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特别的是,熬到6月底,非典不见结束,鲁院宣布完全休课。剩在宿舍楼里的我们十几个人,全部回家,等待复课通知。就是说等到恢复上课,下半年还有好日子过。
于是回昆明,过了7月和8月,果然收到复课通知。哈哈,7、8月变成暑假了,半年变成了一年,真够赚的。
一年的时间现在想来很短,当时足够长。写了很多,真的多。不上课的时间里,别人都外出玩去了。山西、陕西、甘肃、宁夏、河南、广东,南京、同班的各地朋友,北京城里都有熟人,熟人还不少。陕西的杨莹同学,报纸编辑,写小资的文章,温情脉脉,品茶什么,在北京也有人请她去喝茶。其他同学,每天有人找上门,轮番轰炸地请去大吃。
王曼玲在军艺上过学,北京城里熟人也多,饭卡几乎是新的。只有我,饭卡戳满了洞,天天在食堂吃饭,完了上楼,关门写小说。文学对我是一个结,死结。世上总有一些人,爱做某些事超过一切,成为死结,累而无憾,乐在其中,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观点是,爱做的事赶紧做,不爱做的事莫去模仿,别人花天酒地高兴,我关门写作高兴,都高兴就好。吃自己的饭,过别人的日子,不对。这个观点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力量,于是写和继续写。
40多万字的小说,一个长篇6个中篇,都是在鲁院的宿舍里写的,都发了,现在看来那些作品应该写得更好,但写作本身快乐,就值得纪念,应该感谢鲁院,非常感谢。
还要感谢离别前的那个夜晚。
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大堆,因为学业结束,约了去街上一家餐馆吃饭。天黑了,喝了酒,吃着吃着,有人提议唱歌,一人唱,两人唱,全部人一起唱。又不是在自己家,街上的餐馆,还有别的顾客,不管不顾的,开口就唱。唱得歌声回旋,感情深厚。唱得餐馆老板惊奇地跑过来问,然后老板自己也激动,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跟着一起唱。他瞎凑合什么呀?有没有搞懂我们是什么人?有没有搞懂我们唱什么歌?但老板热心肠,挥着手跟我们一起唱。鲁院门口的餐馆老板,对鲁院很熟悉,别人高兴他就高兴。这样的性情中人,哪里去找?只有鲁院门口才能见到。
忽然我们中有人哭起来,奇怪了,多大的岁数还哭?餐馆里只剩我们一帮同班的朋友,街上夜色深沉,冬天的风刮得呜呜响,我们还在唱,有人还在哭。记得是施晓宇先哭,一个人哭两个人哭三个人哭。他们是真的哭?我这个人早很多年就不会哭了,很多事都不会当真了,但一下子鼻子就发酸,强忍住才没有哭。
十年前的往事啊,2003年12月北京的冬天啊,十里堡鲁院老地方门口的餐馆啊,一帮天南海北原来互不相识的朋友,四十好几的人了,搂着肩膀,摇来晃去,唱着歌,一边唱一边哭,流下了真诚的眼泪。那一幕后来无数次在我的梦中出现,地老天荒也忘不了。
鲁二届学员白拉(藏族)女1961年11月生于拉萨市堆龙德庆,毕业于中央民族学院,结业于鲁迅文学院。发表诗集《最初的印象》、中篇小说翻译《少年维特的烦恼》《当代藏族女作家作品选·论文集》(合集),散文集《我心深处》正在创作当中。报告文学《他的青春》诗歌《面对新生》等作品获区内外奖项。1995年获西藏作协首届“十年文学成就奖”。现任《西藏文艺》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十届西藏政协委员、西藏翻译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