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孔令龙确认自己已经把手链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符号,都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链还给了姜仪敏,那副深情样,简直赶得上袁隆平把辛辛苦苦找来的野生水稻种子拿给别人了。
姜仪敏看他辛苦的样子,不禁轻叹一声:“唉,要不是这个东西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并嘱咐我好好保管。其实给你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对了,以后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发现,可别忘了我啊。”
可是孔令龙却好像浑然没有听到她开玩笑的后半句话似的,只是盯着她问:“什么,你父亲给你的。他在哪里?他从哪里得到的啊?”
姜仪敏对他这种饿狼样儿看着很不舒服,也没搭理他,只是没好气地鼻子哼了一声。孔令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毕竟两人认识还没多长时间,这样逼问肯定会让人觉得居心不良。于是知道讪讪地道歉解释。好在这时课间结束了,上课铃声让他们从尴尬的窘境中得以解脱出来。
可是虽然方老先生的课讲的依旧是那么精彩纷呈,但即使是舌绽莲花也并不能像上一个五十分钟那样牢牢吸引每个学生的注意力。换句话说,孔令龙和他的同桌姜仪敏同学,各自肚肠地开起了小差。
尤其是对于曾拥有千万年生命的孔令龙来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区区几十分钟竟然是如此的漫长。也许,这个时候他才能搞明白一些那个叫zuo爱因斯坦的聪明人,所描述的狭义相对论中的一些道理吧。自己刚才是有些失礼,孔令龙明白这一点,可是,有些东西真的好想尽快知道啊,这又叫他怎么办?
姜仪敏考虑的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她实在是搞不清旁边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时而真诚而又让人感觉充满阳光,时而却又莽撞的使人认为不谙时世。打心眼里,姜仪敏是相信孔令龙说的每一句话的,可是,就是再着急也没有他那个问法啊!
好在时间的流转是个恒量,再怎么鉴往事,追来者,一堂课五十分钟的时间还是会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悄然地流淌个一干二净。虽然孔令龙和姜仪敏都没听进些什么,但方先生却是结结实实又教书育人了一把。
其实站在讲台这块方圆之地上,方先生早就察觉到了教室的这一角有人没听课。也许是在上节课的问答中表现太过出色,老师的目光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向这边扫上一两眼。可没想到这次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情景——看到那飘忽的目光,就知道心思早已脱离了课堂的拘囿,这是一个站了一辈子讲台的老师的特殊能力。在这种职业性的火眼金睛下,什么正襟危坐、挺直腰板、瞪大眼睛之类的遁形假相,全部无法逃匿。
看到一个刚才还颇为嘉许的学生现在却浑然心思不再,这不知道是老师的悲哀亦或是学生的不幸。不过好在在燕京大学的这个开放性的课堂上,只要你不去干扰别人的教学进程,自己作些什么,是没有人会去管的。所以方先生也没为难他们,竟自为更多认真的学生一路讲下去。只是心想下课再和他们谈谈吧,如果不感兴趣大可以不修这课——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还是善良啊。
方先生刚布置好了课下需要看的书目,下课的铃声就如约响起。在大家逐渐站起来,大声说笑、收拾书本等一片纷繁之中,老先生慢慢跺着步子走到了孔令龙他们桌前。
还不等先生说话,看到他过来的孔令龙就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点头行礼:“先生好!”
方教授也冲他略一颔首,算是还礼,看了看他,又看了一旁装作低头整理书包的姜仪敏,略含深意地说:“小伙子,上节课问题回答的不错,看来是下去没少用工夫啊。可是,那也不用上课不听讲啊,如果自学效果更好的话,要不我现在就把这两个月的书单子都开给你?”
听了老师委婉的批评,孔令龙脸上有些微微发烫,刚才确实净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所以对于自己的错误他倒是很干脆,低头承认:“老师,我错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坐在旁边的姜仪敏虽佯装收拾,但却将方先生与孔令龙的对答一字一句尽收耳底。她知道老师过来这么问是本着对学生负责的态度,自己心里乱没有听课,想不到孔令龙竟然也是这样,这使得在面对批评有些羞赧的同时,心里感觉与旁边这人竟有些想通的异样。
而孔令龙诚诚恳恳地一句“我错了”,更是让她的思绪稍起了几分波澜。由己及人便知道,现在的这个大环境下,做错事后不以为然地说声“对不起”的,大有人在。而且这句话已经成为那些自诩礼貌的家伙的口头禅,或者是行为乖张的家伙的护身符了。可是其中所蕴含的恳切的歉意,不但好像已经被稀释的越来越淡,而且就越来越像是出自与己无关的第三者之口。
就在满大街都听着反复强调大肆挥洒个性没有失败的时候,一句直接拎出第一人称来作主语,尽露恳切之情的道歉,确实很容易让人接受。这种谦虚认错的态度,虽然并非直接向女孩道歉,但依旧使得姜仪敏觉得身边这人起码还是一个真率的人,尽管有时像冬瓜一样直拗,但毕竟还是像土豆一样淳朴。
孔令龙惶恐的态度显然也让方先生很是满意,觉得这样的学生还是孺子可教,加上对他能答出问题,先前的印象本就不坏,所以就打算放面前这个学生一马,只是淡淡地回答:“好吧,既然你已经认错了,你肯定有自己理由,也不用解释了。以后上课注意也就是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的?”
“我叫孔令龙,现在在图书馆。”孔令龙没料到方老师竟然如此宽容,对这么好说话的老师提出的问题,自然是忙不迭地作答。
方先生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已经习惯了用着样的方式结束对话。可没想到对面的学生竟然报出了一个听着耳熟的名字。在哪里听说过着个人呢?老教授在越用越灵的大脑里努力搜索“孔令龙”这个字符串。可是由于脑子里存储的信息量是实在太大,而且由于傍晚了还没吃完饭造成能源供给不足,所以导致了短暂的挡机现象。其外在表现为老先生站在孔令龙面前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但目光却显然不知停留在何方。
孔令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双方一时无语。于是在热闹的教室里,却形成了诡秘的寂静一角。
片刻后,就连一旁一直没有抬头的姜仪敏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看看孔令龙,又偷偷看看方先生,还是没搞懂俩人到底是在唱哪出。一头雾水间终于忍不住,伸手捅捅孔令龙,小声问道:“诶,老师这是怎么了?”
其中缘由孔令龙自然也说不清,但他能感觉到身前老人的心跳、呼吸都没问题,于是只能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等看。”
话音未落,等待就有了结果,方先生仿佛一下子挣脱了飘渺中的石化魔法,伸手拍了拍脑门:“想起来了,看我这记性。你是考古系老赵的学生吧!”
看到孔令龙点头确认,方天天教授像是得到了鼓励,接着讲了下去:“早就听说老赵拣了个宝贝徒弟,一直没见到,想不到竟然一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听课啊。昨天中午在教授食堂吃饭时,我还碰到你老师呢,我们一桌人坐在一起,一提到自己的学生,他就眉开眼笑地开心的不得了,夸你了得,闻名不如见面,看来你真还不错……”
还没等孔令龙抛出些“哪里,哪里”、“还有待提高”之类的谦词,方先生就话锋一转:“虽然走后门进了图书馆,虽然刚没几个月就处了朋友,”他捎带看了一眼旁边的姜仪敏,“但还是不错的,值得老赵为你下一番苦心。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
孔令龙被老先生这几句夹枪带棍的话搞得哭笑不得,说什么也不好,只得不断地点头称是。
可方先生好像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眼睛里笑意甚浓,对有些尴尬的孔令龙穷追猛打:“看来你还真是老实厚道,我也不唠叨了。免得占用你们年轻人的宝贵时间。对了,过几天有空你最好来我这儿一趟,把我的徒弟介绍你认识一下,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多亲近。”说罢,点点头便扭身走了。
半晌,孔令龙才从这个有意思的老头儿的话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的姜仪敏红着脸坐在那里。原来她正为被方先生误认为孔令龙的女朋友羞涩不已。现在看到孔令龙朝着边看来,更是恼羞之间雌威略发,娇嗔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吓的孔令龙吐吐舌头,赶紧又扭回头去。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同个幽然的声音:“算了,不和你计较了。要是有空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吃晚饭吧,我告诉你手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