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被佘先生批评了无数遍的三重石牌楼,迎面便是一条看上去不短的十字街,长途车缓缓挺了下来,像是到站了。
随着众人鱼贯下了那辆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张全林打量着张兰这个在佘先生口里蕴藏着极大能量的小镇。
从外表看来,这里和大多数华北平原上的小城镇没什么区别,沿街的大部分是一排排三四层的小楼,外墙上贴面的白色马赛克揭示出这些楼大约有十年的历史了,因为那时候贴着个是最时兴的,不像现在,城里人只在厨房和卫生间的墙面上采用这种材料。
随着风雨的侵蚀,这一排排“小白楼”的颜色已经有些发黄,和别的地方一样,楼下一层的商铺,也尽是些美发、饭馆、台球厅。即使是商铺名字也起的放之四海皆准——什么温州发廊、二毛饭馆、利利小卖部的。唯一有些特色的就是西边不远处有家网吧,明黄的招牌上印着四个魏碑的黄色大字:神六网络。看来真是不愧为搞高科技的,还真是能与时俱进呢。
张全林终究是没能从张兰的街道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的,一点也没有其他闻名遐迩的城镇的那种特出之处。就连号称皮革之都的温州旁边的那个小镇,起码还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呢,而这个隐性冠军,在城镇街道里面——排除外面拉风的新建筑不算——可也真是将低调的做到了极致,和着方圆几百里的其他小地方,没有半点不同。可刚听了内情的张全林知道,在这普通的外表下面,隐藏着多么激荡的暗流啊。
张全林上学的时候,由于代课老师近视,所以他的哲学课都是在黄易小说中度过的,但当下他显然是要为当年没有认真读书付出代价——他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功夫显然不到家,即使等大眼睛东瞅西瞧,却还是一无所获,路上来往的都像是冬歇农民,哪有腰缠万贯的样子。
正在张全林站在车站门口全心全意观察环境的时候,佘先生慢慢从后面走了出来。他刚才下车就去了趟车站里的洗手间,所以现在才岀站。看到刚才邻座的小伙子现在也还待在这儿,先是略一惊诧,随即走过来打个招呼:“小伙子,还没走呢?”
张全林回头看到是他,礼貌地回应道:“我在等个朋友,他来接我。”
张全林可不是没出过门的菜鸟,和这种萍水相逢的人,当年过多也就是在车上唠唠嗑,下了车各走各路,当然是半真半假的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了。
“嗷,那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了,回头见。”其实张全林回答什么佘先生并不在意,他也只是客气一下,就拎着小包继续往外走。
可他没走几步就又停下来了,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黑色皮质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来回身递给张全林:“小伙子,这是我的名片。反正大家都是来参加明天的交易会的,那天就又碰上了,说不定还要打交道呢。”
张全林伸手接过名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出来的急,没带名片,我叫张全林。”
虽然他没说自己其实还算个国家干部,其实这次就是陪别人来的,其实还是个麻瓜,但还是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好在佘先生也没怎么在意这种来而不往非礼也的举动,只是摆了摆手,就继续往前走了。
看着佘先生越走越远,身影逐渐消失在前方的一个拐弯处,一阵风吹过来,张全林也感到有些寒意。他也顾不上看那张在手里捏了半天的名片了,直接把它往兜里一塞,毕竟这个时候找个暖和点的主的地方,先安顿下来才是当务之急啊。现在也快中午了,早晨在火车站旁边吃的那碗面也消化的七七八八了,还要找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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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张兰的客房还挺紧张,本来小乡镇里的宾馆就不多,平时往来人口少,走亲戚串门的也都有住的地方,可这当口呼啦一下涌进了不少人,本来就有限的接待能力立即就成为短扳体现出来了。
好不容易从镇招待所捡漏搞到一个两人间,张全林像淘宝一样把它报了下来。明天孔令龙就要过来了,俩人总得住的下啊。房间虽然简陋,但内卫还是有的,床铺也算干净,而且暖气还烧的挺热,这就足够让张全林满意了。
把身上背包撂在房间里,张全林锁好门,回到了招待所的前台。
“大姐,这附近哪儿有吃饭的地方啊?”他问坐在柜台里正在挑毛衣的女服务员。
不知道是反应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过了半天那个服务员才紧盯着手中还剩半条袖子的活,头也没台地回答:“我们招待所有食堂,从这儿沿着走廊往左走就行了。”
虽然态度不怎么好,但张全林终究还是知到了去哪儿吃饭,而且他对这种服务也无所谓,毕竟这里不是什么皇冠假日酒店。他也没做声,直接顺着指点的方向走过去了。
坐车还真是件体力活儿,也许真是饿了吧,知道大方向后,都不用眼睛,只凭鼻子张全林就走进了招待所的食堂。打尖和住店往往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个招待所食堂也正是面向在这歇脚的人开的。
虽然食堂光线有点暗,但到底是中午了,里面嘈杂的人声和从空气中飘来的阵阵菜香,还是对饥肠辘辘的行者有着莫大吸引力的。食堂里没什么雅间之类的讲究,并排放着五六张大圆桌子,大伙就从两个窗口打了菜,围坐着边吃边聊。
小地方饭菜的价格不贵,东西也实惠,张全林换了5块钱的饭票,打了一盘子过油肉土豆片,两个大白馒头和一碗鸡蛋汤还有些富余。端着这顿美味的午餐,他来回找地方坐下。
“兄弟,这边,这儿有地方。”忽听见有人招呼他。张全林心想,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人认识自个儿呢?顺着声音张望过去,没想到看到的却正是早晨在介休面馆里有着一面之交的巴音朝鲁和呼和纳约尔。正是巴音朝鲁在向他打招呼。
看来还正是个热心人啊,张全林心里暗想。说来也怪,自重上午最后他得知这两条大汉是蒙古人后,对他们的戒心就消失了不少。大概是蒙古人憨直豪迈,热情豪客的刻板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吧,张全林一时间还为自己当时拒绝了他们拼车的好意有些后悔呢——人家应该不至于会和他耍心眼,可能都是一片好心呢。
反正一时也在别处找不到地方,张全林也就正好做坐到了俩人身边的那个空位上。想想真是报应循环啊,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为他们腾地方,现在人家又给自己找了个位置。
“真巧啊,兄弟你也住这个地方?”巴音朝鲁把桌面上的几只空碗扫到一边,让张全林能放下碗。他们已经吃完饭了,但还是坐在这里和别人聊天,毕竟从古到今,食堂饭馆这种地方,一直是消息灵通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云集在这儿,说不准谁就能抓住什么兴奋点呢。 所以吃完饭唠嗑,是很通行的交流方式——这也是造成座位紧张的原因之一吧。
“是啊”,张全林想起自己当才狼狈地到处找住处就不由苦笑,“没想到,这儿住的地方还真难找啊。开个店,一定发财。”
“可不是怎么的,不过这儿啊,每年最热闹的也就是每年六月初一至初六,腊月初一日至初十这两段。怎么说也是会期呢。平时估计也没这么多人。”巴音朝鲁干脆地说。“看来你也对旧东西感兴趣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对眼,害的还被我兄弟说了半天。”他一边说一边捅了旁边的呼和纳约尔一下,但却被纳约尔不动声色地闪开了。
“是啊,这时候来的,谁不是来凑这个会期呢。”通过在长途车上和佘先生的一番谈话,张全林对此行的目的也有了个大概的估摸——以前他是在想不通为啥大年根的要跑到这么个地方来,尤其和孔令龙约好的那天还竟然是平安夜。现在明白了,原来明天是腊月初一,张兰的会期,这就是原因了。
“说着么半天了,我叫张全林,陕西人。”他向巴音朝鲁和呼和纳约尔伸出了手。
Ps:在山西的乡镇里,一般是有集有会的。所谓会,就是比赶集更盛大的交易阵势了。在介休,从嘉庆时开始,就形成介休、西关等集镇七处,每月四、八日为集期,每年二月初六至十五日,七月十六至二十五日为会期。
今天读到了陌上纤尘的《终极PK——2005年末起点及网络原创文学盘点》,文笔挺好,感觉也不错,赶明儿地震也想想在2005年看过啥有意思的小说,也总结一下玩玩……又犯了评论瘾了,眼高手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