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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幻城绝境

午后昏黄的阳光照射在大街上。穿着白色长袍,光着头的行人,看不出男女。行驶的汽车也分不出任何的差异,一样的老式轿车的外形,一样的灰白色外观,连驾驶员都一样的,全是穿着白袍的光头。车流好像编过码一样,速度,车距分毫不差。前方一条河道水流平缓,河面上有唯一的一座吊桥连着河的两岸。不像星波,摩诺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幻城,他密切注视着这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远处钟楼的钟声响了起来,铛——铛——铛——。钟声悠远而轻缓,然而摩诺的心却被这每一声钟响给牵动着,怦怦直跳。就在这时摩诺眼睛一亮,一辆没有驾驶员的汽车突然出现在灰色的车流中。摩诺错开车辆间的空挡,快速的穿行到车流中,等那辆汽车靠近他身边的时候,他迅速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汽车继续向吊桥方向驶去,就在这辆车驶过吊桥的那刻,远处钟楼的钟声也随之停止,吊桥开始缓缓升起。这时摩诺看到副驾的座位上,一块浅灰但精致的腕表赫然在目。摩诺脸上露出笑容。

此时吊桥另一边的那些汽车和市景已在摩诺的视野中渐渐淡去。于此同时,周边的一切突然开始变得鲜亮了起来,汽车不再是单一外观,同种颜色。路上的行人也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形形色色。街边的房屋,道旁的树木,天上的云彩,地上的青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鲜活而真实。摩诺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座幻城,他要在这座城里寻找一个人,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想到这里,摩诺凑近车镜看了看“自己”。这是他第一次以地球人的视场看清了星波或是弓星河所长的模样。虽然他无法用地球人的审美观去评判一个地球人的长相,但寰宇之间,美和丑是有共性的。总之他认为他在这个星球上唯一结识的人,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摩诺取过副驾上那只腕表,不知何时它也已经变得鲜亮,摩诺把它戴在手腕上,它居然那么契合“自己”,这是一块男士腕表,设计得精致且大气。很多细节都做了独到的考虑,显然这是花费心思的,这要是在现实世界里,它必然要出自一位能工巧匠之手。当然,在数码世界里,它的缔造者更是一位超级大师。摩诺轻抬手腕,戴在上面的这块腕表就跟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毫无累赘,作为星波的缔造者陈妤诗的心里装着星波的所有数据。凭着特有的数码敏锐性,摩诺甚至能觉得手腕处有丝丝的一股暖意流来,这让他感到一个女人的微微心思。它细致而无私,柔和而绵长,有如少女对情人的苦苦相思,有如母亲对儿子的轻声呼唤。

在这微微的暖流中,摩诺抬头望天,他知道这只是幻城的天空,里面无法找到家乡的影子,但他依然想起那遥远的星球,一群让他牵挂着的人,一声永远让他无法释怀的呼唤。突然间摩诺感觉自己眼睛被什么给弄得有些模糊了,那是一种液体,这个星球的人类称这种东西为眼泪。按这个星球的分法自己算是个男人,那发出这声呼唤的就是一个在遥远摩诺星球上的“女人”。刚想到这里,摩诺突然感觉一阵足以让他痉挛的疼痛从胸口而出,迅速贯遍全身。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呲——哐——他的车已经狠狠的撞击在路旁一棵树木上。他感觉双眼一黑,没了知觉。黑暗,无边的黑暗,摩诺在挣扎着,他必须走出这无边的黑暗,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幻城中昏厥。但那只是自己在幻城中的幻像,他要唤醒“自己”,并立即离开,他不能接受幻城的救护,更不能接受幻城警察的检查。然而他根本做不到,他无法唤醒昏迷的自己。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摩诺突然感觉到左手手腕一股强电流涌来,那块戴在手腕上的腕表,突然就如一个无底深渊,拉拽着他往里陷进去。摩诺想要反抗,但那是徒劳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抗拒时间。摩诺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现在幻城中的一切对他都没有意义,然而这座幻城居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警车和救护车依然在向这里赶来,时间依然在这里流逝,当事故现场的喧闹慢慢停息,警车和救护车也已不再啸叫,只剩警灯还在无声的闪烁着的时候。一具尸体被安静的抬上了救护车。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摩诺的幻城里,但摩诺对此却一无所知。

铛——铛——铛——那是一阵很熟悉的声音。当摩诺极力睁开自己的双眼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四方形的屋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中央一盏同样发着白光的灯。房间没有门,只有一面墙上有一扇他无法判断是否安有玻璃的窗子,窗外是灰色的天空,他也不知道窗子朝向哪边。摩诺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屋子的正中央,白色的单子盖着他。他甚至感觉不到单子下面自己的身体。“这是什么地方?”摩诺要起来,于是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双手的存在,他用双手一支撑,似乎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子也出现了。他坐了起来,远处那悠远的钟声已经变得清晰。这钟声让摩诺突然紧张起来。他一下跳了起来,跑到窗子边上。那窗子上确实有一层无比清澈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他看到了远处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吊桥。就在这时,那铛——铛——的钟声已经停止,吊桥开始缓缓升起。“啊!”摩诺轻呼了一声。他一个纵跃,身子立即破窗而出,窗子上的那层玻璃被他带着,好像是一层水膜一样吸附着他的身体,瞬间收缩凝结成了他左手手腕上的一只腕表。摩诺无暇去欣赏这只“失而复得”的宝贝。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在飞翔还是在奔跑,总之他已经在快速的向那座吊桥靠近。吊桥两臂分开得还不是很远,他迅速冲向一边桥臂的顶端,奋力向前一跃,他的身子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当他的身子还在半空中的时候,摩诺不仅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变化,他还看到了河岸这边的所有一切也都在变化,就像一幅素描画迅速被上了色一般。瞬间的,桥这边的世界已经是五彩纷呈。

摩诺还没来得及去把这些看清,“嘣——”的一声巨响,他的身子已经重重的摔在了吊桥的另一边。他感觉到浑身的骨头似乎都碎尽了,钻心的疼痛几乎要让他再度昏迷。摩诺翻滚着,想要纾解一下这剧烈的疼痛。

这时“嘀——嘀——嘀——”一阵急促的警笛声已经传入了他的耳朵。他看到两个警察正操着警棍朝他直奔了过来。摩诺已经顾不得疼痛,他一跃,跳了起来,带着浑身的疼痛迅速跑下吊桥,向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快速跑去。摩诺进入街区后,很快就混入人群中。或许是这样以危险方式跨越吊桥在这里也并不算是什么重罪,总之两个警察也并没有对摩诺进行穷追猛打。

摆脱开警察的追击,摩诺可以平静下来了,他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环顾一下周边,眼前这条熙熙攘攘的大街,沿街两边分布着密集的店铺门市,而路中间则是很窄的两条车道,汽车在期间艰难且顽强的和行人争抢着行车空间。就在这会,“滴滴——”清脆的一声喇叭叫声,把摩诺吓了一跳。他转身一看原来自己正好挡住了一辆汽车的去路。这一转身,摩诺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些车显然是靠左行驶的。一瞬间,摩诺似乎立即闻到了海的气味。“这是在一座岛上!”

摩诺踮脚一跳,避开自己挡住的那辆汽车,他沿街寻找着,他下意识的想要再找到一些线索,突然一家书店进入他的视野。摩诺立即走进去,他在寻找一件东西——报纸。自从来到这个星球后,摩诺已经访问过这个星球上无数个数据中心,虽然他不是一台电脑,无法样记住所有他接触过的信息,但对于这个星球的历史与现状他已是了如指掌。他知道曾几何时,这个星球上出现过一种叫报纸的东西,只要找到它,他就能获取他想要的一个最重要的信息——“今天”的确切日期。

果然,一进入书店,摩诺就在书店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报架。一丝笑意在摩诺脸上掠过,他迅速走了过去,取了一份报纸。这是一份晨报,报纸的显目处大标题上写着:“城西沙堡湾海岸发现一具不明男尸,警局担心非法移民潮重新出现……。”摩诺不关心这个,他着急的想看到报纸上的时间,找到了:339年17月36日。当摩诺看到这个时间的时候,他的笑容立即凝在了脸上,渐渐的他微皱起了眉头。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从腕表上面的时间已经同步为“当前”时间。从腕表上显示日期的三个格子上可以更加明显的看出来,这是一个方程。这里的年份是个确定值,而这一年有几个月?每个月有几天?却都是未知量。这是一个二元线性方程,画在纸上它就是一条直线,现在他只知道这条直线上的一个“点”,那就是这份报纸所给出的“今天”的日期,想要画出这根直线,他至少还要再找到一个“点”。“这显然是一道题,出题者是谁?”摩诺环顾四周,他感觉在哪个不为自己察觉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已经在盯着自己。

摩诺走出书店,他抬眼看着这条热闹而繁忙的街市,心里有些迷茫。下一步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走。在这样一座充满幻象的城市里,他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同样是幻象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前方街口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有些人正在往那边跑。摩诺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过去看看热闹。滴——滴——,几声警笛响起,两个警察从后面跑了过来。摩诺一惊,赶紧低下头背过身子,“嗙——”的一声,一个警察从后面结结实实的撞到他身上。警察抬头看了一眼摩诺,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讶异,但迅速的,那警察把摩诺往边上一推,继续往那堆人群方向跑去了。摩诺不敢紧跟过去,只待警察跑远后,才远远的跟着,向那片骚动的人群走去。等他走到跟前,正打算往人丛中挤的时候,人丛中却有人在往外挤。挤出这人,正好又撞在了摩诺的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摩诺,微微的怔了一下,立即转头匆匆的走开了。摩诺回头望着那人的背影,尽管心里有几分疑惑,但那人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里了。摩诺回头继续想往人群里挤,但很快,在警察的驱逐下,人群已经开始散了。摩诺不敢再往前靠近,他在外围站着,等人群进一步散开后,透过缝隙,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原来有一辆汽车无缘无故的撞到了一颗大树上,警察正在拉隔离带。

此情此景摩诺似曾相识,突然他的脸色微变。这时一阵紧急而嘈杂的警报声由远而近,两辆警车带着一辆救护车疾驰而来。摩诺不再犹豫,他立即转身,他要去寻找刚才和自己相撞的那个人。摩诺一边跑着,一边在脑海里不断复现那个人的面孔。可是他是如此的中性,他甚至连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无法判断。再次路过那家书店,摩诺没有进去,而是走向前方的一个十字路口。这边街市依然繁华,到哪儿去找那么一张模糊的面孔呢?摩诺举步不前。这时候,摩诺想起那张报纸上的新闻。“‘城西沙堡湾……’这个城市的西边靠海。”摩诺思索着,可是现在哪边是西呢?摩诺开始搜索路面,他想找四件东西:路标、公交车站、咨询亭和出租车。这是他对这个星球城市历史的了解。他知道这几件东西都可以轻易的帮他找到方向。然而不久他就惊讶的发现,这四件东西他居然一个也找不到。路口没有任何路标,街边没有任何咨询亭。拥堵的道路上,没有看到任何公交车或出租车的身影。摩诺不能确认是否就是这条街的情况这样,他顺着人流又走过两个路口,情况依然如此。再往前走这条街就到了尽头,远远看去,前方路口外横着的应该是一条大路。摩诺急急的往那个路口走去,等他站到前面那条大路的边上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这条大路上车流川流不息,大路对面是一大片宽阔的绿地,绿地外面高楼林立。再远处依然是成片的建筑,其间道路纵横交错。“这是多么大的一座城市啊!”摩诺心里更是一片迷茫。

走在大路边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身边的车辆在飞驰,摩诺拖着一双地球人类的腿,感受着地球人类所能感受到的疲惫和无助。然而这些对于摩诺,只是附在他身上的幻象,因为他现在已经被映射成一个地球人,更直接的说,他现在被映射成弓星河。然而在他的本源心灵,是不会有疲惫感的。他来自一个没有夜晚的星球,在他的家乡,那里的人们不会因为夜晚的来临而感到疲惫和虚弱。如果感到疲惫和虚弱,那就是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环视四周,摩诺依然试图着能从周边接触到的事物中去理出一些线索来。

“太阳!”在这样空旷的路边,摩诺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太阳。它虽然简单,但摩诺知道,借助自己身上的腕表,这颗太阳可以让他知道这座幻城的很多东西。想到这里,摩诺从路边随手找来一根小树枝,他把这根树枝竖直的插在地上,并记下此时影子的位置。对着自己的腕表,摩诺想观察这个影子在一段时间内位置和长度的变化。这是两个很重要的参数,前者能让他知道这座幻城里一天有多长,后者能让他知道这里大概是这个星球的什么地方。摩诺耐心的等待着,一段时间后,当摩诺再次测量时,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影子的长度好像不随时间而变化。摩诺不敢相信,他等待更长的时间,几次验证下来,影子的位置已经走出一个不小的角度了,然而影子的长度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这座城市,位于这个星球的自转轴上!”想到这里,摩诺禁不住张开了嘴巴。这样一来,他获取的另一个参数也就没多大意义了,这座幻城像他遥远的故乡一样没有昼夜,或者昼夜非常漫长。

“西边的海岸?”现在想起之前报纸上的那句话,摩诺感到更加的困惑:“这座城市怎么可能还有完整的方向……,东极!”突然摩诺的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摩诺好像一下明白了什么?这里是这个星球的“东极!”这个星球的旋转方向是南北向而非地球的东西向。位于星球东极的这座幻城,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向西,而它的西边是海洋……,这里是一座岛?这时摩诺感觉有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在心里涌动。对于摩诺这是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重未经历过这样的幻城,这里有太多东西让他无法理解。

“如果这一切都是确切的,随便找一个方向,往前走就一定能够到达海边。”摩诺主意一定,他要去海边,或许那里能给他更多的答案。面对着滚滚车流,摩诺走上路基。站在大路边上,摩诺试图拦下一辆顺风车。经过几次努力,终于有一辆小型货车停了下来。摩诺高兴的坐到副驾驶座上。当司机扭头看见摩诺的时候,也是一脸奇怪的表情。

“你要去哪里?”

这是摩诺进入幻城后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话。这是幻城的语言。

“我想到西——,哦,海边。”

小货车司机又看了摩诺一眼没有说话。汽车继续向前开着。摩诺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他的目光扫视着汽车控制台,他在找一件重要的东西——时间。但再次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叫时间的东西好像是有人故意给收拾起来一般。这台车的仪表板上除了一些老旧的指针仪表外,没有任何可以让他知道时间的东西。摩诺失望的看了一眼那个司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是非常模糊的,不足以支撑他去细想。

“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吗?”摩诺开口问那司机。

司机摇了摇头:“我们这里不需要时间。”

摩诺有些奇怪。“那,这里到海边还有多远?”

“今天到不了。”

“今天!”摩诺知道,对于这座幻城一天将是非常非常的漫长。西边的大海,那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摩诺脑海里已经简单的显现出了一副图景:这是一个南北方向自转的星球,星球上只有这座岛,不,应该是一大片陆地。陆地的西边全是汪洋的一片大海。

“西边来的新移民……”摩诺再次想起报纸上的那段话,他在思索着:“难道,这些移民不是来自这个星球……”摩诺的心咯噔一下。“这是说我吗?如果不是我,那又会是谁?”一切都是谜。摩诺已经意识到,这一切一定是有人在故意安排的,从这一系列现象看,好像有人一直在想给他暗示些什么。“这人是谁……”。正想着,摩诺突然惊讶的发现座位边上有一件东西上,那是一份报纸,摩诺赶紧取过来,时间显示这是前两天的报纸,当摩诺看到内部的一条显目的新闻的时候,他愣住了。报纸上配有一张黑白图片,图片下面的文字写到:“非法闯入者,驾车触树身亡。”图片右下方是这个非法闯入者的相片。摩诺一看到这张相片,他眼睛发直了。那分明是星波,哦,不,就是现在的他的相片。“递归!”一个词在摩诺的脑海里闪电般的划过。这是一个“陷阱”,只有在幻城中才有的“时空陷阱”。摩诺立即去拉车门,车门已经无法拉开。

“停车!快停车!”摩诺大声喊道。但司机无动于衷。摩诺出手猛击那个司机,可拳头就如打在空气里一般毫无回应。他再伸手去拉方向盘。发现那里依然空空如也。“他们全都只是幻象!”摩诺抬手,他紧盯着那块腕表,他在祈祷着那万能的“上帝之手”把他带离绝境。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司机身上的衣服颜色开始迅速退去,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连体长袍,光头模样的人。再看窗外,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的变化着,过往汽车司机也都早已经变成和这个司机一模一样的光头人。远处的城市景象在变模糊,光线在逐渐暗淡,摩诺惊异的发现,太阳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向地平线落了下去,随着光线的进一步暗淡,周边的一切也在随着一起慢慢消失,远处的山岭,树木,楼房,道路,直到近处的路灯,车辆,甚至身边的司机。摩诺正惊讶着,周边已经是一片黑暗以及死一样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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