝镜面上凑了凑,想把这一次自我欣赏的时间拖延得再久一点。可是就在这时,窗外那条细窄的马路吸引了他的目光,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拉下,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离开了镜面。在楼下那条幽静的小马路上,有一个身穿红色牛仔上装的姑娘正逆着日光朝招待所走来。那姑娘脸颊的正面有一点黯淡,但一双眼睛却十分动人,在黯淡的底色上显得明亮而秀丽。她手里拎着一只大大的网袋,网袋里塞满了新鲜的橘子,橙黄的橘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眩人眼目。马原抖抖喉结咽下一口口水,他让身体与窗子更贴近了一些。姑娘和梧子都值得多看几眼。可是关闭的窗子影响观察,没等马原调整好角度,那个拎橘子的姑娘已经走进了招待所小楼所形成的死角。马原微笑着叹了口气,他回过身来,站在桌前,浏览自己夜里写下的文字。一会儿吃完饭,马原想,买完橘子和果珍,他咂了咂嘴唇,还得接下去写《上下都很平坦》呢。马原习惯在伏案动笔之前已经对自己要写的内容了然于胸。

马原没有想到,五分钟后他的房门会被人叩响。在这五分钟的时间里,马原听到了门外的木头楼梯上有一些迟疑但却响亮的脚步声,只不过他没往心里去,他认为那个女人皮鞋所发出的响声肯定属于其他房间里住宿的房客。他之所以把目光在某一页稿纸上停了下来,是因为他为自己小说中一个叫肖丽的女人的命运感到忧伤。所以他听到敲门声时,先还没反应过来是有人找他。他犹豫了一下,才回头喊请进。接下来他就看到那个穿红牛仔上装拎橘子的姑娘站到了他面前。

在这之后,至多也就是五分钟后,马原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来访的姑娘姓甚名谁来意为何,就又听到他门板上传来新一轮的敲击声。这回他请进喊得干脆利落,并且他还走向了门口。房门开处,他迎进来的是一个清瘦单薄的小伙子。陌生的小伙子手里攥了一瓶有着绿色标贴的果珍,苍白的脸上挂出了绵细的汗珠。他面对马原和马原身后的红衣姑娘异常紧张,他把沉甸甸的果珍瓶子塞进马原手里,就好像是在传递赃物。他脸上那些谦卑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明显的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这天下午,马原是和两个小他12岁的文学爱好者一起度过的,他们吃橘子,喝果珍,说话,分手的时候,差不多就像老朋友一样了。深夜马原结束了这一天的写作,钻进被窝以后,忽然就回想起了那一对姑娘小伙儿的一些挺有意思的对话。可是马原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他怪自己在谈话时没能有意识地把他们的名字多重复几遍。这样,马原在心里边回想那两个年轻人下午的对话时,就只好用“他说”和“她说”来代表“他”和“她”了。不过有一点马原却记得清楚,那就是“他”和“她”都是他的老乡,他们分别是在上海两所大学里读书的锦州人。

1995年年初,马原从海口回到家乡过春节,我陪他一趟趟地从沈阳跑到锦州又从锦州跑到沈阳:看朋友,谈小说,玩牌,吃饭。有一天在火车上,我忽然问他是不是还记得1987年春天那个下午的事情,马原说他一点也不记得了。于是我给他提供了一些翔实的细节。你想起来了吗?我问。马原狡黯地笑了一下,我能不能想得起来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后来是否发生了故事。我说,发生了。

1

石岚走下拥挤的车厢,把令人窒息的汗臭味甩在了身后,她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沈阳的空气。沈阳的空气也并不新鲜,只是比较之下,石岚认为,沈阳的空气比铁岭的空气,比火车上的空气,都要自由一些。石岚在呼吸沈阳自由的空气时,她没意识到,其实这里的空气与铁岭的空气、与火车上的空气、与其他所有地方的空气都是同一种东西。

石岚错开大股人流,拖到最后才靠近出站口。几年里她在铁岭与沈阳之间频繁往返,她总是这样悠然自得。现在石岚一边走出出站口,一边把手伸进垂在左臀的小皮包里去摸电话本,她为她从来也记不住任何人的电话号码感到得意。有一次有人把电话挂到家里,问她董坚强办公室的电话是多少,她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最后只好连声道歉请人挂114.那人在电话的另一头十分生气,问她,你这到底是不是董总的家,你是不是董总的爱人?她还是想了一下才理直气壮地告诉对方,是呀,怎么能不是呢!她一字一板地说,石岚的家就是董坚强的家,石岚就是董坚强的妻子,而我就是石岚。晚上董坚强回来问起这事儿,她如实承认了。从不发火的董坚强也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连我的电话都记不住?董坚强说,你这个样子,人家会以为我是从街上挂了个女人养在家里呢。石岚当时脸色很难看,她怪董坚强有一点小题大作。现在石岚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可是这回她怪不着别人。她的手在小皮包里没有摸到电话本,她只好沮丧地在出站口外停下了脚步。该死,她想,怎么能不带电话本呢。她对自己说,这一个下午要是找不到胡雪霁,明天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石岚抬头茫然四顾,她想不好该去胡雪霁的单位还是去胡雪霁的家里。她知道,这几年来胡雪霁一直是一个形踪飘忽的大忙人。结果就是这时,就在石岚茫然四顾的时候,那块高高耸起的扁长的牌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曲有源

看着牌子石岚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觉得这是一个挺不错的名字。自从到了铁岭以后,石岚把以往那些五花八门的各种爱好几乎全部丢掉了,琢磨人的名字成了她唯一还感兴趣的事情。她最早为别人取名是在读高中时,她把好朋友胡桂凤胡桂芹的名字改成了胡雪霁胡霜凝。当时她正一首接一首地背诵唐诗宋词,自己还模仿着写出一些在平仄和用典上都没有太大弔病的句子来。有一天她署了魏徵的名字把一首《述怀》抄给双胞胎姐妹胡桂凤胡桂芹,建议他们依照“柴门寒衣看雪霁,孤灯浊酒听霜凝”这样两句诗更换自己的名字。后来两姐妹中的姐姐读大学时发现魏徵的《述怀》是一首五言诗,知道上当了。可也没有办法,雪霁霜凝的名字已经沿用下来。这几年在铁岭,石岚主要是为新生婴儿取名,半月前她还为一个华姓男孩取了名字叫华而实。华而实的父母对她的命名十分满意,花三百多块钱买了几样化妆品送给她。这种时候石岚一般都不推辞,她知道,董坚强的朋友一个比一个有钱。而在铁岭,石岚是没有朋友的。石岚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胡雪霁,她住在沈阳。

“曲有源”,石岚在心里轻轻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念到第五遍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在哪见到过这个名字呢?石岚想,那个最早把《东方红》唱向全中国的陕北农民是叫李有源吧?石岚把目光重新朝向“曲有源”那三个端庄的大字,然后又把视线降低,去看那个举着“曲有源”的男人。

即使不与那双“曲有源”下边的眼睛对视,石岚也感觉到了,打她一出检票口,那个年轻男子的目光就跟上她了。对于这种男人的目光,石岚已经司空见惯。她长得漂亮是公认的,尤其是她的眼睛,令人着迷。石岚冷静地与那个举着“曲有源”的年轻男子对视了一眼,毫无表情地转身走路。可是就在她转身的同时,她清楚地听到,她自己的名字怯怯地飞出了那人的嘴巴:

“石——岚——”

2

石岚是这样一个年轻女子,聪明、美丽、高傲而又敢作敢为。当她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比如读高中或者读大学的时候,她的争强好胜和才智出众使她鹤立鸡群,从而掩盖了她身上某些一目了然的弱点毛病。可是当她一旦脱离了那个供她大出风头的特殊环境,一旦像所有平凡普通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纳入了平凡普通的生活轨道,她就变得了无光彩了。也就是说,原来环绕在她周身的那片光彩并不是一种自觉释放,她身上那种光彩的耀眼放射更得利于外界的诱发与激活。她所需要的,是独特的氛围。离开大学校门的石岚,在她任教的那所普通中学里找不到任何烘托她光彩的东西,她便立刻变成了一个慵懒散漫、随波逐流、心不在焉的人。她不喜欢中学里机械的工作与刻板的生活,短短几年里连续两次的工作调动,使她几乎忘记了昔日里她曾闪烁过的熠熠光彩。其最突出的表现是,她正在丧失对于轻重缓急对错是非的判断与把握。比如连丈夫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这样一件事情,在她看来是无所谓的。还有一件比较典型的事情能够说明她的生活状态。刚刚嫁给董坚强的时候,她总是因为心理失衡而与董坚强怄气。董坚强是一个好脾气男人,董坚强说,其实咱们之间挺公平的,虽然我结过婚,可你也不是处女了呀。董坚强的意思不是要对石岚翻小肠,他只是希望石岚能像他一样心平气和起来,他没有精力与石岚在那些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上纠缠不清。我的前妻她有名有姓,她的一切不光我给你讲了,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找她谈谈。可是我呢,董坚强蜷缩着伏在石岚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向母亲讨要公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第一个拿走了你的身体,你都不许我问一问。石岚知道她没有道理挑剔丈夫,但她不愿意让丈夫哪怕只是在嘴巴上占去任何便宜。但是你有孩子,我没孩子。石岚这样说话只是即兴发挥,她从来也没有把她生活中应该有一个孩子看成很重要的事情。可董坚强听了她的话却认真起来。这我有责任,以前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董坚强4岁的儿子在父母离异后跟了妈妈,这使模范父亲董坚强一直备觉伤情。现在董坚强听了石岚的话,喜形于色,他抚摸着石岚平滑的小腹说,来,咱们立刻再做一个儿子。说着他已亢奋起来,再一次钻进了石岚的身体。就是从这时开始,男人的热情使石岚体会到了一种不同往昔的销魂的快乐。1991年春天,石岚轻而易举地怀孕了,可是石岚没能像预期的那样陶醉。她只是每天每天都抓住董坚强不放,索要她从几个月前刚刚觉悟到的肉体的快乐。这样不行,董坚强说,别把咱儿子鼓捣碎喽。可石岚不管,她绝不允许董坚强蜻蜓点水般地敷衍了事,甚至她为再没有月经也不用避孕了感到格外放松。那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折腾得昏天黑地,搞得董坚强上下班一率无精打采。结果乐极生悲,当胎儿生成了三个月时,石岚开始流血不止。紧接着胎儿终于流产了,而石岚也被医生判定失去了生育能力。董坚强很难过,石岚出院后,他狠狠地抽着自己的嘴巴向石岚表态,发誓要永远对石岚好。可石岚笑嘻嘻地爬到董坚强身上说,不管它,现在还省去了避孕的麻烦呢。

我们对石岚有了这样一些粗浅的了解,似乎就可以理解她接下来在沈阳这一个下午的所作所为了。她听到了空气中她的名字在谨慎地飞翔,借着自己名字的吸力,她走向了那个举着“曲有源”的陌生男子。

“你不认识我了吗?”

那是一个有点清瘦的高个子小伙儿,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在眼镜片后边闪烁不定。他在不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喉结也紧张地上下窜动着。石岚站在距他一米多远的地方,虽然看得出来是在努力调动自己的记忆,但并未对自己的健忘表示出起码的歉意。她只是不再冷漠,微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我是XXX,复旦的。”

对面的男子声音急切,可石岚还是毫无印象。

“咱们是锦州老乡呀……”

石岚似乎想起了什么。

“在上海那家出版社的招待所,咱们不约而同地去看马原,那天你穿了一件大红色的……”

“噢——”石岚长长地叫了一声,“居然是你呀,这可真是一万个也没想到。”石岚笑起来的时候明朗而活泼,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女中学生。“我记得你,记得你,你叫X……X什么来着?”石岚对平庸的名字向来没有记忆。

“叫我余一。”把“曲有源”三个字抱在胸前的小伙子更加腼腆了,“多余的余,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余一停了一下,拘谨地解释说,“从大四开始,我就始终叫余一了。”

“你的笔名?”石岚问。

“你现在不读文学刊物了吗?”余一反问。

后来石岚说,是余一的这一句反问,使她重新记起了自己昔日的光彩。在她几年来养尊处优的身体里,某种早已沉积下去甚至日益消散丧失的浪漫情绪忽然苏醒过来了。就像再枯竭的老树,只要还活着,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也要抽出新芽一样。于是石岚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一些曾经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东西。她感到她的心脏有一点隐隐的疼痛。但是在当时,石岚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尴尬与羞涩,她只是专注地看着余一认真的表情。“你这名字取得好。”“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谢谢。”

“曲有源是一个诗人的名字吧?我好像有印象。”

“对。”余一猛然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而久久地站在这里,他向出站口那边扫了一眼。透过出站口的铁栏杆看去,站台上的旅客已经寥寥无几。他转回头来,对石岚说,“曲有源现在在长春的《作家》杂志社当诗歌编辑,他今天来沈阳看几个诗友。”

“你们……”

“我们通了好几年的信,他发过我的诗,可是我们没见过。”余一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有点涨红。接下去,他的声音就很低很低了。“一小时后,还有一辆从北边过来的车,曲有源肯定是坐那趟车。如果,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能不能和我在这里,说说话……”

3

铁岭与沈阳之间短暂的距离,从这一天开始,变得更加若有若无了。

以前石岚来沈阳,从来也没有事情,或者说唯一的事情就是与胡雪霁聊天。石岚与胡雪霁的关系很有意思,她们的友谊是通过角色置换而得到巩固和加强的。在整个中学时代,其貌不扬的胡雪霁是风情万种的石岚的跟屁虫,同学们都这么说。那时候石岚说一不二,胡雪霁则唯命是从。后来两人分别考入大学,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沈阳,各自有了自己的新环境新集体,她们的关系疏远了许多。可四年以后,当她们的友谊以一种成熟的果实的形状得到恢复的时候,两人的位置却于不知不觉间发生了逆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石岚十天半月的就来与胡雪霁住上一宿倾诉心曲,而红红火火的电视台女记者胡雪霁则像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姐姐那样,在所有的事情上为石岚想办法出主意做靠山。前后的区别在于:石岚唱主角的时候颐指气使;胡雪霁唱主角的时候包容宽厚。

只有石岚邂逅余一这一回是个例外,这一回石岚找胡雪霁是真有事情。

石岚丈夫董坚强的公司里,生产了一种新品种的电热取暖艺术壁画,现在正在陆续投放市场。在大规模的广告宣传之前,董坚强希望,省内各新闻单位最好能从新闻的角度给予报道。董坚强是一个有头脑的生意人,他知道新闻的效应不仅有助于他产品的销路,更有助于他这个私营企业家在社会上的形象。他在充分地准备了关于他的企业和他的产品的材料以后,又更加充分地准备了馈赠各路官员的纪念品和甩给记者的小红包。他知道当相关领导和新闻记者都能为他所用时,他的事业必然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他委派妻子石岚去找胡雪霁帮助完成网罗记者的工作。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把钓钩送进那些官员记者嘴里的同时,他的妻子也正在成为另一种吞钩之鱼。

那天下午,石岚不仅陪余一接来了诗人曲有源,还以余一朋友和文学爱好者的身份,参加了这天晚上一个规模不大的诗人聚会。对于这类相对贫寒但却绝对有趣的诗人聚会,石岚并不陌生,甚至那种久违的感觉还让她百感交集。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学校里活跃着一批踌躇满志的校园诗人,他们中有的在文坛上已崭露头角,其中一个孙姓诗人就是石岚的恋人。那时石岚与孙在各种文学聚会上双出双入,那种睥睨一切放荡无羁的火热生活,成为石岚整个青春期里最辉煌的一页。现在在年长的曲有源和年轻的余一们身旁,在迷人的诗与醉人的酒之中,石岚感到她早已关闭的心房又悄悄地开启了。她回忆与孙姓诗人有关的爱情岁月,认为尽管那样的恋爱浪漫得有些荒唐,但的确有滋有味,让人弥久难忘。后来,石岚在与余一相爱了许久之后,她问余一是不是也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余一回答说,不,我是一个功利的现实主义者。这让石岚异常伤心。

这天夜里,石岚来到胡雪霁家时,胡雪霁都睡下了。微醉的石岚忘记了董坚强的使命,她只是一个劲地大发感慨。雪霁,你说,她紧紧拥抱着胡雪霁粗壮的身体说,如果生活中失去了精神领域的丰富多彩,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幸好余一是有心人,作为《文学大观》这样一本通俗文学刊物的编辑,他竟连夜联络上了几家新闻单位的工商记者。第二天早晨他辗转挂通胡雪霁家的电话时,宿醉方醒的石岚正在努力回忆她这次沈阳之行的任务,而胡雪霁则津津有味地正在询问石岚余一是个怎样的男人……

当天上午,石岚带着一群趾高气扬的省城记者抵达铁岭时,董坚强对石岚的马到成功非常满意。董坚强握着胡雪霁的手再三致谢,而石岚则轻轻掐着胡雪霁的肩膀说这回雪霁帮了大忙。胡雪霁一边应承董坚强的谢意,一边回掐了石岚一下。这天余一因为要陪曲有源,没来铁岭,石岚便委托一个记者捎给余一二百元钱。可是一周之后,一张二百元的汇款单却寄回了石岚手上,附言栏里被余一写满了意味深长的蝇头小揩:上海的邂逅,沈阳的邂遁,还有……如诗的邂逅千金难买。石岚把那片纸附言看了无数遍,然后铰下来,夹进大学时代的日记本里。下一次石岚来沈阳时,她没用查找电话本,就在站前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余一的电话。她是第一次拨通这个电话,不免有点紧张,话筒里边长长的振铃声就好像一把长长的钩子把她的心掏得发虚。但余一的声音在她耳边一经响起,石岚立刻就镇静下来,她语调平稳得自己都吃惊:“我不是成心想打扰你这大诗人。只是我没找着胡雪霁,不知道这一个下午该怎么打发……”

后来石岚了解到了余一的整个生活状况,她问余一当时是不是仅仅把她当成了一块顺手抓到的裹伤的药布。余一认真地说,不,我在1987年就对你一见钟情。大概这种认真的回答,成了后来石岚决定嫁给余一的重要依据。

那天,余一在沈阳火车站邂遁石岚之前,刚刚结束了他的第三次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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