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庾老爹那间小屋,和一幢四层新楼房毗邻,更显简陋,可他的用泥壁围成的后院,却繁花如锦,芳馨馥郁。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出,梅庾老爹在很年轻的时候有什么嗜好,不过这个居民点的老少都知道炝在做装卸工的那阵子就是个业余花匠,退休后则是个地地道道的花翁。
半夜一场骤雨,苦了梅庾老爹。有些花卉是经不起太猛的雨淋的。他移置花盆,折腾了良久,为此着了凉。后半夜,他吭嘿吭嘿咳个不停,再也不能安寝。
他爱花。花就是他的生命。似乎这世间,只有这些花卉值得他爱怜。这些花卉也似乎为了报答老人的爱怜,盛开得特别灿烂和艳丽。他喜欢领人来赏花,但若是谁碰掉了一枝半叶,那可不得了。一次,邻居小威威偷摘了两朵海棠花,被他跺足瞪眼地怒斥了一顿,吓得哇哇大哭……
雨止了。天亮了。梅庾老爹又出现在院子里。他显得更老了。他连咳带喘地又搬挪、伺弄起他的那些花来。
这是花的天地。向阳的花台阶紧依新楼的墙壁。上面都是比较名贵的花卉和盆景。花翁最得意的,要数那盆叫接力木的树桩盆景。卧干式,植形像一个曲腿挥臂的武士。植株的十分之九是枯木,一条半寸宽的树皮从根部延伸到最上端。枯枝顶横出近尺长的绿条,缀满面新叶,突兀苍劲,古趣盎然。这是梅庾老爹五年前在白龙山崖缝里掘得的,年龄比他还大。据说,不少人慕名来访,可无论你出多高的价,他都一口回绝:“不卖!”
初夏早晨的空气特香特甜。梅庾老爹忙得汗水晶晶。突然,他听到一声吆喝,抬眼间,不禁失魂落魄——二楼阳台上的小威威抓着栏杆,整个身子都悬在阳台外。
“别动,别动!”梅庾老爹惊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花台阶。花盆磕磕碰碰,倒翻的倒翻,相撞的相撞,乒乒乓乓响。他爬上第五级台阶,骑墙,纵身一跳,落地。几乎是爬一般地,把身子移到阳台下。花翁蓦地站立,微抖抖伸出双臂,呈一个苍老的立体“S”,等候顽童的坠落。
只是几秒钟的瞬间,小威威嚯地缩回身子,重又爬回阳台里,掷下一个问:“梅庾爷爷,您认识梅超风吗?”
梅庾老爹愕然。
“噗”地掉下一本小人书,正砸在花翁仰起的充满疑虑的脸上。花翁随即摔倒在地。
这花的院子里许久不见梅庾老爹的影子。他的右腿骨折,住进了医院。那盆珍贵的接力木,也由于那次翻墙时被他踩上一脚,拦腰而断,失去了原有的观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