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早已冷了,我拿起桌上的酒杯喝尽了最后半杯酒,然后离了桌开了向西的窗户,西边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靠东的天空却已经微亮。冷风吹进来,半醉的酒意醒了大半,眼睛有些疲累。
“知道吗?我们这边刚刚日头升起的时候,有些地方正处于黄昏,”探出半个身子倚在窗栏上,转过头去看石扶风。他手撑着头,眼微微眯着,脸上有些泛红,听到我的话,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闭上。
“不骗你,我知道的事情你们未必知道,比如说我们住得地方其实是一个圆球,日出日落是因为这个球一直在绕着太阳转,而月亮一直绕着我们转。我们看见的星星其实是他们很多年前的样子,很早很早,早到那时候人的祖先还没有出现……”我就这样靠着窗户讲了好多好多,住在山上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后来下山遇见白兰,每次说的时候,小妮子总是一副你痴人说梦的样子,我从最初的喋喋不休到最后也不再提起。
我想找一个人会听我讲这些,即使一笑了之,也比惊讶要好得多,至少会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异类。
“石扶风,你怎么不说我是痴人说梦?”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眼睛睁开,淡淡一笑,落在我眼里的视线透着一丝温暖和洒脱,我想此时的我的眼睛里大概只有石扶风,因着这段话和他的笑容豁然开朗的心中有春水流过的汩汩声。后来想起来我也总会怀疑这一场双方都甘愿扮演的戏剧,在经过日后的践踏和杀戮后彼此的心中至少还有一个干净的幻象,还有关于欺骗的借口,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这个解释我喜欢,以后要是没事了,一定会去找你玩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向你证实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笑了起来,石扶风也摇摇头一副自找麻烦的样子,但是上挑的眼角溢出了笑意。
从房中出来,天已经亮了,推开门,门外站得是正是上次来给红韵楼的裁缝手下,穿着一身劲服,见我和石扶风出来,微微弯腰后就站直了身子不再说话,我低笑一声,故作惊讶道,“唉,小裁缝,这次红韵楼谁要裁衣啊?”
“这件事石九多有得罪,还请小姐不要怪罪。”
“上次的一副很合身啊,而且上面的绣花怕是下了大工夫的,”我看着旁边一本正经板着脸的石扶风,想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属下身上,自己在这边看好戏,想得美,“我倒不知道天一阁制的衣服如此之好,那下次我们逐流教所有的制衣就拜托天一阁名下的布庄了,也不要求太好,和你们阁主身上差不多就行。”石扶风这一身可是上好的冰蚕丝做成的,做成一件银子就花得跟淌水似的。鄙夷得打量着这位石贪官的公子,不屑得哼了一声,某人眉尖微挑,一脸的不明所以。
一路和他并肩而行,远远看到个一身粉红的身影,正站在走廊上,向着这边望了过来。我慢行了两步,跟在石扶风的身后不紧不慢得向着红丹走去。“吃个饭”就就吃了这么久,红丹若是一直这样心神不安得等在这儿,正憋着一股火气不得发,我可不想怨气缠身。
“红芷,快点收拾,人已经来了。”人还未出现声音就已经在耳边炸开了,桂娘从红丹背后的门里闪了出来,风风火火得向我奔来,以瞬雷之势抓住我的手臂,等我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是南儿那张欲哭无泪的脸了,早已失了石扶风和红丹的身影,我真是佩服刚才桂娘视石扶风为无物的勇气。
“桂娘,刚才石公子在我旁边,和我说话”有必要提醒一下。
“石公子,他不是……石公子在你身边我怎么刚才没看见。”桂娘一脸惊讶得看着我,她刚才没看见石扶风?!
“呃”
“你刚才怎么不说”桂娘一脸痛心疾首得喊道,只差没有跌坐在地。
对着桂娘翻了个白眼,等我反应过来,都看不见石扶风了。想到那张笑得春guang都为之失色的脸,抖一下,为桂娘受到影响的财路默哀。
“南儿,你帮小姐打理一下,我去看看红丹。”话音刚落,桂娘就已经出了我的房间,徒留一阵寒风。
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完了,大红的被子折好放在床头,缠枝床帐两边勾起,和来时的一模一样。我走到梳妆台边,伸手打开首饰盒,里面装着头花,簪子和耳坠一类的头面上的饰物,极少用的胭脂水粉也在铜镜边摆放好了。拿走这些东西这里就没有我的痕迹了。
“南儿,过来。”我取下鬓角的簪子,又散开头发,拿起木梳塞到南儿的手上,示意她给我梳妆。
南儿接过梳子慢慢将头发盘起,我从盒子里翻出一根碧绿的短簪递给她,头发梳好,点了点胭脂均匀得擦在有些苍白的唇上。
“小姐,你一个人去了军营,好生照顾自己。”南儿放好梳子,“小姐也是清白之身又生得好,总是有几分福气的。红韵楼出去的到底是要受些委屈的,小姐也要忍着些,别折辱了自己”
镜子里南儿走到行李中继续打理着,头微微低着。
“南儿,等会儿你跟着红丹走。”我一脸好笑得看着南儿。在红韵楼呆久了也看惯了新人来旧人去,眼看着我要走了,心肠竟得硬下来,也不说一句不舍的话。
“小姐?!”南儿这才抬起头来看我,身体有些微抖。
“笨丫头,刚才还对我不理不睬的。”托石扶风赎走南儿,做个粗使丫鬟,还是照顾红丹由她决定,桂娘虽然不会逼人,但是红韵楼蛇龙混杂,南儿到干净的地方我才能放心。桂娘曾经也说南儿是被人丢在红韵楼旁边的,也没什么亲人。
南儿一下抱住我,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小姐肯定不会把南儿一个人留在这儿。”厄,早知道了怎么刚才还那样对我,小丫头。
捡出那对扎耳洞时桂娘给我的银质耳环和一根银簪,其余的我就送给了南儿,收好后包里也不过几件衣服,四处看了看,应该没什么可收拾了。
“小姐,那本书我放在衣服里了,你收拾衣服的时小心一些,被让人看见了。”
“什么书?!”不会是那本书吧,红韵楼里除了这本书连本三字经都找不到的,我带那书干什么?!
“小姐,桂娘说了食色男人性也……”南儿一边滔滔不绝得搬出桂娘何时说的真理,一边防备得护着包袱,生怕那本书被我拿出来了。头疼得看着她,不愧是桂娘的理论,连个小丫头都深知其重要性,祸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