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徐地宝,青城门下,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与那少年共一个桌子的几位食客适才见了那一番风波,心中早就存了离去的心思。此刻见得徐地宝过来,便顺水推舟,叫了李得财过来把帐一结,而后就匆匆去了。于是徐地宝就势坐在了少年的旁边,抱拳问道。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抿了一口淡酒,道:“我姓龙。”瞧他说话的神色,似乎表明这一个简简单单的“龙”字,便已足够代表他的身份了。
徐地宝倏地瞪大了眼睛,惊道:“龙?不知……龙驭天龙大侠是阁下何人?”
少年微微一笑,又露出了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道:“正是家父。”
徐地宝又惊又喜,“难不成兄台便是那三败蒙古第一刀客图忽尔的龙大侠?”
少年嘴角泛起一丝戏谑似的笑意,道:“龙还雪?我也想变成他。只是可惜了,他却是我大哥。我嘛,便是叫做龙还玉。”
“啊!原来是……龙还玉龙少侠,真是……真是久仰大名。”
龙还玉一笑,道:“偷香窃玉龙还玉。这有什么大名可久仰的?”
徐地宝脸色尴尬,抱拳道:“适才龙少侠侠行义举,在下实在敬佩莫名。只因那江湖传言以讹传讹之下,颇多不实,故而……在下有些失礼了,还请龙少侠勿怪才是。”
龙还玉又轻饮了一口酒,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徐地宝,旋即笑道:“那你说说江湖上都传我什么了?”
徐地宝瞅了瞅龙还玉,迟疑道:“说……说龙少侠你武功高强,号称什么龙衔美玉一夜还,实是……”
龙还玉听他说的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不由哈哈一笑,一双丹凤眼中霎时又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氤氲,看上去既有着孩子气的天真写意,也有翩翩公子的风liu迷离。他这一双眼睛,可真是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实是贪花好色,负心薄幸,无恶不作,专门败坏良家女子的名声的天字第一号大淫贼!龙家诸代皆乃忠诚侠义之士,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么一个败家子。若不是看在龙驭天和龙还雪两位大侠的情面上,咱们这些侠义道中人那可真是要将他千刀万剐,杀之而后快了!嘿嘿,你说,江湖上是不是这样传的?”
徐地宝蜡黄蜡黄的脸涨得通红,默然半晌,旋即大声道:“龙少侠,你切勿枉自菲薄,那些江湖传言虽知之者甚多,可也没几个人真个儿相信。起码……起码我如今便是不信了!”
龙还玉讥诮的一笑,嫣红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我何时要你不信了?他们说的本就全是实话。而且,你信与不信于我何干?我看你还是快点走吧。等会呀,恐怕就走不了了。”
徐地宝咬牙道:“龙少侠,我徐地宝虽说武功不如你,但也不是怕事的人。若是……若是那陈明堂真的去唤了人过来,我便与你一起御敌!至多,我今儿便将一条命丢在这里了,也没甚了不得的。”
龙还玉闻言不由哑然失笑,看了徐地宝一眼,摇摇头,白润如玉的脸颊上也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讥讽,似嘲笑,又似羡慕,“随便你了。”
此刻,不知何时,原本坐得满满的厅内已然是空空荡荡,人去屋空了。来吃饭的客人只剩下了徐家兄弟和龙还玉三人。而一旁,李得财将黄小虎拉到了一边,嘀咕着什么。而后黄小虎望了一下龙还玉,点点头,将那两千两的银票递在了李得财的手中,也转身走了。
父母还有翠云皆是他心头放不下的眷顾,所以,不管说他懦弱也好,不仗义也罢,虽然这一切风波皆是因他而起,那龙还玉也是因他而惹事上身,可黄小虎也绝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去面对那未知的危险。
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徐天材自然将徐地宝与龙还玉的对话收入耳中,在得知这位俊俏的少年竟然是江南第一大侠龙驭天的那位二公子时,心里不由是又喜又愁。喜的是结识了这等大人物,日后在江湖中提起来自是风光无限,愁的是如果这会儿不走,那陈明堂若是真的回帮里叫了人过来,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犹豫半晌之后,徐天材还是决定留下来,首先这儿离临安城并不近,说不定等会龙还玉就会走了,其次,陈明堂虽说在帮里也算一号人物,比自己的地位高了不少,可却是靠的溜须拍马爬上去的,帮里服他的人并不多,也未必会真的有人跟他来。再次,自己兄弟这爱打抱不平的牛脾气看来又犯了,自己也不能扔下他一个人。
因此,两相权衡之下,徐天材便重重的咳了一声,待得李得财将银票还给龙还玉之后,便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的走到龙还玉身旁,习惯性的瞪了瞪眼,就在旁人以为他还要来个平地一声吼的时候,却见他已是堆起了满脸殷勤的笑容,声音柔和得简直跟方才判若两人。
“原本阁下便是那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龙衔美玉一夜还,龙还玉龙少侠啊。在下徐天材,对阁下真是久仰大名,相见恨晚,敬仰莫名,如雷贯耳……”
他这一股脑抛个不停的谄媚话儿真是直把徐地宝听得是面红耳赤,恨不得拿块抹布将自己兄长的这张大嘴巴给堵上。
而便在徐天材唾沫横飞,滔滔不绝之时,蓦然,从饭馆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李得财一直在旁边坐立不安,就担心等会真的要有一番厮杀。此刻见得人来,便迎了上去,愁眉苦脸的道:“这位爷,对不住,本店今儿个不作生意了。”
那人一怔,道:“这是为何?”
李得财呐呐着,不知怎么说才好。而正好这时,徐天材因为说得有些累了,停下来喘气,堪堪听到了那人的问话,偷偷看了看龙还玉,见他仍自不理会自己,于是便一扭头,大声道:“兀那小子,问那么多作甚,这掌柜的可是为你好!没长眼睛么?这儿坐着的就是咱们江南鼎鼎大名的龙还玉龙少侠!他老人家今儿个要在这儿等着惩恶锄奸,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奸佞小人。你若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丢了小命儿的话,就快点儿出去!”
那人闻言便看了过来,对着徐天材笑了笑,道:“我喝杯清茶便走。”
徐天材怔住了。
其实乍一看,那少年长得并不如何出奇。既没有神采飞扬的飒爽英姿,也没有龙还玉那俊秀绝伦的风liu相貌。正如他身上穿着的那一身青色布衣一样,那少年的整个人看上去便好似一汪不生微波的幽幽碧水,轻雅淡然,不露半点儿锋芒。甚至他脸色还微微泛着些病态的苍白,与徐地宝那因受了内伤而导致的面黄如蜡不同,他这分明是由于久病不愈的气虚血浮之兆。
可当他将他的那一双温和的眸子转过来的时候,徐天材突然觉得,这个看似虚弱而苍白的少年应该是长得十分好看的。只不过,他将他那如玉的容颜用一张病态恹恹的面具藏匿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若是让这凡尘俗世间的碌碌众生看上那么一眼,便已是亵du了自己。
徐天材突然觉得有点儿不自在,口气陡然软了下去,“你这后生,真是不识好歹,那……那你便快点儿喝完快点儿走罢!”
少年微微一笑,道:“那便谢谢了。掌柜的,请来一壶清茶。”
李得财看了看那仍旧默不作声,径自吃酒挟菜的龙还玉一眼,无奈应道:“那……客官您稍等。”
少年略略颔首,旋即便自顾自的寻了张桌子,正要坐下。却听龙还玉突然朗声道:“那位兄台,若不嫌弃,还请过来一叙。”
少年侧头望去,却见一个花般绚丽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微微而笑,眼波朦胧,恰似春水。少年想了想,便又自站了起来,道:“那便叨扰了。”说罢,便自走了过去。
“阁下应不是江湖中人吧?”待得那少年过去坐下,龙还玉便淡淡的问道。
少年一怔,旋即笑道:“我不是。”
龙还玉似乎知道他要如此回答,懒懒散散的又自抿了一口酒,继而抬首望向少年,温婉的眼神竟刹那锐利如刀,“在下江南龙还玉,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似乎对龙还玉的敌意毫无所觉,又自温和的笑了一笑,静静道:“在下姓王名遥,表字望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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