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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浑水一潭

纪军春风得意地踩足了油门。他没想到自己刚学车就已有如此高的车技,方向盘得心应手,小红旗如鱼得水,把一长溜大车小车和那些目瞪口呆的司机们甩在身后。路码表指针抖擞精神还在上蹿,很快就越过了200……

突然,一个急弯后出现的竟是一面陡峭而漫长的坡道,而天色也骤然黯淡如墨,狂风卷着飞沙扑面袭来,小红旗如一叶失控的扁舟,随波逐流地向着下游疾速飘浮。纪军下死劲踩住刹车,那刹车却轻飘飘毫无效力,刹那间,车身翻转,像一个空易拉罐似地连串翻滚着,直坠向深不可测的绝谷深崖——

幸好这时候纪军睁开了眼睛。只是好一阵不敢相信自己躺在床上,心犹在嗓眼里蹦哒不已。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胸脯上软软地感到一阵拍打。谁?他惊叫着掐紧那只手,同时挺起了身子。啪,床头的夜灯亮了,强光刺得他本能地抽手遮眼,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伴着个温软的肉体伏上他胸口:吓死人了,老板你做恶梦了吧?踢得我好疼哟。

他再次睁开眼睛,意识终于和现实一起回归。果真是做梦呀。他庆幸地叹了口气,抱住女人那一丝不挂溜滑若绸的肉体上下摸揉:我真踢你了?哪儿疼,我给你揉揉。这里,这里,到处都疼。女人掀开床单,让纪军看她白嫩的大腿和臂上的红印。纪军心疼地埋头去吻,女人嘻嘻一笑推开他:看你的汗哟,蹭我一身。说着她翻身下地,到卫生间拿来块干浴巾给纪军擦干冷汗。纪军这才感到十分虚软,口舌也焦渴冒烟。便下地喝水,一看杯里没剩水,索性到卫生间接了杯自来水一气灌下,这才稍稍缓过些劲来。返身上床又抱定小玉。小玉眯花眼看着他:你还想要的话,现在就来吧。不然我也该走了。纪军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手表,已是早晨8点。他真有点舍不得放走小玉,可是身子一动头就晕眩,下面也没有反应。只好悻悻地摇摇头:算了,昨晚真不该喝那么多。

你做得也不少呀,是该歇歇啦。小玉到卫生间冲了一把,赤条条站到大镜子前梳理湿发。然后慢条斯理地扣胸罩,穿衣服。纪军愣愣地盯着:镜子里映出她小巧而结实的双乳,镜子外是白净而圆润的屁股。他目不暇接,下面忽尔又来了点感觉。不禁叹惜那刚刚过去的销魂之夜未免太短暂了一些。

这次来省城,可谓神仙游。他,县水利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和另一个副局长顾涵,还有司机小陈三个,是昨天下午到的。事情很好办,汛期又快到了,县里照例向省水利厅申请防汛专款。只是今年要得稍多些,水情预计偏大,很多堤圩都要整固。他们申请一百万,由于和厅里的关系保持得不错,前期工作做得也扎实,防汛处透底给他们,估计这回不会拦腰一刀,弄好了能给个七八十万。他们来是拿批文的,更主要的是适时烧把香。而这些事昨天一到就办得差不多了,车屁股、车座里满满的名烟名酒一泻而空。晚上又在他们下榻的四星酒店和相关处室的头面人物灌下5瓶五粮液。那些人摇摇晃晃离开时还不到8点。酒嗝声声里也没忘了扔下句最关键的话头:表格明天就送上去,估计要不了两天领导就签下来了,特事特办嘛。你们潇洒潇洒,等着好消息吧。

回到房间,三个人兴冲冲泡上茶,喝了好一会酒劲儿还一个劲往上蹿。顾涵一句话勾起大家同感。他说:李处长这人真有意思,沾酒前后两个人似的。上回下来喝酒时,抱着我们打字员韦慧喝大交杯的事你们还记得吧?下午跟我握手时,只拎住我三根手指碰了碰,哼啊哈的一点实底不露。几杯下肚后,你道他搂着我说了些啥?‘天凉了还去你那钓鱼呵。’话头一转又说:‘其实你们也是会钓鱼的,大家都是钓鱼好手,只不过方法不一样,竿子伸进的都是国库这塘浑水。不过你们吃大鱼我们吃小鱼罢了’。

这人就这样,有时露骨得很。纪军颇有同感:不过他说的倒没错。我们钓省里的,他们钓我们的,其实钓的都是一口塘里的。但我们有了点钱,到底还是办了实事的,你们说是吗?比起来,我们到头来顶多喝了点鱼汤而已。

司机小陈有些愤愤不平了:妈的,有些规矩也不知哪个弄成的。从来上面的人三天两头到下面来,我们屁颠屁颠地好吃好喝,临走还供这供那,红包也没少塞。白天钓鱼,晚上常常还要钓人。什么桑拿、歌厅的,还不主要是为他们热火的?可我们到上面来呢?吃的还是我们的,完了他们一抹嘴巴就抬腿,把我们晾这里干巴巴的,连个陪打牌的人也没有。你们说是不?

这就不好说喽。纪军对这倒颇为理解:我们到乡镇去,不也是这套过门?有些事也说不上有什么道理,就这么形成了。官本位嘛,那胳膊也犯不着去扭大腿。说着,他胸中荡起阵阵春潮,掉脸扫了顾涵一眼,又说:其实我们真要潇洒的话,没他们陪反而自在得多。要不……我们就“跑得快”?

顾涵平时好个围棋,说想到棋牌室看看。小陈不干了:住这么好的酒店玩什么牌呀?说着已站起来:我今天是多喝了两口,所以不爱玩虚的。两位局长大人不计我小人之过的话……他的目光也落在顾涵身上:我的意思是上楼!

上楼?

上10楼呀。床头这牌子上不都明写着嘛:风情少女,倾情伴舞。要不打个电话也行,呶,保健按摩,服务到位——他顺手按下免提键,拨通按摩房电话。一个娇柔的女声应声而答: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小陈说有漂亮小姐吗?我们的小姐都是很漂亮的。到房间按摩怎么算?这要根据服务内容喽。全套四百,大吹五百,包夜翻倍。那你们有几位小姐呀?今晚只有两位在工作,其他的身上暂时不方便。不过你们要是中意的话,我们一个陪你们两三个是没问题的……

哈哈!小陈挂上电话,倒在床上四肢乱蹬:听见没?多有敬业精神呀?

纪军和顾涵也乐不可支:她说是在工作!“今晚只有两位在工作”!

三人乐够了,小陈拿眼鼓动地睃纪军,纪军的酒霎时都蹿到脸上:谁知道那些小姐究竟啥模样呀?……他又转向顾涵:顾局,要不就上楼看看玩儿?

顾涵这人有一点特别,就是酒喝再多也难得有几分上脸,何况今晚有纪军在头前顶着,他喝得并不多,因而就显得不那么冲动。他笑吟吟地看着纪军,好一会才说:别问我呀,你是局里当家的,什么事上我和你唱过对台戏的?

痛快!纪军一拍他肩膀,又回身拍了小陈一下:那我们就都听“书记”的!

不一会,三个人就置身于灯火迷离的歌舞厅。

可能不是周末的原因,歌舞厅人不多,挺大也挺豪华的地方,只有一圈人像是什么单位的,闹哄哄地在喝啤酒或鬼哭狼嚎般唱着歌;舞池里另有两对人显然不是一伙的,他们各自抱作一团,看似跳舞,实质和两棵绞在一起的树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纪军一看这阵势便内火中烧,朝顾涵眨眨眼睛:你不说不会跳舞吗?这样也不会?

三人还没坐定,一个30岁模样的女人飘然而至,躬着腰殷勤地笑着:三位先生需要什么样的舞伴?小陈斜眼瞪着她:光跳不练吗?怎么不练?三位是住客吧?那就凭先生们兴趣啦,先跳舞再进房,先进房再跳舞,或者干脆包夜,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啦。说着,女人双手过头啪啪两下,倏忽便有七八个妙龄女子幽灵样飘临,一列排在他们面前。那些女孩个个妖姿媚态、绰有余妍,看上去不超过十八九岁,大多搔首弄姿、充满获选的渴望,也有两三个比较清矜的,会说话的眼神有一波没一波地朝他们袭来。到底是上档次的地方,她们的妆彩都比较得体,彰显她们身份的主要就是超短裙,也有一两个是勒紧屁股蛋的牛仔短裤,幽幽灯彩在白花花的大腿上暧昧地溜达着。

那女人见三人愣着不出声,啪啪又是两下巴掌:先生们看!伸手在一个小姐身上比划出她的曲线:这线条不要太美吧?你看这波,有什么说的吗?别看这么丰满,她才出来几天,还不满十七岁哪;要不这位怎么样?她把另一个小姐拨弄了个转转:你看这腿,你再看看这臀围!她啪啪拍了两下:多有弹性!说着又辟哩啪啦地挨个拍响那些小姐的大腿:看看,多结实,多性感哪!

小陈嘎嘎地乐开了。纪军早已心旌摇荡,他又偏头瞅顾涵,顾涵脸上也乐着,嘴里却道:这女人真够放肆的,跟黑奴贩子有啥两样?

纪军嗓子干干地像要冒烟:人家这也是敬业哩。要不……挑一个?

顾涵扭了扭身子,掉开脸不置可否。小陈凑到女人耳朵跟前嘀咕了一会,那女人心领神会,一伸手将中间一个小姐拉到纪军跟前:老板,我作主了。小玉是我们这儿的芳草仙子哩,今天你们赶巧了,周末连面也照不着她。

纪军暗自陶醉,深感小陈够机灵。他一眼相中的正是这看上去清纯而又纤巧白嫩的小玉。于是笑而不语。小陈二话不说把他拉起来,又在小玉屁股上拧了一把:好好伺候我们大老板!小费回头找我。纪军还想作态,小陈揽起他和小玉就往外带。纪军顺势走到门口,回头又看顾涵:那你们俩?

这你就别管了。一切有我呢。这时小玉已贴紧纪军,箍住他嗲嗲地哼唧起来。纪军再也无心扭捏,两腿飘飘地跟着小玉进了电梯。

匆匆洗漱后,纪军敲开了对面房门。小陈打着哈欠,两眼红红的也是副宿醉未醒的惺忪相。纪军让他招呼顾涵吃早点。小陈说他早吃过了,这会儿不知上哪散步去了。他起得这么早?纪军先还没当回事。因为这回开的是两间房,他一把手自然是单住。小陈和顾涵住一间房。他有些内疚,怪自己色迷心窍,昨晚忘了叫他们再开间房:怪我没多说一句,可你完全可以作主再开间房嘛。顾涵也是副局长,这样显得我太突出了。不料小陈大喊冤枉,说是顾涵不让他开房,还死活不肯要小姐,结果他也只好草草打一炮了事。

纪军这才一惊:闹了半天顾涵没做?那你做事时,他干啥去了?

说是上棋牌室找人下围棋了。我完事后真在那儿找到他了。

那你带小姐回房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我先让他的,我说就是不开房,也让他先做。他说身体不舒服。那么多小姐拉都没理人家。你还不了解他吗?平时就怪怪的,我看他要么真有什么病,要么就是太各色……

糟糕!这种事怎么能有人放空呢?纪军心里骤然阴云密布,草草喝了点稀饭就闷闷地回了房间。而顾涵还没回来,纪军心里更不痛快了。

他丝毫不相信顾涵真会没兴趣。大家都是男人,哪有猫儿不吃腥的。何况这三个人里,他是负主要责任的。他带头,别人做就顺理成章了。起码大大消减了心理压力。而这种事,尤其大家是一个单位出来,平时又相处不深的,要做就一起做,要不做就都不做。否则,做的人就等于给别人捏住了把柄。即使不做的没什么居心,因为事不关己也很容易泄露别人隐私。而这种事可不等于吃点拿点,虽说上不了台面,可一旦搬上台面就能致人于死地。尤其对于目前状态下的纪军来说,谁捏住了,都能成为毁他于一旦的杀手锏哪!

纪军越想越后悔自己贪杯误事。也越发怀疑顾涵这么做是别有用心。

水利局共有四个副局长。纪军一直排第一,资历也最老。半年前局长调市局后,他顺势成了一把手。只要不出意外,不消多久他就能摸正。所以他亲自出马来跑专款,主要想积累政绩。要不是喝昏头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做那种事的。虽说以前也不是没出过轨,但至多和小陈单独外出时才放浪那么一回。跟顾涵出来,他本来是有戒心的。可一是酒精害人,二是潜意识里也有点笼络或试探他的心思在。没想到他竟玩起了这一手。这么说,这家伙还真不可小觑!

难道他也盯上局长的交椅了?

对于这点,应该说按惯例的话,剩下三个局长都不是纪军对手。当然这有个前提,自己不能在关键时刻出啥纰漏。否则他们都是纪军潜在的替代者。可纪军最留意的还是排他后面的刘副局长。他分管党务和机关,能力是够的,也有一定人缘和手腕。所幸他有个贪杯的毛病,且每酒必醉,每醉必大哭小喊,宣泄悍妻之苦,有时还大骂同事或看不惯的世风。这是最致命的。因此没特殊背景的话,他难与纪军匹敌。排他后面的顾涵,纪军之所以没太当回事的原因在于,他是个典型的技术干部,当副局长才两年多。平时闷头耷脑只知道数据,有空则喜欢拖住老搭子下围棋。给人印象是与世无争,乐天安命。当然,他比纪军和刘局都有个不可忽视的强项:他是水利学院本科生,年龄也轻他俩几岁。如果他真借这事打纪军个措手不及的话,老刘也不是他对手哪!

我这回是怎么啦?真喝多了,还是得意忘形冲昏头脑啦?纪军浑身毛刺毛刺地又滋出层冷汗来。不行,怎么也得把他拖下水!他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来。

小陈点头赞成,并说这事并不难办。因为据他分析,昨天顾涵不肯干更多的是赌气。他看得清楚,顾涵的目光始终粘在小玉身上。纪军仗着优势地位攫走小玉,妒嫉和权势感的失落,才使他甩手泄愤的。

那你早不提醒我?真这样的话,什么女人不是女人,我把小玉让他就是!了不得我今天补上一壶。

这就好办了。小陈说:你不是有小玉手机吗?我下午就给她打电话。晚上让她粘顾涵。这种女人有的是手段,不怕他不上钩!

纪军眼睛一亮,抬腕看看手表:马上就打。估计她还没离开宾馆。万一她作秀的话,告诉她小费加倍。

行,反正我昨天和那老鸨谈妥了,过后一块开场租费。

开玩笑!纪军心里又蹿上一头火。暗想司机就是司机,没点儿政治头脑。昨天要不是他一个劲撺掇,自己也不至于这么草率被动。他说:要是最终顾涵不上钩的话,昨晚的费用也一个子儿不能报!

小陈诺诺着拨通了小玉手机。小玉还真不错,不一会就赶来了。纪军昨夜和她粘乎得够劲,这会儿要撺掇她去勾别人,觉得不合适。便借故回避。不一会,小陈就打手机给他,说是一拍即合,小玉说她还没见过不吃腥的猫儿,这事包在她身上了。但纪军并不觉得轻松。事至如此,他不能不考虑得深透点了。而急来智多,一点灵光突然迸射。回来后,他就取出个火柴盒大的微型收录机交给小陈。这是他早先在县报当记者时,为暗访配置的。他在房间里转悠了半天,最后选定一个理想的位置,俯耳对小陈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下午到晚饭后,三个人都在打关牌。平时不事张扬的顾涵一摸上棋牌就口沫横飞。纪军和小陈又配合默契,让他赢得眉飞色舞,口哨嘘哩个不歇。

10点钟时,纪军连打了几口呵欠,说是昨天喝得太多,心脏不舒服,想早点睡了。又让小陈回房把东西拿过来陪他睡,好照应着点。小陈过去不一会就过来了。顾涵关心地叮嘱了小陈几句也就回房去了。

真会有戏吗?纪军还有几分不放心。小陈充满信心地说:怎么会没戏?这号人我见得多了,好吃独食,又怕沾腥。越似清高的越不清高嘛。说着悄悄掩到门边,眼贴着猫眼窥伺对面动静。纪军稍稍放下点心来。一转念却又有别一种心思潮潮地袭上心来:其实这小玉还真是个稀罕的尤物。碰过的女人,只有她让我想吃口回头草。要不是顾涵这小子拿桥,真不舍得让他……

话没说完,小陈嘘了他一声,压低嗓门道:来了,来了!

纪军推开小陈,贴上猫眼,但见换了身雪白连衣裙的小玉,很淑女地挎个精致的小包,又一次按响顾涵的门铃……

顾涵回到房间,头一件事就是清点战果。钱包一倒,叮叮■■的硬币先滚了一桌。虽说小来来,细数数倒也赚了一百多块。乐得他又嘘哩嘘哩吹开了口哨。心里还暗哂:真当我呆呀?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哼,玩女人什么的你是占了点上风,可我玩你的滋味也不赖嘛!

往钱包里收钱时,不小心滚落几个钢蹦。顾涵满地搜寻,只找回两个。跪地往床肚里一看,果然还有一个。可床肚太矮,脑袋勉强探进去,肩膀却卡住了。伸手乱摸还是够不着,空抓了几把灰。正懊恼间,电话响了。小玉甜甜地问顾涵要不要服务。他没好气地一口回绝。可才挂机,铃声又响了。他冲着话筒就嚷:小姐你别闹了好不好?告诉你我可不是一般人!

那你是什么人嘛?小玉的声音越发娇柔,宛如小风在轻轻搔摸。

纪检委的!

哦!这又怎么啦?什么样的委我没见过呀?

顾涵怔住了,半晌才哼出一声:妈的!正要撂电话,耳朵里又挤进一句:你要我妈可不上算,她比我老多啦。嘻嘻!

顾涵忍俊不禁: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姐可不多哪。心里倒有了几分看看她模样的心思。可电话铃再也没响。他正想洗澡,门铃响了。凑近猫眼一看,脑袋呼地热了:这不就是昨晚纪军包的小姐吗?那群小姐中让他动心的也唯有这一个。他心中霎时豁朗:怪不得电话直响呢!昨晚哪有这么热闹?而牌局上那俩家伙老在小姐长小姐短地唱双簧,完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无非我没做那事,纪军沉不住气了!唉,如今这官场也真是,有些地方简直就是潭浑水嘛。哪怕你真想洁身自好,哪怕你决无妨人之心,但只要不同流合污,就让人视作眼中钉——要不就顺水推舟算了?否则他们恐怕不会罢休……

心里一活络,手上就开了门。小玉立刻滑不溜秋的鱼儿般直往他怀里钻,同时脚跟一蹬,把门给踢上了。顾涵哭笑不得:我还没同意你进来呢!

不同意我走就是了,不关门让人看见不容易误会吗?

顾涵想想也是,便单刀直入问小玉,刚才电话是不是她打的?小玉笑道是。是不是有人唆使你来的?小玉迟疑地摇了摇头,顾涵霍地沉下脸,揪起她就往门外推,威胁要送她去派出所。小玉哪防到这一手,脸一下绿了,滚在地上吊住他双腿拼命告饶。在顾涵再三追问下,她终于承认是对面房间的同伴叫她来的。说是他昨晚就迷她,却胆小,所以要她主动上门。

哼,他们许给你的好处也不少吧?顾涵冷笑着松开手:起来吧,还什么委都见过呢!小玉吸溜着鼻涕: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呢,下手这么狠!说着揉着发红的胳膊哭起来。顾涵倒有点慌了,忙好言相劝,小玉才停止抽泣。她挎起小包想走时,顾涵却拦住了她:我还没说不要你呢。其实我比谁都心软。我也明白你没有害我之心,不过想多赚两个小费。那我也不能白让你费神不是?本来嘛,我们的身份你是不会清楚的。但现在你也看得出我们之间的过节。这跟你无关,你做你的生意。而我呢,既然我放你进了门,做不做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一码事了。老实说,换了别人我还真没那胃口,你嘛,就两说了。

小玉破涕为笑,一头撞进顾涵怀里:大哥你真是好人。顾涵也顾不得别的了,顺势上下其手,把小玉剥了个精光。小玉那身子也真让他眼眩,白净得剥壳鸡蛋一般,又细腻得羊脂美玉也似,令他魂游八极,顷刻间一泻如注……

恰在此时,长案上忽然咔嗒一响,声音有点发瓮。多少还保有警觉的顾涵倏地绷直身板,不安地问小玉是什么响。小玉也说听到了,像是那花瓶在响。说着她跳到桌跟前,拿起空花瓶摇摇,听见响动又一倾,立刻傻了眼——纪军百密一疏,没想到他那微录机磁带到头时些微的咔嗒声,会被花瓶放大许多!这时顾涵也扑到桌前,夺过那玩艺稍一摆弄,勃然怒起:这帮家伙也太小人了,竟跟我玩这种卑鄙伎俩!当下就穿上衣服,想到对面找他们算帐。刚走到门边,眼前电光一闪,忽尔狡诈地笑了:他能录,我就能抹嘛……

他歪着头沉吟一会后,一个更妙的点子油然升起。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小玉身边,说:他们许给你的小费,肯定不薄吧?小玉点头说是。那好,顾涵说:过一会你就找他们去,就说事成了,拿到钱你就抬腿。其它就没你的事了。而我呢,照给你一份小费。但这是你额外多得的,所以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好办。只要你配合我一下,跟我聊会天,内容嘛……顾涵贴着她耳朵如此这般讲演了一番。小玉直摇头,无心再趟他们这潭浑水。但见顾涵真掏出四百块钱来,立马又心花怒放。暗想谁都不知道谁的交易,我只管两头赚钱,他们能拿我怎样?于是笑逐颜开点了头。

第二天一早,三人心照不宣地上餐厅吃饭,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饭后顾涵没上楼,说是例行公事,得散会步去。小陈就要了顾涵的房卡,说要去找他昨天忘拿的香烟。小陈进屋后,头一件事就是看那花瓶。录音机静静地在里面躺着,他不动声色地将它揣进了口袋。回到这边时,向纪军一挥拳,纪军的精神为之一振,大叫快听、快听。小陈一脚踢上房门,俩人揣着看好戏的急迫心情,拧开了收录机。轻微的咝咝声里,清晰地传出顾涵和小玉的对话:

……你年轻轻的,干什么不行,要干这种下三烂的事呵?

又来了!你们这些人怎么都爱说这种风凉话呀?要是你家里一贫如洗,又没个当官的亲友拉扯,打工一个月还不如这儿一晚上挣得多,你会干啥?

你长得这么漂亮,完全可以……

不漂亮也干不成这个呀?干这行跟靠脸蛋当明星、做二奶其实还不是一回事?再说漂亮也是有保质期的,浪费青春才叫傻呢。

你没考虑过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吗?

为您服务嘛,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大惊小怪!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来的都是客,我管你是干什么的嘛?

我是纪检委的,明白了吧?

不明白又怎样?我就知道一点,什么委都是人当的。照你说来,你那两个同伴也是纪检委的喽?人家可没你这么道貌岸然,做事的本事也不比别人差。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各人有各人的处世原则。我管不了他们,但我管得了自己。你要是知趣的话,别再跟我玩这种鬼把戏!

先生何必这么假正经哟?男人家家的,出门在外放松放松,潇洒一把,愿打愿挨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不会是你嫌我不够味吧?我碰到的男人可没一个打我回票的。要不我帮你叫个肥点的……

闭嘴!要是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报警啦!

先生你客气点嘛,我可是很尊重你的哟。

那你识相点,赶快离开这里!

离开就离开,可是……要不我们聊聊天也行呀。

不行,马上给我走人!滚!滚出去!

哎哟!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砰!最后一下关门声,把面面相觑的纪军和小陈惊得一蹦老高。

小玉这贱货也太坏了。明明说成了嘛!小陈气急败坏:还骗我们那么多钱!

蠢货!你也太浅薄了!纪军毕竟老到得多,簌簌抖的手指直戳小陈脑门:打手机,马上打小玉的手机,赶紧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无论小陈拨多少遍,回答他的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原载《北京文学》2004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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