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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聊聊·毫无破绽

江湖档案

作者笔名 聊聊芋头金丹

何方人氏 山东

代表作品 《月夜魔》、《灵魂失格》、《夜谈》、《碎梦》、《骨翠》。

作者自述 聊聊,又名聊聊A,山东人,生于7 0年代。作品风格独特,往往于平淡中突现常人意想不到的恐怖,使人产生如在真实中的错觉。做过专栏作家,恐怖类小说散见国内外杂志。

读者评论 聊聊的作品,每每会在字里行间带出对人性对社会对时事的思考,能让读者掩卷沉思。

主编点评 我是谁,当自己对自己都产生怀疑时,我的言行就有了一种神秘;换脸术,当现代科技运用到人物形象中时,角色的真假就有了戏剧性;催眠法,当神经迷乱进入到心理中时,语言的表述就有了迷幻感;邪胜正,当故事的结局摆脱了惯性思维时,读者的阅读就有了另一番风味。

“求求您,大夫,救救我女儿吧!我给您跪下……”

中年妇女跪在医院走廊上咚咚地磕头,灯光暗淡,甚至有些闪烁,使得这幅画面像隔了层冷色调的滤镜。而在中年妇女面前,袁医生停顿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弯下腰去,扶起中年妇女。

“这样做是不合规定的,你看,我不能告诉人家家属说你儿子的角膜挺好,我摘了。换您女儿,您能同意吗?”

中年妇女不管不顾地又跪下去,袁医生忙一把拉住,左右张望,走廊里空无一人,值班室的方向有人影定在地上,护士一定又在读小说。病房的门都关着,厕所里悄无声息。住院区的夜里难得这样安静,袁医生脸上再次掠过阴冷的微笑。

“这样吧,你到1210室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大夫,您的意思是……”

“你去等着就是了。”

袁医生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取了一套特别的工具,在镜子前端详,脸上的笑越发得意。就在这时,袁医生突然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脸色阴沉,伸着僵直的双臂向他走来。令人恐惧的是他的眼眶内是空的,正往外淌着血水。袁医生一惊,猛地转身望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窗台上的水仙在日光灯下显得无精打采。

是幻觉,本周第七次了。

“铃……铃……”

电话突兀地响起,袁医生惊得险些将手里的工具丢掉。他低头看,拿着工具的双手青筋暴起,心跳怦怦地在耳鼓上响。

“只要一刀切下,血就会喷出,很美的。”

袁医生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电话铃还在响,袁医生暂时放下工具,接听。

“喂?……我就是……你是谁……”

袁医生握着话筒站在办公桌旁,愣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早已挂断的电话。他犹豫了片刻,一把抓起工具,出办公室,走向1210室。

1210室,是这所私立医院的停尸房。

中年妇女早已等候在那,她有些受惊的模样,手不停地在抖,嘴唇也惨白没有血色。因为在她身后,有一具年轻的男性尸体正停放在推车上,这是个因车祸死去的收废品的穷人。事主如果不是个有钱人,那这个收废品的即使死,也决进不了私立医院。从他身上取下一两件器官,没人会在意。

“大夫,您是想……”

“你不想吗?”

“想!想!”

中年妇女不再说什么了,她深知眼部手术在这座城市里,除了这里,再没第二个地方能达到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更何况再不手术,女儿的视神经就要坏死了。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自己的女儿恐怕就要终生与黑暗为邻了。

“拿着,等会儿我要时递给我就行了。”

袁医生面无表情地动手了,他取出扩张器撑开尸体眼眶,小心翼翼地取出眼球,轻轻地放入恒温盒,再取另一只眼的眼球时,尸体的嘴忽地动了下,像是说了句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尸体上坐了起来。袁医生的心脏立即感到强大的压力,他停下来,转身看中年妇女,低声问:“你看到什么了吗?”“没……没有。”中年妇女仍旧在发抖,她全没注意到现实的任何异常。袁医生想了想,继续手中的活。摘下两颗眼球后,他取出凝脂注入尸体空空的眼眶,然后小心修饰直至看不出异常,然后要中年妇女递过工具,进行局部热敷,不一会儿,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现在,可以手术了。”

中年妇女抖得握不住东西,袁医生脸色有些阴沉,问:“你没事吧?”“没事,只是冷,冷得利害。”中年妇女又看了眼尸体,似乎有话要说,袁医生眉头一皱,在中年妇女未察觉前便又恢复和蔼的样貌,他平静地说:“走吧,你女儿还在等着光明的到来。”

1210室的门再次关上的一刹那,有一具尸体突然掀开布单坐起,阴森森地冷笑。然而他并不是死尸,却是私家侦探,张迟健。

“袁丰,他还是动手了。”

走出医院时,他拨通雇主的电话,说。

“你来晚了。我给你叫了咖啡。”

午后,李雪坐在角落里,一脸疲倦,脸上是昨晚的残妆,却美丽依旧。袁丰不动声色地坐下,掏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目光却一直未曾离开李雪的眼睛。

“有什么好看的?都看了快十年了,我知道你烦了,我也烦了。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把咱们的事了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李雪说着眼角有泪水滑落,她取出面巾纸拭去,然后戴上了浅蓝水晶墨镜。而袁丰并不开口,就这样注视着李雪,像是刚刚才认识她。

“咖啡里加了半袋糖,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的。这是钥匙,我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家具都给你,电器我只拿走了CD机,CD唱片李纹给你留着了,许美静和王菲还有那英的唱片,回头我朋友会还给你。那些花都送你了,记得浇水,我搬走了两盆芦荟。‘月月’我带走了,它太小,你带不活,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猫。还有……”

袁丰忽然握住李雪搅拌咖啡的小手,拉到唇边,吻下。李雪一阵晕眩,这感觉从未如此强烈,她心跳不已,整个人都仿佛要溶化了。李雪愿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袁丰,从16岁那年起,只要他一句话。

“亲爱的,我喝咖啡是不喜欢加糖的,还有,其实我很喜欢猫。但我更喜欢的,是你。”

李雪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夜里,他们调情、做爱、聊天,CD机放着一首舒缓的曲子,月光洒在窗口的芦荟上,月月安静地趴在角落里,注视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主人,有些惧怕的模样。

“对了,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听出是我?”

李雪腻在袁丰背上,用牙轻划着袁丰的脊背,然后一点点地吻着。

“那会儿正在想事呢,要给一个小女孩手术。”

袁丰一转身便又把李雪压在身下,双手抚过她丰满的乳房,一路向下。李雪扭动腰肢避开,咯咯笑个不停。

“我发现你变坏了,从前可没这么疯。”

“那要不要再疯一次?”

“要!”

“袁医生!”

“噢,周医生啊,有事吗?”

袁丰站在住院部楼前,周晓鹏从后面跟上来,夹着一叠文件。周晓鹏也是眼科医生,不过资历比袁丰要老,是这所私立医院的创始人之一。不过他很年轻,只比袁丰大两岁。

“你看一下,昨天的那个病人,七岁那个,没手术就出院了,是怎么回事?”

“我和家属谈过了,他们本来是要手术的,不过我昨晚复查时发现病人视神经已经坏死,即使手术也无济于事,所以就让他们办了出院手续。怎么?有问题吗?”

周晓鹏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袁丰。

“你又忘了签字了。”

袁丰签字时,几个护士从后面走过来,对周晓鹏的背影喊:“袁医生好。”待走到正面时都顽皮地吐舌头,做鬼脸,嬉笑着走掉了。袁丰有刹那的疑惑,但周晓鹏却笑嘻嘻地说:“这些疯丫头!”袁丰也跟着微笑,却不经意间瞥见花坛后站着一个人,眼眶空洞,却给人一种直直盯着自己的感觉。袁丰屏息僵立,毛骨悚然。“袁医生?袁医生?”

周晓鹏顺着袁丰的目光望去,花坛的方向一切正常。院长正陪着卫生局的陈局长从楼里走出,一脸的笑。

“袁丰!哈哈,我刚刚听说患者都称你为再世华佗!”

“过誉了陈局长,您总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啦!”

袁丰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在说笑间,眼角余光再次扫过花坛,那里什么都没有。是幻觉,第八次。

天下着小雨,没有风,街巷间有一朵花伞飘过。房间里很安静,月月躲在被褥里,李雪去参加同学聚会,邻居们都像是睡了。袁丰站在窗边,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手提电话突然响了,动听的《重归苏莲托》。然而袁丰却感到陌生,似乎从未记得自己的手机有过这样的铃声。也许是李雪编的,女人们总是喜欢精致的东西,音乐也是一样。

“喂,你好……货色怎么样?……嗯,我一会儿就到。”

袁丰将手机塞进上衣口袋时,忽然有种冲动,他又拿出手机,抛向空中,然后拉开口袋,手机稳稳落入。袁丰感到迷惑,这样的动作,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站在进门玄关,愣了半天神,才穿鞋出门。

穿过一条幽静的小巷,进到繁华之地,袁丰步入长安大厦的地下停车库。不一会,便驾驶着一辆新款宝马驶出,向东,消失在车流中。

雨一直下个不停,雨刷灵巧地扫来扫去,车载CD播放着意大利歌剧,悠扬的歌声在车箱内回荡,听不到一点发动机的轰鸣。袁丰平稳地驾驶着,此刻往郊区的高速公路上没有几辆车,两旁的农田碧绿如油彩,望去赏心悦目。但袁丰有瞬间的疑惑,不记得到过这里,虽然他似乎知道路该怎么走。袁丰想起这些天经常做的那个梦,有一条全是鲜血的路,湿漉漉的泛着白的或红的光,天上飘着一些肢体的碎片,被一根根红绳系着,不时滴落血水,有一个人站在路的尽头,握着所有的绳头,望着天空神经质地大笑。袁丰向他走去,想要看清他是谁,但每一次,都忽地晕倒,似乎被人在背后猛击一棒,但在倒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袁丰总会惊醒,坐起大口喘气。然后看到床头站着那个人,空洞的眼眶,淌血的嘴角。

是幻觉。

“喂!说你呢孙子!开个宝马了不起啊?妈的,停路中间,臭显摆什么?!”

一辆加长货车绕过袁丰的新款宝马,司机在车窗伸出中指,啐出一口浓痰,落在袁丰车前,然后响着刺耳的喇叭驶远了。袁丰有些恍惚,机械地挂挡,在细雨如丝的天空下继续向前。车进入一条岔路,然后在密林间穿行,最后来到台风县废品回收站后门,袁丰一下子又清醒过来,他极有条理地从储物箱取出墨镜戴上,还有随身的手术包,下车,推开虚掩的回收站后门,旁若无人地走进去,仿佛这事经常发生。

“来了?”

“嗯,来了。”

一个保安坐在桌子后,推过一份表单,袁丰取出钢笔签字,然后穿过两间没有窗户的屋子,进入一间密室,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等他。

“几点的飞机?”

“四点。”

“这是下次联系的手机号,恒温箱准备得怎么样?”

“插电了。”

“别跟上回似的,到美国时都臭了。”

“不会了。”

两个男人都有些尴尬,袁丰依旧面无表情。他们悄无声息地换上手术服,其中一人打开机关,一堵墙升了上去,眼前一亮,显出间极为干净明亮的手术室,有一个赤裸的年轻女性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显然已被麻醉。

“开始吧!”

袁丰声音冰冷地说,并迈进那间光明的手术室。

手术台上的女性二十一二岁的模样,皮肤细腻,体态丰腴,很漂亮。袁丰戴上手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回头却见两个助手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袁丰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自己太投入了。

“这货很好,不过安全吗?”

“离家出走,深圳过来的,在湖北被拐卖过四回了,自己逃出来走了几百里,我们在路边拉上车的。”

袁丰看了一眼那女子有些浮肿的下体,依旧不动声色。

“你们倒从不浪费。”

袁丰说,并取出解剖刀,切下,割除脂肪,锯断胸骨,剪断肋骨,小心翼翼地摘取所需的脏器。助手在一旁不时递换工具,接过器官,放入恒温箱。最后才将心脏切下,这个生命才算正式死亡。看着手中怦怦跳动的心脏,袁丰莫名地兴奋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血液沸腾了,浑身充满了力量。正在这时,已失去生命的女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袁丰左边的助手吓得向后一跤跌倒,恒温箱摔在地上,肝脏滑出一米多远,撞在墙上。袁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回身,拣出扩张器,插进女尸眼眶,提取……

在完成所有货物的交接后,袁丰在一份表单上签字,然后清洗血污,不跟任何人说话,依旧从后门离开。在他出来时,雨下得更大了,并不时有雷声炸响。袁丰上车后看了下时间,刚刚14点10分,还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他发动引擎,驶出密林上高速公路。

今天是星期一,该去找田雨聊会儿了。自从一周前出现第一次幻觉来,袁丰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虚幻中。

田雨是袁丰大学时的朋友,不过他主修的是心理学。

“又做那个梦了?”

袁丰躺在长沙发里,咬着一根香烟发呆。他似乎没听见田雨的话,又似乎听见了,不回答问题,却不停地将一枚精致的打火机在指间转来转去。过了一分钟左右,袁丰突然坐正身子,点燃香烟,他作了一个决定。

“最近我又做梦了,其实也不能算是梦。”

“有新内容?说说。”

袁丰正要说,却突然看见对面藤椅上坐的不再是田雨,而是那个眼眶空洞的人,他对着袁丰龇牙,嘿嘿地笑,污黑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不停滴落。

“是幻觉,第九次。”

袁丰对自己说,然后闭眼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田雨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脸旁观者的期待。

“幻视,我有幻视了。”

“幻视?”

田雨眉头一皱,身子前倾,靠向袁丰。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周前,到刚才已经有九次了,每次都是一个年轻的男性,不到三十的模样,他没有眼球……”

“都在什么场合出现?”

“任何场合。而且,我还做噩梦。”

“说说你的梦。”

“我梦见一条满是血迹的路,在尽头有一个人在放风筝一样地放飞一些人体碎片,有腿,有心脏,有大脑,有手,还有整个的肺……血淋淋的,太恐怖了。”

“那个人什么样子?”

“看不到,每次只要一想看清他的模样,就会被人击倒,然后就醒了。”

“最近工作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工作正常,压力也不大。噢,对了,我刚和李雪和好了。”

“嗯,这个梦还有你的幻视,我认为这其中有某种联系。幻视中的男人,很可能是潜意识中你的化身,血液象征生命力,眼球象征判断力和直觉,充满血的道路象征通往潜意识的可能,而被像风筝一样放飞的肢体……”

田雨停顿片刻,神情凝重地紧盯住袁丰,力图看透他一般。

“可能是潜意识里希望取得联系的器官。也许,在你的躯体里还生存着另外一个自我。”

“什么?!你是说我精神分裂啦?”

“这只是一种推测。”

“别开玩笑了,你总是耸人听闻……”

袁丰说,声音里却有一丝颤抖。田雨却依旧表情严肃,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思索着什么。

“这样说吧,在你的显意识之下,压抑着另一个自我,现在他的精神力量成长得足够强大了,正在试图浮到显意识的层面上。其实,在学校时我就觉得你的思想中有混乱的部分。”

“这么说,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袁丰颓废地缩进沙发,扯着自己的头发,再一抬头时,却看见那个眼眶空洞的人正望着自己笑,那样地诡异。

“我该怎么办?”

袁丰自言自语,再一眨眼,田雨已在面前,正关切地注视着他。

“没关系,我给你开点药,然后每三天来治疗一次,这种心理问题是能治好的,相信我。”

田雨拍拍袁丰的肩,然后走到办公桌后开处方,并按铃让护士给袁丰办病历,一切都按程序丝毫不乱地办理。袁丰还缩在沙发里,喃喃自语着,几乎崩溃。

窗外的雨越来越猛烈,拍打得窗户哗哗地响。天地间一片漆黑,这场雨出乎意料地大。袁丰抬头望向田雨,在一道闪电里看到他狞笑的侧面,闪电过后,田雨转过头来,关切地说:“你先把药吃了,不会有问题的,来……”

无数眼眶空洞的男人女人还有血淋淋的内脏,一起向袁丰聚过来。袁丰惊叫一声,打翻了田雨递过来的药,努力想从幻境中苏醒。

“你要相信自己,别分散意识,会好起来的。”

红色的血渐渐退去,田雨出现在眼前,手掌中静静躺着蓝色的药丸。

“来,吃下去……”

田雨声音充满诱导地说。

卧室里灯光暗淡,粉红的落地窗帘外不时划过闪电。

“出什么事啦?”

李雪趴在袁丰胸前,支着下巴问。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显得十分憔悴,像刚刚经受巨大的精神打击。

“如果……如果我得了精神病,你还会爱我吗?”

“爱,当然爱。外国有一老头说得好:‘男女相爱是因为他们得了精神病。’呵呵。”

“我是说真的。”

李雪停下来,坐直身子,望着赤裸的袁丰,目光流转。

“想玩SM?想的话你说嘛!”

袁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理李雪。

“我是说真的。”

袁丰自言自语般地说,任李雪百般诱惑,再不动情。但是他的眼睛一直圆睁着,因为床前站着那个眼眶空洞的男人,他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又仿佛有一丝蔑视的神情。

袁丰感到困惑,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囚困了。

第二天一早,袁丰刚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被护士叫住,告诉他院长找他有事。袁丰放下公事包,脱下西装,换上工作服,然后才去院长办公室。空气中有不安的气息,护士望过来的眼神,平素交好的医生,还有躲闪开的杂工。这一切使袁丰察觉出不祥的预兆,他摸出田雨开的药,塞入嘴里,干咽。院长办公室外有几个记者,袁丰忐忑不安地走过去。

“请问您是袁医生吗?”

“请问4月5日晚是您值班吗?”

“4月5日夜有一具尸体的眼球丢失了,请问您有什么看法?”“有目击证人说当晚你进停尸房摘取器官……”

袁丰紧张地注视着一张张兴奋的脸,手有一些抖。院长和周晓鹏从屋里挤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两名警察,这更使袁丰感到大难临头,他艰难地呼吸着,目光茫然地在人群间张望,努力试图保持意识的清醒。

“袁丰,你因涉嫌盗卖人体器官,现将你依法拘捕……”

“小袁,你先跟他们走一趟,我们相信你是清白的。”

“袁丰,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

眼前的世界有些扭曲,所有的声音都拉长了,嘶哑或尖锐,刺过袁丰的双耳。那些目光都不怀好意,窃窃地在笑。袁丰一眼望见那个眼眶空洞的人,他挤在人群间,诡异地笑并向袁丰招手,然后转身,上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他……他走了!”

人群安静下来,诧异的目光围绕着袁丰,他全然不觉,依旧盯着楼梯的方向惊恐地颤栗。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奔了过来,她分开人群,跪在警察面前大喊:“你们不能抓袁医生啊!他是好人啊!”霎时,人群骚动起来,闪光灯亮成一片,走廊另一头的病人们也围了过来看热闹,现场混乱不堪。等到警察恢复秩序后却发现,袁丰不见了。

周晓鹏与院长的目光交错而过,阴郁,无语。

袁丰驾车行驶在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上,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

下过雨后的城市很干净,从高架桥上俯瞰,阳光下泛着干净的磷光,那是楼顶的积水。空气也很好,湿润,清新。风不大,伸出车窗外的手似乎是在清澈的浅水里划过,落下电动车窗,风声立即呼呼地在耳边响起。

然而这丝毫不能缓解袁丰的焦躁。

“怎么办?怎么办?”

袁丰不停地问自己,然后大声咒骂。在出市区时袁丰闯过三个红灯,此刻有警车在后面追逐而来。袁丰加速,不一会儿便将警车远远抛在后面,他从后视镜观察,确信已甩掉追踪,这才把车从高速公路上拐进一个由附近农民拆毁的缺口,在崎岖不平的田间小路上颠簸前行。

有狗在狂吠,站在田埂上与袁丰对视,凶光毕露;拖拉机突突地喷着黑烟迎面而来,驾驶员高高在上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袁丰;两只麻雀受惊飞起,仓皇失措地撞向车窗,然后折断了脖颈死在前盖上;几个农民远远地立着,遥望过来,目光里隐藏着什么。袁丰望去,他们表情呆板,像一尊尊蜡像,再仔细看时,他们都变成了眼眶空洞的那个男人,全都在流血,在冷笑。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袁丰握住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他盯紧前方的路,不敢再四处张望。

从医院逃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是正午了。袁丰终于驶出农田,进入一片竹林,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幽静。袁丰停车,从储物箱摸索出一根香烟,抖了半天才点燃,他一连深吸五六口,大半截香烟顿时变成了灰烬。然而袁丰并未感到意识变得清醒,反而更加恍惚了。不觉中,袁丰晕睡过去,他又做梦了。

有一片林子,每一棵树都高入云天,走近了看却是混凝土筑造成,树与树之间并不茂密,但抬头却看不到天空。袁丰走在林间,感觉下雨了,他伸出手掌,承接到的却是血滴,他再次抬头望去,在一道闪电里终于看清楚,树上生长出的全是人体器官,那么多眼球在盯着他,那么多心脏在怦怦跳动。袁丰感到压抑,像是有话说不出口。他继续向前走,突然看到林间掠过一个人影,于是立即想到前些天噩梦中路尽头的那个人。就在这时,那个人影又在袁丰眼前飘过,甚至还嘿嘿地冷笑。袁丰更加肯定,这就是那人。此刻的袁丰未感到恐惧,甚至追逐起那人来。混凝土的树林在眼角余光里向后掠去,眼前忽然一亮,像是撞进了一扇门,无数闪光的记忆碎片一起飞射来穿透他的身体,袁丰看到自己在与护士们嬉笑,可是却感到厌恶;然后看到自己向田雨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李雪;再然后看到自己某一刻瞥来警惕的眼神,充满恶意;接下来又看到自己正向某人说:我被跟踪了!可一转眼就有一个陌生人走过来,对自己说:他每周一都要去回收站,然后会有一辆货车开往机场,不知道每次要杀几个人……袁丰呆呆地站在未知的光明中,回想那片段中最骇人的一刹那:自己穿上西装,走向一面镜子,而镜中的映象却是周晓鹏!我是谁?袁丰在梦中自问。那个人影渐渐浮现,像一团渐渐凝聚的烟雾,他在冷笑,袁丰睁大了眼睛,望去,是袁丰。

“我是谁?!”

袁丰大叫一声醒来,出了一身冷汗。

已是夜晚,竹林中处处晃动着黑影,袁丰打开车灯,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小块路面。

“我是……”

袁丰不敢设想,他伸手摸索自己的脸,感觉这样地陌生,许多皮肤下的组织像是填充物般没有知觉。袁丰一厘米一厘米地检查,心越来越冷,他震惊地发觉,自己的这张脸是经过整形的。

“我是谁?”

袁丰终于自问出这句话。他想起田雨曾说过,在他的显意识之下还隐藏着另外一个自我。

“也许那个才是真正的我。”

袁丰挂挡,倒车,驶出竹林,向镇西市驶去。

“你说得对,在我的躯体内还生存着另一个自我。”

办公桌上的灯突然亮了,袁丰的话和他的出现都使田雨感到震惊,他不安地望向门,又转头望向袁丰,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袁丰非常镇定地绕过桌子,走到长沙发前,坐下,注视着田雨的反应。

“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希望,你能给我做一次催眠,我想知道,我是谁。”

袁丰不回答田雨的问题,却这样要求他。

“你知不知道,到处都在通缉你!你怎么还敢回镇西?我帮你联系辆车,今晚就走……”

“田雨。”

“什么?”

“我真的不是袁丰。”

“你不是袁丰是谁?傻了你啊?”

“我不能确定我自己是谁……我觉得有一些事,不可理解……”

“没时间了,过一会儿警察会过来取你的病例,他们找到了什么。事情闹大了,听说有人要杀你灭口,现在走还来得急!”

“杀我……灭口?”

袁丰一愣,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是谁要杀我?”

“你不会真的不是你了吧?”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田雨的身体靠过来,目光中闪烁着什么,直直地盯住袁丰。不知为何,袁丰感到这目光,似曾相识。

“好,你到楼上等我,这是钥匙,过会儿警察走了我就上来。”

田雨在门口目送袁丰上楼,嘴角有一抹冰冷的笑意掠过。这时两个警察从电梯方向走来,田雨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甚至是面无表情。

“请进!”田雨说。

“我遗忘了什么?”

袁丰站在窗口在思索一周来发生的事情,可不管怎样努力,似乎都只有七天的记忆。袁丰想,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到李雪,似乎自己对这个女人一直都有非常强烈的欲望,怎么会抛弃她?还有不断出现的幻视,那个眼眶空洞的男人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难道他是想告诉我什么事情?袁丰一下子想到他最后消失的地方,通往医院手术区的楼梯。

“难道……线索在手术区?我的脸……”

袁丰刚想到这,门被无声地打开,田雨一晃便进来了。他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袁丰。

“吃下去,三分钟后开始。”

袁丰犹豫了一下,田雨立即察觉到了。

“我还是认为你应该马上就走,晚了,大概连我都有危险。”

“那就开始吧!”

袁丰一口将药丸吞下,走到双人沙发前躺下,只片刻的工夫就感到浑身无力,意识在向深渊坠去,躯体却向上飘浮,分离开了。袁丰感觉意识之外,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迅速苏醒,异常强大。

“你是不是感觉到很困倦?”

“是的,很困倦。”

“你是不是感觉意识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是的,好像丢了。”

“你的思想已得到自由,现在可以解除一切暗示了。”

“是的,自由,解脱……”

“记忆回到九天前的早晨,你看到什么?”

“女人,赤裸的女人,很美,是护士李香兰。”

“你们在干什么?”

“做爱。”

“那么,你是谁?”

“我是……我是……”

袁丰躺在沙发里,表情痛苦,似乎在努力逃避什么。他嗓音沙哑的呻吟像换了一个人,并抱住头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板上,身体扭曲痉挛。田雨无声地微笑起来,他走到窗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他在我这。”

窗外的城市夜空很安静,流光溢彩。天上没有星星,月亮也不见踪影。田雨却忽然感到莫名心悸,像是有什么人正在盯着自己。不可能是窗外,那么……田雨突然发现玻璃窗上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人影,正一步步走过来。

田雨转身,惊见袁丰正站在自己面前,黑漆漆的一脸杀气。

十一

周晓鹏到田雨的诊所时是夜里11点53分,大厦管理员趴在桌上睡着了。桌上有本《金瓶梅》,长长的手电筒竖在一旁,望去有些怪异。周晓鹏提着一只大皮箱进电梯,不时发出玻璃瓶碰撞的脆响。

电梯里的灯光暗淡,走廊里的灯光也十分暗淡,像飘荡着雾气。

周晓鹏感觉到什么,他不安地在诊所外停步,掏出手机,拨通田雨的电话,忙音,无人应答。周晓鹏犹豫了片刻,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嗅到什么气味,是一种意大利香水的味道,很熟悉,只可能属于一个人,这个人是李雪。

“来了。”

李雪出现在诊所门口,她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却又让人看不出悲喜。周晓鹏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走过去,仍旧提着大皮箱。

“你都知道了?”

进门前周晓鹏突然问,李雪甜甜一笑,依旧不回答。

房间里整齐而又空荡荡的,里间休息室的门关着,洗手间的门也关着,地板干净,没有血迹。周晓鹏警惕地环视一周,放下皮箱,盯住洗手间的门,掏出手枪。

“他在里面?”

李雪走到沙发前坐下,从茶几上端起一杯咖啡,停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然后极其优雅地将杯放下,这才抬眼看周晓鹏。周晓鹏的手在颤抖,他的枪口一直对着洗手间的门,目光却盯着李雪,等待答案。

“他走了。”

“走了?”

周晓鹏枪口放低,向李雪迈了一步,似乎要过来问个究竟,却又忽然猛地向洗手间窜去,一脚踢开门,枪口快速移动。

“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

周晓鹏收好枪,一脸的困惑。

“田雨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袁丰……不,应该是你杀的。”

周晓鹏不易察觉地抖了下,像是吃了一惊。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你,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周晓鹏一愣,然后神经质地哈哈大笑起来。李雪不解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人。然而这里并没有谁精神错乱。

“他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他是周晓鹏,你才是袁丰!你这个魔鬼竟然想到抢走别人的脸!还让田雨帮你把晓鹏催眠,他死有余辜!”

李雪有些受辱后愤怒的神情。周晓鹏一脸的笑,以欣赏的眼神注视李雪。

“那你知道他是FBI啦?”

“啊?”

李雪一下子站起来,震惊地望着周晓鹏。

“你说……他是警察?”

“现在我是。”

周晓鹏的枪口不知何时已对准了李雪,他在微笑,那样地快意。

夜幕下的城市耸立着几幢高楼,一扇窗户内突兀地闪着几点亮光,像未知生物的复眼,茫然地注视着夜幕下的每一个角落。

十二

当李雪的最后一块肢体溶解在强酸里后,移植了周晓鹏的面孔的袁丰向浴缸里倒了些中和液,等到反应结束,他用陶瓷钩拨出玻璃塞排干一池浊黄刺鼻的液体,打开窗户,然后将整个浴室擦拭一新。于是,世上再没有李雪这个人了。

袁丰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检查诊所,确信没留下任何线索,这才离去。

离开大厦时,管理员还未醒,袁丰将帽沿压低,提着皮箱径直走向停车场。在他将大皮箱放进后备厢时,黑暗里突然走出一人,袁丰一惊,本能地退了一步,然后才发现,这人是私家侦探张迟健。

“为什么你每次出来都这么鬼鬼祟祟的?”

袁丰松了口气问,但手却在风衣口袋里没有拿出来。张迟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假周晓鹏,不说话。

“有事吗?”

“我找到袁丰了。”

张迟健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破绽。

“在哪?”

“我来开车。”

“你怎么找到他的?”

“他车上有全球定位系统。”

九八款福特启动,平衡地驶出停车场,静悄悄地像蹑手蹑脚的盗贼。

“周晓鹏?”

“什么?”

“没事,我想告诉你,你花钱雇我不亏。”

“我知道。”

张迟健的脸上有了放松的神情,而袁丰则不动声色,默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车内阅读灯暗淡,仪表盘泛着朦胧的光泽。袁丰分辨路线,车正在驶向医院。

“噢,原来他去那了。”

袁丰心想,眼中并闪过一丝冷笑。

十三

周晓鹏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个女人的呼唤,很遥远却又轻柔,让人想到什么。那是一些属于记忆深处的事,有关童年。周晓鹏努力地回忆,在闪烁的片段间看到欢笑的脸,明亮的眼神,还有远去的或走来的朋友,他们踏着雾气,那样地亲切。周晓鹏感觉到自己笑了,正要迎上去,但一刹那间朋友们却都变成了鬼魅,都有两副面孔,魔鬼或天使,不停地转换着,阴冷地笑,扑面而来。

“啊?!”

周晓鹏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滩上,天刚蒙蒙亮,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扑打在不远处的礁石上,哗哗地响,海鸥掠过头顶,一瞥间周晓鹏看到它漆黑明亮的眼睛,便如暗夜里在耳边炸响一声惊雷,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崩溃掉了,拖着他向地面以下坠去。这一刻,周晓鹏感觉自己被掏空了,思想变成坚硬的纤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甚至没有现在,每一个触觉的末端都集中向某一点,无限地下坠。海浪声退去,细细的风声却异常清晰地在耳边刮过,有一个声音阴冷地在笑,还有喘息声,怀着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风声忽左忽右,让人无法分辨,真实或虚幻。周晓鹏努力闭上眼睛,高高在上的蓝天便不再旋转了,可是大地仍在脑海里飞速地转着,拖着他下坠。然而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的嗅觉却捕捉到一股淡淡的药物气味,这就像打开了一扇门,所有记忆都刹那涌射进来。周晓鹏微微颤栗着,他的舌根莫名生出唾液,滋润着干渴的喉咙。大地不再旋转,肉体不再下坠,梦魇像是已结束,于是他睁开双眼,药物的气味消失了,沙滩海浪也不复存在,他只身躺在一间储藏室里,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我……我是周晓鹏!国际刑警!”

这个念头猛地跃出,使周晓鹏大吃一惊。他细细思量,记忆仍旧有些混乱,他不能确定哪些是真实。然而周晓鹏却想起失忆前最后一天里和他做爱的那个女人,护士李香兰。

现在是8月13日晨,5点17分。

十四

“你怎么能让他逃啦?如果他想起自己是谁,一切就都完啦!”

院长正在办公室里训斥袁丰,而这个有着周晓鹏面孔的袁丰则不慌不忙地坐在沙发里吸烟,不时吐出个烟圈,又吐出个更小的穿过。三楼走廊里灯光明亮,但一个人也没有,各办公室都早熄灯了。

夜色深沉,坤鹏私立医院里显得有些寂静。门诊室里坐了几个呻吟的病人,医患双方都尽量保持安静,像是达成了某项共识。

“不用急,他还会回来的,周晓鹏是聪明人,他不会乱来。我去巡查一下。”

袁丰说着从容地离开院长办公室,不知为何,院长感到有什么事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他打开笔记本便携式电脑,输入瑞士银行账号,最新的一笔款项已划入李香兰名下。现在风险越来越大了,院长开始考虑退出的问题。

“你在找我,是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院长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到周晓鹏站在面前。

“不要动,镇定,我的枪口可是一直对着你的。”

“你想怎么样?”

院长心中一凉,觉得这一回在劫难逃。

“当然是证明我是真正的周晓鹏,然后把你和袁丰那浑蛋丢进监狱,还有把我脸上皮肤下的东西取出来,这张脸让我感到恶心。”

“放下枪,我不觉得你比我快。”

周晓鹏背后突然响起袁丰那没有感情的声音,院长像是见到救星般高兴,但周晓鹏却并不放下枪。谁都不肯先放下枪,三个人一时僵住了。就在这时,医院停车场里突然警车鸣声,周晓鹏一愣神的功夫,院长躲向办公桌下,而周晓鹏的枪也响了,他背后袁丰的枪也同时响起。周晓鹏一个踉跄,逐向前倒下时回手射击,而袁丰已闪到门后。另一面,办公桌下的院长也向周晓鹏开枪了,周晓鹏立即又转过枪口向院长射击,一连六枪才将院长击毙,但自己又中了两枪。血开始从伤口汩汩涌出,三颗子弹都贯穿身体,留下可怕的伤口。

“这张脸真让我怀念,不过现在,我要跟它说再见了。”

袁丰踢开周晓鹏的枪,面带微笑地说。他身旁站着一身警服的张迟健,这让周晓鹏感到困惑。

“介绍一下,这位是院长陈宾,现在是人民公安张迟健。”

周晓鹏顿时明白了一切,原来他和张迟健从一开始到院长陈宾身边卧底起就已经暴露了,还被整容并催眠,误以为自己是袁丰,实际上他是周晓鹏,一名国际刑警。

周晓鹏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但他的大脑仍在思索问题,究竟是怎么暴露的呢?参与犯罪的人还有谁呢?田雨,李雪,还有……难道是李香兰?

十五

“一切都办妥了吗?”

李香兰身穿性感时装,站在登机入口处等着易容后的袁丰和陈宾,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周晓鹏和张迟健。

“那还用说?”

陈宾上前拥抱李香兰,袁丰则微笑着站在一旁不语。李香兰妩媚地一笑,回身拉着两人的手向入口走去。

飞机直达香港,停留一天,然后转机到法国。

“你猜组织会不会有所察觉?”

“肯定会,但到那时候咱们又变了张脸,就算杀手和咱们面对面也不一定会认出来。对了,钱……”

“七千万美元,都在瑞士户头里,密码由咱们三人分开保管,放心啦,丢不了。”

李香兰在与陈宾低声说话,而袁丰则在前排闭目养神,他的脸上一直挂着诡异的笑容。

三人在香港逗留了一天,再次登机时,只剩下袁丰和李香兰两人。

“拿到了吗?”

“嗯,拿到了。”

“怎么拿到的?”

“哎,我可是在英国学了三年催眠,你以为我的博士学位是白拿的啊?”

李香兰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笑容,她晃了晃颈上的项链,然后扑进袁丰怀里。两个人心中同时在想,7000万三个人分不如两个人分,两个人分不如一个人独享。

十六

“亲爱的,报纸上有什么新消息?”

袁丰一边问一边从后环抱住李香兰,李香兰咯咯地笑着挣脱不开,而袁丰的手却已探进衣底,他充满情欲的呼吸在李香兰耳边响着,有些迫不及待。

“报纸上说……别闹,再闹我就不理你啦!报纸上说,人体器官走私已超过毒品走私,成为国际犯罪组织最……”

李香兰的话被袁丰充满激情的吻覆盖,她感到自己也将要燃烧起来了。袁丰脱掉李香兰的长衬衫,让她妖娆的赤裸着的身子躺在沙发上,调情。然后从李香兰的下颌一路吻下去,直至下阴,仿佛解剖尸体下刀的路线。李香兰闭上眼睛抚摸着自己的乳房,动情地呻吟着享受这美妙的时光。

《泰晤士日报》悄然滑落在阳光里,这午后的世界,宁静祥和。

一切都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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