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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二 太后南归(中)

挖出三具骨骸入殓后,众人匆匆赶回了府邸,韦氏的意思自然希望能在此地留宿一夜,次日再启程,既可避免风雪之苦,也与几位宗亲故旧话别,那完颜宗贤却是被那阵怪风雪吓寒了胆,坚决要立刻赶回上京,韦氏也不肯哀求于他,只好在府邸之中稍稍休息一会眼看风雪已停便待上路。

待得车马齐备,冯娘子搀着韦氏缓缓的走了出来,赵桓和一些宗亲又是一阵嚎啕,韦氏看着众人无不伤心欲绝,心中难过,只是自己尚且有些自身难保,却又不便再说什么,狠狠心便要上的轿去,赵桓抢步上前,拉住韦氏的衣角跪倒号泣道:“太后,还望太后寄语九哥,救吾南归,若得归但为太乙宫使足矣,他无望于九哥。”泪水纵横的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韦氏看着这个昔日皇帝,哀从中来,她本心地善良且慈厚,经过十多年的痛苦折磨更加看不得人受苦,此刻见赵桓如此哀求,不禁心头一软,道:“吾先归,若不迎大哥儿,使吾双目尽瞽。”这已是极重的誓言了,毕竟以她太后至尊,立誓自瞎双目,难的之极。

赵桓得韦氏应允,当即大喜,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环,交到韦氏手中道:“太后恩德,桓感激涕零,此乃吾随身之物,今日交于太后,日后见着九哥也好作个信物。”

韦氏连连点头,左手拭泪,右手将金环藏于怀内去了。

“这太后倒也贤良仁厚,吾辈万里北行也算值得了。”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苍老之声。

“皇甫兄面相之术,天下无双,既然如此说,吾兄弟还真是不枉此行了,哈哈。”一个细细幽幽的声音笑了几声,跟着又传来几把笑声,在北风之中清晰的传入众人的耳里。

“不敢当,老朽雕虫小技岂敢当无双二字,羞煞老朽矣。”那苍老的声音谦虚的道。

众人一时间都呆住了,这地方一向少有人烟,此时却如何多了这么多人,似乎还在看着自己众人,连赵桓都停住了哭泣,不解的举目四望,那完颜宗贤心道一声不妙,自己南征北战,南朝的奇人异士自己也有所知晓,此时却不料出现在这极北之地,听得几人笑声,完颜宗贤手握着刀柄略紧了紧,重喝一声道:“哪里的厮鸟,躲在那里笑甚么?”

“这金狗竟敢骂人,待弟子教训他一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道灰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小三莫要冲动”后面跟着闪出几个高矮不一的人来,一个高瘦汉子一把拉住那穿着灰衣的年轻男子。

完颜宗贤一看,不过区区五个人而已,还有三个老头,胆气顿生,自己这里还有着一谋克的军士呢,身后那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就是自己手下最强悍的一个谋克孛堇(谋克乃金朝军队编制,一百人为一谋克,百夫长则称为谋克孛堇),看这五人个个瘦骨嶙峋,尤其那几个老者只怕是风刮的大些也要倒了,居然敢来撩自己的虎须,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当下大怒,喝一声:“习室也,与本将军拿下这几个奸细。”

身后那壮汉狂吼一声,握着两条粗大的钢鞭走到前面,也不言语,直直的朝着那灰衣男子辟头砸去,那灰衣男子怎料这汉子竟上前便打,而且将两条钢鞭舞的风响,顷刻间便要砸到自己脑袋上了,一时慌张,竟不敢硬接,闪身便要躲开,哪知那壮汉看似莽汉,却在无数场战斗中磨练出最实际的技巧,好像早知他会闪躲一般,两条钢鞭一分,竟分从两边横扫,眼见这灰衣青年便要给扫的一鞭两段了,刚才拉住他那高瘦汉子沉哼一声,双手闪电一分,毫厘不差的将两条钢鞭牢牢抓住,那壮汉瞠目结舌,哪能想到自己这数十斤重的两条钢鞭以这样的速度砸人的时候还会被人用手抓着,一时间竟忘了往回拉,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那汉子,那汉子似乎不像是汉族人,也不似他们女真之人,颧骨高耸,两条浓眉,双目深陷,竟好似鞑靼人一般,那汉子开口道:“这位勇士好大的力气啊。”说的虽是汉语,却果然有些咬字一般,仿佛把那习室也惊醒了一般,赶紧拼命的往回拉着自己的两条钢鞭,两条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手背上青筋直暴,这铁塔般的壮汉用尽全力却怎么也拉不动那高瘦汉子分毫,完颜宗贤看得一番心惊肉跳,不由得拨马往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的吼道:“你们,一起去,杀了他们,快去。”

此言方罢,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抹电光刹那间便划过了两边人之间的空间,只刚听得一声龙吟,一把雪亮的长剑便已经架到了完颜宗贤的脖子上,竟是那灰衣青年,他满脸怒容的看着剑底的完颜宗贤,双目如刀一般,直教完颜宗贤冷汗直冒,赶紧连声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一边挥手示意身后诸人退后。

那习室也看见眼前情状,也只好准备放开双手,反正自己怎么也挣不回来,心中却是惊奇不已,这瘦瘦的厮怎么却有这般大力,直应了汉人的那句“人不可貌相”。那汉子却朝他微微一笑抢先放开了双手,然后友好的退到了那三个老者身后。

那灰衣青年若论武功实在不知要高出那习室也多少倍了,即便是那高瘦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却因没怎么和人动过手,上来便险些吃了大亏,心中恼怒不堪,直欲将这一帮金兵尽数杀个干净,那后面一位老者叫到:“三儿,莫要伤了他性命。”

那灰衣青年本待要一剑割将下去,此刻听了老者之言,也只好依旧架着完颜宗贤逼他下马,走到自己这边来。

三名老者俱是汉人,当中一人高大挺直,旁边两位却都是弯腰弓背看起来已是入土半截了,那高大老者看了一眼身边两位,那两人稍稍点点头,自是将此事交于他处理了,这两个老人久居漠北,极少与人打交道,这样的事情自是懒得来管,若依他们性格,只怕杀光这些金兵也是无所谓的。

当中这名便是当今天下少有的大师级的高人皇甫坦,武功,相术,医道样样精通,武林人称“川中圣手”,那灰衣青年则是他的侄儿皇甫阁,皇甫坦向来急公好义,此次北迎太后,他也是当仁不让的带着侄儿一起前来,竟还是来的最早的一批,其他两老则是极少在江湖上露面,隐居漠北多年的“漠北双侠”,此次应这老友皇甫坦的邀请也带着他们的鞑靼族弟子朵颜飞同来助拳,五人算是北来诸侠中到的最北的几个了。

皇甫坦冲完颜宗贤逼视一会,道:“这位将军,我等来此乃是专为护送太后南归的,并不欲与将军对敌,若要对敌,日后战场之上当有机会,三儿,放开他吧。”

皇甫阁故意将剑朝上一扬,一抹光芒掠过完颜宗贤的眼前,直骇的他赶忙缩头,再看时,那道亮光已是落入皇甫阁鞘中了,心中少定,他争战多年,汉语自然是听得懂的,当下也用半生的汉语回道:“既如此,尔等跟随身后便是,咱们该要上路了。”

皇甫坦笑而不答,走到赵桓跟前,双膝跪倒拜了下去,却一言不发,赵桓心中清楚,这必定是南朝来的武林中人,自己是眼看着当日汴京的那场大战的,对这些武林中人清楚的很,如今天下大统已落在赵构身上,赵构不开口,这些人就算再忠义也是不便营救自己的,当下轻叹一声,将皇甫坦扶了起来,道:“老先生不必如此,还望老先生一路上好生照顾太后。”又转向韦氏道:“路途遥远,太后保重。”

韦氏眼见这些高人都是来保护自己南归的,不禁心中大定,对着皇甫坦诸人点点头,又望着赵桓等宗亲们轻叹一声,低头钻进轿中,那边完颜宗贤早匆忙跳到马上离五人远远的在了前面,见韦氏入轿,当即“啪”的挥鞭一抽身下马股,朝上京而去。

皇甫坦几人待太后一行远去,才又向赵桓欠了欠身,跟了上去。赵桓眼见着天边越来越小的几个身影,不知是悲伤抑或绝望,掩面痛哭起来。

韦氏一行数日后便已回到上京,皇甫坦诸人也与越来越多的南边武林人物会合,商议之下,觉得上京乃金主脚下,金主既然同意了和议,则应该不会为难太后,且上京城中盘查甚严,他们又都是汉族打扮,一进去只怕便立即要闹将起来,是以众人也不入城去,只在城外找一些地方呆下,只等太后起行,每日便派几个灵活的弟子做金人打扮混入城中打探消息。

韦氏回到上京,完颜亶却不见她,连拖数日,韦氏不禁有些不安起来,金人反复,只怕又生出什么事端了,她岂知那权倾朝野的梁王兀术一边让儿子领了数千军马埋伏到燕山脚下,一边在朝上连上奏本干预韦氏南归,搞得完颜亶是一肚子的窝火,一方面既已答应了宋廷放归韦氏,这边却又不好直落了兀术的脸面,索性成日的躲在后宫与那美女瑶儿厮混,他这一躲正好也顺了兀术的意思,兀术本来也就是想多拖些时日候着南边的武人齐聚一起来个一网打尽,可却苦了干等着的韦太后。

韦氏在驿馆中待了数日,始终不得金主召见,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这日在房中闷坐,外面走进一个中年妇人,女真打扮却掩不住天香国色,似水娇容,插金戴银,雍容华贵的不一般。

韦氏抬头一看,呆了一下,接着那眼中便直直的垂下泪来,望着那妇人激动的浑身直哆嗦,那妇人也是一般光景,含着泪哭喊道:“姐姐啊。”便一头往韦氏身上扑来。

来者正是和韦氏义结金兰的乔贵妃,二人都曾侍奉徽宗和郑皇后,乔贵妃天生丽质且善良纯厚,得徽宗宠幸后更不忘提携了好姐妹韦氏一把,乃至韦氏能得徽宗宠幸并生下赵构,甚至后来赵构出汴京开元帅府,她也从中出力甚重,可以说是有大恩于赵构母子的。

“妹妹啊,十余年未见,姐姐好生想念你啊。”韦氏抱着乔贵妃哭作一团,两人哭了一会,韦氏拉起乔贵妃道:“妹妹啊,十余年来,你一向过的如何啊?”

乔贵妃方才止住哭声,抹抹泪水道:“妹妹当日亦是被迫嫁了一个金人的将军,好在那人倒也怜惜妹妹,多年来,却不曾受什么苦,多年来,一直未知姐姐消息,去年才听闻姐姐在洗衣院熬苦,近日又知晓姐姐即刻便要南归,生怕此生再见无望,今日便赶来见上姐姐一见。姐姐,可苦了你了。”说罢,眼中又是垂下泪来。

“唉,也没什么苦的,能残存苟活,已是大幸了。”韦氏轻叹一声,有些凄凉。

“姐姐为何有些不乐,姐姐是福厚之人,得生九官人为天子。昔日北来,男女约有二三千人,今得生还的,惟有我姐姐一人;到得江南,便为皇太后了。”言语中掩不住有些羡慕之意。

“妹妹有所不知,金主反复无常,我从五国城回来已有近十日了,金主却只是不肯见我,若非横生了什么枝节,岂有此理?”韦氏说到心中焦急处,不禁又站了起来,一脸灼灼之色。

“姐姐莫急,听闻姐姐与金朝大国师颇有私交,可有跟大国师商议一番?”乔贵妃略一想便给韦氏出了个主意。

“啊”韦氏举手加额惊呼了一声,道:“若非妹妹提点,我还是真没有想到呢,是了,若得国师帮忙,吾南归之事速矣。可真是多谢了妹妹了。”说罢拖着乔贵妃的手连连喃喃自语着。乔贵妃又是一番劝慰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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