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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银道禄的神农架

我十分佩服摄影家银道禄。他是那种与我性情相近、追求相同、为心中的艺术而不顾一切的人。我在神农架挂职深入生活时,就听说十堰有这么个人,几年来开一辆破吉普,自费在神农架拍照片。当时我非常吃惊,天底下还有这种傻人么?后来见到了银道禄,他又是进山来拍照片的。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一个摄影家,脸膛油黑,风尘扑扑,大约也就像个朴实的山民。可银道禄的雄心壮志又有谁能知道!我听他讲在神农架拍摄时历险的经历,让人目瞪口呆。他为啥如此冒着生命危险?他说,他听见了神农架的召唤。这句话让我一震,我想到自己,为何要到神农架来挂职呢,其实与银兄一样,心灵深处的确听到了那块神奇的土地的隐隐召唤。而且是多年了,多年来,那个声音在我耳畔从未停息过。

他送给我一本《武当》摄影集,这是一本以一座山命名的集子,作品果然与众不同,显得大气磅礴,超凡脱俗,可以想见摄影者的心里涌动的一股渴望表达的不安的情愫。现在,又以一座更神奇的山命名的摄影集《神农架》摆在我的面前,更让人惊讶。我无法掩饰我的激动。因为这本摄影集唤起了我许多美好的、难忘的记忆,而银道禄把这一切记录了下来,比现实中的神农架更诱人,更有诗意,更丰富多彩。首先,他的关于神农架的摄影跟我见过的所有神农架摄影都不同,过去的摄影中有比他名气更大的摄影家的作品,可是我看到的皆是些大路货,是些没有构思的,在路边随意抓拍的镜头,镜头缺少那种神农架的神韵,缺少纵深感,平板,没有激情,即使是拍到的珍贵镜头(如金丝猴),也缺乏一种艺术家独到的眼光,缺少处理那种场面的灵感和技巧,主要的是缺少一种胸襟,一种伟大的艺术家的胸襟与力量。而银道禄的作品却给人强烈的震撼。他的关于金丝猴的作品,我们可以想见他是如何进入风雪弥漫的深山老林一日又一日守候,忍受饥寒的,重要的是,他抓到了金丝猴的场面,而且很懂得怎么表现它,怎么拍出诱人之处来,因而,那雪原中巨大的场景出现了,凛冽的严寒,荒疏的树林,其间奔蹿着一群大山的精灵,华美的皮毛,神异的影形……照片把神农架的神秘之气渲染得更加浓重,更加壮美,让人不由心驰神往。

他的风景照也是与人迥异的,壮观处,壮观到极致,秀雅处,秀雅到极致。他对山的理解,对四季景色的诠释,可说是热情奔放,诗意盎然。跌宕的流泉,雾中的山村,秋谷的景色,死去的树干,花在森林中的盛开,兽在深山里的行走;幽诡的洞穴,浩荡的天空;夕阳里的山脊,拉纤汉子,老人村姑,无不凸显出强烈的抒情性和雕塑感,是光与影,音与画的诗,大自然神奇的特性总能被他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必须靠大量的行走和吃苦才能得来的,一个角度的选择可能要走上几天,一个画面的撷取可能要等上一年。没有那种孜孜不倦的追求,一条道走到黑的倔劲,是绝对完不成这项耗力耗时的创作工程的,这就是一个优秀的摄影家与一个平庸的摄影家或摄影爱好者的区别。

我的一个朋友看到这本摄影集后,赞叹道:“神农架太美了!过去我不觉得。”我对他说:“重要的是发现。这个摄影者并非神农架人,可他发现了神农架深处的美。”的确,重要的是发现。如果你不对它疯狂地热爱,不把它神圣化,你很难发现它从里到外的美仑美奂。这就像黑格尔说的:美是一种发现。发现的心必须永远有好奇感,永远有圣洁感,由衷地赞美,山川冈谷,草木云岚,人与兽,天与地,用灵魂去拥抱它,用心血去浸染它,使之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在省城,有许多技巧上甚至超过银道禄的摄影家,可是,因为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和创作上的人云亦云,很少见有如此力度的直逼人心的作品出现。而银道禄的作品告诉我们,只有走向更远的地方,默默地把脚板磨破几层皮,才有可能创作出流传久远的作品,从而走向艺术的永恒。

银道禄是一个代神农架说话的人。在此,我祝贺银道禄的巨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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