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的家是一个幽静的大宅子，四周围绕着一人多高的红墙，红墙上面覆盖着一尺多厚的白雪。两扇硕大的铁门被打开，铁门的后面各站着一个穿着军大衣、荷枪实弹的战士，军车缓缓驶过，两个战士挺直腰板，各自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朝阳长这么大海从来没受到过这种礼遇，不禁在心里洋洋自得。穆老爷子与周若男二人则忐忑不安，不知道首长究竟是什么意思。好在王秘书已经派专人在医院守着周教授，否则周若男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的。
首长正在书房里等侯，书房里面很简朴，没有贵重的物品摆设，只是稍显凌乱地堆满了各种书籍。首长并没有想象中高不可攀或者不可接近，反而亲切得让人有些不适应。李朝阳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面对这位位高权重又备受人民爱戴的老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暗自理了理衣袖。
首长用他一贯平缓的语调说道：“让几位受惊了。你们在大巴山的经历我都已经调查清楚，李朝阳是烈士之后，又师从龙虎山天师府，果然不同凡响；穆寅先生是收藏大家，为朋友尽心尽力，义气可嘉；周若男姑娘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亲的博学多才，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哪！对了，那个会盗墓的女娃娃哪里去了，我倒是对她很感兴趣嘛！”
首长寥寥数语就将几个人的特点概括清楚，显然，对于这种级别的高层来说，想要查到这几个人的底细，简直易如反掌。李朝阳恭敬答道：“回首长，梅英她有要事在身，暂时不在北京。不过……”李朝阳迟疑了一下，“您找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呵呵，不急，不急，”首长微微一笑，“王秘书，去把那件东西拿来。几位先喝茶，等王秘书把东西拿来，几位一见便知。”
既然首长都这么说了，李朝阳也不好再问，端起茶碗喝了起来。对于茶道，李朝阳是一点都不懂的，但这茶入口略有苦涩的感觉，可是当茶汤从舌尖流向舌根，那种苦涩之感不但完全消除，反而从喉部反出一阵甘甜。拿在鼻尖一闻，这茶芳香扑鼻，沁人心脾，再喝下一口，这次从喉咙处传来的甘甜之感愈发强烈，而舌头上的感觉反而淡化了。茶入体内，李朝阳只觉得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从胸腹部传来一种异常舒服的暖热，比之气运丹田带来的温暖又有了一种别样滋味。
穆老爷子赞道：“古人说得好：春尖品饮一杯少，三碗搜肠味自芳。首长这果然是上等的普洱！”穆老爷子是收藏的行家，普洱茶号称“可以喝的古董”，自然逃不过穆老爷子的鉴赏。
首长呵呵一笑：“穆寅先生是行家，当然是尝遍百茶，我这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穆老爷子赶忙谦虚。没一会儿功夫，王秘书双手捧着一个长长的木盒走了进来。首长示意将其打开，几个人围上去一看，忍不住惊呼道：“牛角弓！”
首长道：“就是牛角弓！想必你们也知道，东弓匠胡同发生的命案与牛角弓有关。巧得很哪，我这里也有一张牛角弓，十天之前同样有三个人闯进我家里，目标就是牛角，好几个战士因此牺牲，而死法跟那个弓匠一模一样！”
“跟杨保华一样？”李朝阳惊疑，“这三个人就是杨保华家里留下指纹的那三个么？”
首长不置可否：“王秘书，你来把当时发生的事讲一遍吧。”
王秘书示意李朝阳等人坐下后，才将详情告之：
那天晚上皓月当空，虽然已是子夜时分，但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好像白昼一般明亮。首长习惯了晚睡，因此王秘书和几个勤务兵也都没有入睡，而是围坐在客厅里的火炉旁。王秘书人很随和，跟勤务兵之间关系很好，不时低声开着玩笑。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王秘书转身一看，原来是房门被吹开了。王秘书怪道：“二奎，你刚进来怎么不把门关紧，赶紧给关上去！”二奎是个四川兵，对于北京寒冷的冬天极不适应，起身一边向房门走去一边嘟囔着：“哪果没有关门嘛，刚才明明关得好好地。”
“咚”地一声闷响，王秘书等人回头一看，二奎已经躺在了地上，额头上鲜血像喷泉似的往外涌。几个人赶忙上去扶起二奎，已经断气了。这时候王秘书才发现，门外有三个人，一字排开地站着。在他们身后，站岗的两个战士也已经躺在了一片殷红的雪地里，在冷冷的月光映衬下，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什么人！”几个战士立即端起枪，而王秘书也掏出手枪，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三个神秘人却一点都不害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中间的小个子上前一步，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我要牛角弓，给我吧。”说完还伸出右手，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
王秘书跟随首长多年，知道首长戎马一生，虽然没什么收藏的爱好，但对那些战乱的年代却记忆犹新，保存着很多当年在战场上的纪念品。那副牛角弓是部队在河套平原调整时一个老乡赠与的，首长一直将其珍藏，经常拿出来与人分享当年在河套平原时期的种种故事。首长手里的牛角弓，在部队里渐渐流传成一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因此这几个人知道也并不奇怪。
王秘书见这三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害了包括二奎在内的三个战士，心下担心，这三个战士可都是训练有素，两个站岗的战士手里还有枪，怎么可能一声不响地就倒下。而这三个人都是两手空空，根本没有拿什么武器。再看到二奎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更诡异了。王秘书脑子里在想对策，嘴上却敷衍道：“你说的什么弓，我不明白！”
这时候首长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披着大衣出来：“发生什么事情？”
几个战士急忙当在首长身前：“首长危险！”
首长这时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二奎，以及雪地里站着的三个神秘人。首长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在刀口上讨生活，一辈子的枪林弹雨，什么危险没见过。他冷静推开了勤务兵，不顾王秘书的阻拦，走上前去凛然道：“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首长的出现显然让三个人感到吃惊，小个子有些慌乱，转头与另外两人争辩起来。这一争辩不要紧，却暴露了他们的来历：首长虽然听不懂三个人叽里咕噜说的语言，却十分熟悉那种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几乎每句最后都要留下的一句“斯密达”，那是朝鲜语。三个人自顾自地在哪里讨论着什么，那情景好像在自家后院似的，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杀害了三个战士的凶手。
王秘书沉不住气，正要指挥勤务兵们上前捉拿凶手，却被首长拦住了。首长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这三个人是艺高人胆大，擅自行动只会遭到更大的损失，还不如以静制动，看对方的行动如何。谁知那三个人讨论了一阵，居然不管不顾地离开了，临行前还朝着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首长知道这件事不宜声张，示意王秘书低调处理。自己则回到客厅点起了一根香烟，头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三个人来自哪里？要那张有些破旧的牛角弓干什么？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杀害二奎等人的？
可是这些事情太过怪异，首长怎么都想不出个线索。这时候王秘书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战士。王秘书道：“首长，小金听懂了那三个人的话。”
首长一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小金是朝鲜族嘛！小金，快，快告诉我他们说什么了？”
那个叫做小金的朝鲜族战士说道：“他们的口音不像是国内的朝鲜族，反而是跟北朝鲜那边的口音有点像。那个矮个子一见到首长就回头说，这是中国的某某首长，咱们不能动他。后来三个人一直争辩，大意是说如果对首长动手，回去之后金将军会很不高兴之类的。最后那个矮个子说，既然是首长的牛角弓，咱们还是别动了，去别的地方再找，找到了就可以去换仙药了。”
首长说道，既然确定了他们是来自北朝鲜，这件事情就更不能声张，这可能会关系到两国的外交关系。要知道北朝鲜与中国互为唇齿，又都打着赤色的旗帜，当年的抗美援朝更是让两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别忘了北边还有个超级大国苏联，苏共怎能容许朝鲜投奔中国的怀抱，自然也想拉拢这位赤色阵营的小兄弟。北朝鲜顿时成了香饽饽，中朝关系与苏朝关系此起彼落，起起伏伏。
直到去年【1989年】隔着东西德的柏林墙轰然倒塌，苏联国内正局也是一片混乱，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这两大阵营之间的隔膜才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渐渐消退。那段时间中韩两国虽然还没建交，但相互间的接触却是逐渐增多，正式建立外交关系是大势所趋。可北朝鲜人对此却有想法，中朝关系受此影响，正处于一个很微妙的时期。虽然朝方高层频频来到中国访问，而中国的领导人也有回访，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点小事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更别提是首长家里遇袭这种大事件了。
听到这里，李朝阳道：“哦，我明白了！所以杨保华家里出现了同样的命案，而且死前手里还攥着一张半成品的牛角弓，两件事儿联系起来了。所以首长就找到了我们。因为这种事儿你们军队调查起来有点儿别扭，又不能交给警察去办，那就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了。”
首长赞许道：“我果然没看错，李朝阳你的头脑很清楚，但这还只是原因之一。”
“那其它的原因呢？”李朝阳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紧张，又恢复到本来的性情。
首长喝了口茶，冷哼一声道：“他们以为可以销声匿迹，但我要想查出来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这三个人，全都来自北朝鲜的天道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