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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留书出走

“一枝花”家的“小野种”失踪了!

这些天,在群山环抱的G县小城里流传着这个消息。人们在惊讶之余也不禁为小城曾经最漂亮的姑娘“一枝花”——袁凤屏的凄惨命运而扼腕叹息。

这几天袁家的人可慌了神。

其实袁家也没什么人了,平时就袁凤屏带着儿子过日子,家里两老人在“小野种”出生前后都死了,反正是给闺女气的。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养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出来,却莫名其妙的大了肚子生了野种,一贯硬气的二老哪里受得了人前人后得闲言碎语啊?兴许,是那野种克死了他外公、外婆也不一定呢?

现在,看笑话的人们也只有在背后议论的,因为袁家还有一个男人,就是一枝花的弟弟——袁凤举。这家伙是G县最出众的后生之一,人家三十不到就在部队里混了个少校,据说还是什么特战部队的,一拳能轰死头牛!这不,外甥一失踪没两天,少校就开着吉普车回到了小城,那威风劲儿啊,啧啧,没的说!前些年小城的姑娘们谁不喜欢那当兵的青年呢?可惜,人家瞧不上小城的姑娘,找了个将军的女儿当媳妇儿。

袁家客厅里,25英寸的电视白放着没人看,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费劲唇舌也没有吸引住屋里三个人的注意。

主人是穿着蓝底碎白花纯棉长裙的********人袁凤屏,一张显得有些苍白的鹅蛋脸儿真如梨花带雨一般,别说自家人看了心痛,旁人看了也会跟着唏嘘一番。她左右分别坐着小她七岁的弟弟袁凤举陆军少校和年轻的弟媳妇方敏,一名陆军女中尉。

“都怪我……呜呜……想着他十八岁生日了,也、也该知道那些事情,可,可没想刚开个头,他、他一声不响就走了,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袁凤屏靠在方敏的肩膀上抽泣着。********忍受了世人白眼十八年的憋屈,在爱子留书出走后终于全面的爆发出来。

方敏是在回来的路上才从丈夫嘴里了解到大姑的从前。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借一边肩膀给大姑,同时跟着这痴情苦命的女人一起落泪。

“哭,就知道哭!他要走就走,十八岁的人了谁也管不了!?姐,我不是十八岁当兵的嘛!他小子,老子去年就想揍他的!”袁凤举受不了两个女人一起哭,也实在担心自己那外甥,心情一烦躁就吼了出来。

方敏一听不高兴了,扶着大姑的肩膀直起身,瓮着鼻子跟男人针锋相对,眉毛一横就道:“你能,给你三天时间把小战找回来,不成你也别回来!”

“嘿、嘿、嘿!你要斗气是不是?我还有气呢!真没见过这么浑的小子,我姐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那小子倒好,去年退学,放着大好前途去当装卸工,他凭什么这样糟践我们袁家?照我说给江城那家伙打个电话得了,让那老小子去找人!”

袁凤举心里确实很火。自己的外甥自己能不疼吗?可当兵的人哪里有多少时间帮姐姐看着那小子?从小就是犟驴一头,长大了自作主张不读书了,那事连学校老师都觉着可惜,现在还演一出留书出走,真是该狠揍一顿!

“呜呜呜……”

那两军人实在不会安慰人,这么一说起来,不仅不解决问题还把伤心事都提了起来,袁凤屏不更加伤心才怪!

三个人在屋里哭的哭、闹的闹,可如今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报警吧?这是留书出走,小家伙又满了十八周岁,也有工作经验,警察根本就不受理。不报警吧?那小子没有多少处世的经验,凭的就是倔脾气和一身力气,在这个社会上哪有不吃亏的?

“姐,我看,还是通知他爸好了。”方敏跟着大姑又哭了一阵后,好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角色。

袁凤举给姐姐递了杯水后,拿出了手机道:“姐,小战出走都两天了,也该给他通个气。”

袁凤屏收敛了一下情绪,还是哽咽了一阵才道:“你们不知道,小战去年退学,是因为发现了省城的汇款单,他、他说不用来历不明的钱!他说要自己挣钱养家,自己挣学费,呜呜……前天他生日,我想告诉他真相,可刚一说他父亲的事,他马上就急了,他、他说,他没有父亲!”

军人夫妻黯然了。袁家人就得有骨气,当初姐有骨气,现在袁战这小子也有骨气!要袁战知道自己当了十八年的“野种”只是为了一个人的面子的话,那就算老小子找到他,那也是一场不可避免也难以想象结果的父子冲突。

“还是,还是打一个电话吧?我估计小战肯定去省城了,老小子在省城那么大势力,找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不当场认下来,暗中照应着也成啊。”袁凤举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是啊姐,他们家的面子保全了十八年,不说弥补姐的感情和青春,最少也该承担做父亲的责任。要不我来打?”方敏轻拍着袁凤屏的背柔声说着。

“呜呜,你们不知道小战的脾气,要是他去找小战,那还下得了台?不成,他家老爷子……”

“那老东西最……”袁凤举刚吼出几个字就住了嘴,把“不是东西”几个字生生的吞了下去,作为军人这样骂老革命不成体统啊,何况身边的老婆娘家老爷子跟那“老家伙”关系也不错。

“凤举!”袁凤屏的反应非常强烈,带着泪水的白皙脸庞呈现出责备的表情。“我,还是我来打吧。你们说不清楚,现在,就算要让小战他爸去找,他们父子也不能相认,否则……”

……

省城江城市民政殡仪馆礼堂。

大门口停满了各种牌号的小车,从奔驰宝马到桑塔纳北京吉普都有。门口有警察和军人站岗,不时还有搀扶着老头子,老太太的女军人从车里出来,走向礼堂。

青年西北支教志愿者肖野的遗像悬挂在正中,这位23岁的大学毕业生刚到大西北参加支教就不幸病故,他的父亲肖援朝赶到西北只能见到冰冷的遗体,只能带回爱子的骨灰盒。

省市政府、军区、各界、学校以及各界送来的花圈、挽联,代表着对死者的哀思却无法真正安慰生者。看着一波波的吊唁者在亲人的遗像前鞠躬,中年丧子的悲痛却并不因此稍缓,尽管这是一个阵容豪华、排场隆重的灵堂。

一个电话令一向冷静干练的肖援朝阵脚大乱,身体也不禁一颤。

“怎么了?坚持不住就去休息休息,我来看着。”肖援朝身边一位身材高大的军人扶了他一把,关切地看着他的脸色。

肖援朝定了定神,道:“没事,哥,我去看看老爷子。”

扛着两颗金星肩章的中将拉了拉肖援朝的胳膊,努了下嘴小声道:“谁的电话?”

肖援朝左右看了看,嘱咐一脸悲容的妻子钟丽接待来宾后,悄悄和中将走到一旁的休息室。

“哥,是凤屏。”

“她?!”肖建国不自觉的向礼堂那边的弟媳妇钟丽看了一眼,旋即压低声音道:“她怎么知道小野的事情?”

肖援朝无奈地咧了咧嘴,顺着哥哥的目光朝礼堂那边投去更无奈的一眼后,道:“她不知道,是小战出了事,失踪两天了,可能来江城。”

“啥?!失踪?”肖建国的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现在明白弟弟的心情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一个儿子丧生西北,一个儿子失踪,这事情都凑到一起来了!中将沉凝了半晌,看着一副苦瓜脸的弟弟道:“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弄?要不干脆告诉老爷子,把这十八年的秘密揭开,去了一个孙子还有一个嘛!”

肖援朝摇了摇头,唉了一声后沉默半晌。

“你,你得拿个主张出来啊!咱老肖家现在就小战一个苗子了,你不说我也明白,要不我去找?这省城就算翻个个儿,我也把小战找出来!”

肖建国说完,见一向果决得弟弟只是看这礼堂那边摇头,又转念一想:是啊,那边还有个刚失去儿子的正牌弟媳妇呢!大动阵仗去找人,不是给钟丽伤口上撒盐嘛!

“哥,小战,小战就是不愿意认我才出走的……”肖援朝露出苦涩无奈的笑容自嘲的说道,完全没有一贯的江城著名实业家沉稳干练的风范。

肖建国一时也没了主意,看弟弟脸上的愁容加上悲容,额头上平添了几道深刻的皱纹,心里也一阵恻然。

“我看,这个事情就咱兄弟俩知道,老爷子那边也瞒一瞒,俗话说‘男怕做九’,咱爸七十九岁正是关头上,摊上小野这么个事,还……小战和凤屏的事情,你自己把住嘴啊,一个不好就天下大乱,老爷子再经不起风浪了!”

肖援朝默然的点了点头:“凤屏的意思也是这样,她让我先找到小战照看着,以后有机会再相认。”

“唉,这个弟妹哟,可苦了她和小战。你啊,自己也多检讨检讨!”肖建国拍着弟弟的肩膀,与其说是在警告肖援朝不如说是在安慰他。

俩兄弟合计完,又整了整神色走出休息室,礼堂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要靠他们打理……

省城火车东站,这个货站跟全城一样,都陷入了沉沉的夜幕中,只有零落的灯光在夜色中无奈地挣扎着,一闪一闪的,根本就无法抵抗黑夜的侵袭。

一个黑影从一节槽车后钻了出来,拖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向站外摸去。

一辆机车亮着雪亮的头灯呼啸而过,屁股后面跟着隆隆作响的几十节车厢。铁道旁,年轻的脸上闪烁着倔强的目光,身材魁梧的袁战借着火车带来的光线打量了一下周围,大约确定方向后沿着一条铁轨向北走。

他是爬运煤车到的省城,在火车站当了小一年的装卸工,这点道行还是有的。虽然煤车是逢站就停慢得比乌龟爬好不了多少,但是这样至少可以省下几十块钱的车费。几十块钱对前装卸工袁战来说还是很宝贵的,要知道象狗一样辛苦一个月下来,他最多能够拿到八百块钱,还需要G县车站天天有足够的货装卸才行。

听说省城车站的装卸工待遇要好一些,那就意味着可以提早凑够学费返回学校完成学业,高中毕业证是最起码的要求。当然,家里并不是没有钱供他读书,相反地,从袁战七岁那年起基本就不缺那点钱。

扛着包裹,踩着枕木的袁战不知道妈妈每个月去邮局取的钱来自哪里?他只能隐约地猜测:那钱是“野男人”寄来的。

他不愿意用那些脏钱、臭钱、恶心钱!那些钱抹不去妈妈十八年来的屈辱,也抹不去自己十八年来的屈辱。

人,要花自己挣来的钱,那才能心安理得。

袁战伸手到裤袋里捏了捏那张字条。上面有G县车站调度员柳爱国给他的电话号码,据说靠这个号码就可以在省城东站当上装卸工。他相信柳爱国,不仅仅因为这个调度员一直很照顾自己,也不仅仅因为柳调度的女儿是自己“曾经的女朋友”,还因为他是自己最尊敬的柳老师的哥哥。

这张字条是三月初柳调度去邻县车站就职前给袁战的,上面还有一个女人的名字——玉玲。

好不容易走出了货场的围墙,围墙外是典型的城郊结合部的模样。有长着庄稼的田地,有新修的小区,有陈旧的老房子,还有矮小简陋的工棚……真想不到省城也有这样的景象。

他走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旁,摸了两个一元的硬币在手里,照着字条拨号。

“喂,请问哪位?”电话里传出一个温婉悦耳的女声。

袁战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的声音也是这样动听,还充满了慈爱。一定要在省城混出名堂来,挣多一些钱给妈妈,让她不再用那个男人的脏钱,让她不再为自己的学业操心叹息。

“喂,说话啊。”听筒的声音有些着急了,不过依然很动听。

袁战深呼吸了一下,决定命运的关键一刻就要到来。

“请问,您的玉玲阿姨吗?柳爱国叔叔给了我这个号码。”

“是啊,柳爱国?啊,你有什么事?”

“柳叔叔说您能安排我在货场做装卸工作,所以我一到省城就给您打电话。”袁战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不过还是能够尽量地保持平顺简洁的语调。

“呵呵,这个柳哥。好,你明天到货场管理办公室找我吧。就这样,再见。”

袁战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可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当然啦,省城人怎么会跟小城人在电话里磨叽呢?人家能够答应见自己就不错了!反正,现在袁战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在火车上打滚的两天时间里产生的所有担心此时似乎都消失了。

他很快找到一个只用十五元钱就能猫一晚的旅店放下行李,就着凉水冲了个澡,洗掉一身乌黑的煤灰,又在工棚区边上的小吃摊上吃了两大碗面后,回到旅店的床上抱着脑袋想着小城、想着妈妈,也幻想着未来和刚才那个声音与妈妈有些相似的女性……

第二天,袁战起了个大早,就着旅店的破烂镜子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这套衣服还是去年生日的时候他妈给他买的,据说花了两百多块钱呢。

他对着镜子把自己从上到下检查又检查,觉得满意后才走出旅店。

江城东站比G县车站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从旅店出来的袁战边走边打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货场管理办公室。

这哪里是办公室啊?是一整幢气派的大楼,六层高的楼房墙面贴着亮堂堂的瓷砖,玻璃窗似乎都是一整块的,看着就觉得舒服,有气势。至少在袁战心里是这么个印象。

办公楼下停着一排汽车,都是G县不多见的轿车。在G县,只能看到不多的进口或者国产的越野车,轿车很少出现在那个山高路窄的边远小城。不过这些并不影响袁战对汽车的痴迷,他能通过书籍,报纸,电视了解到关于汽车的知识。

一路走,一路把这一长排汽车的牌号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样可以缓减他紧张的情绪。“保持一个相对平静的心态去应对关键的事件。”这是舅舅袁凤举给他的法宝,其实也是他舅舅平时提醒自己的座右铭。

“站住!你,说你呐!干什么的?”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拦住了袁战,保安一直注意着这个有些“鬼祟”的年轻人。这家伙的眼睛老盯着门口的豪华汽车,莫不是想打这些车的主意?再一看,穿的土不拉几的,搞不好真是偷鸡摸狗的盲流呢?因此,保安抽出腰上的橡皮警棍指住了袁战。

袁战停住脚步赔上笑脸道:“大哥,我是来找玉玲阿姨的。”

保安又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眼,大约175公分的个子,穿着虽然不高级也谈不上时髦,却很干净整齐,不象是盲流;再看面相,脸膛虽然黑了一些,不过眼睛很有神,只是显得有些怕生的畏惧而已。总体看起来,还真象一个农村学生的模样。

“噢,那你去四楼,左边最里面的办公室。别乱跑乱瞅啊!”保安收敛了警惕的目光,抬手就着警棍指了指方向。

袁战觉得这保安又负责又热情,忙不迭的点着头道“谢谢大哥,谢谢。”说着就在保安的注视下上了楼。

“砰砰”,袁战轻轻的敲了敲“监管办”的房门。

“请进。”里面传出了袁战已经熟悉了的悦耳女声。他小心地推开了房门,从打开一半的房门口挪了进去。

办公室里有一男两女三个人。正面坐着的妇女身穿铁路局蓝色的夏季制服在桌上写了一阵后,才抬起头看了袁战一眼,道:“先坐一会儿。”

袁战“噢”了一声,看右边靠墙处有一组沙发,就过去坐下打量着这个房间和那三个人。很显然,出声招呼他的就是“玉玲阿姨”,这位阿姨显得很年轻,大约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面容皎好,自然散发出成熟女性的妩媚风韵。虽然办公桌挡住了大部分躯体,袁战也能大约估计出这位阿姨有165公分左右的高度。她的对面,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青年,一身衣服看起来就是高级货,笔挺又贴身,把他衬托得成熟稳重。不过从侧面看过去,他年纪估计也不大,二十五岁上下吧。男青年旁边是一位穿着紧身套装的女人,身材火爆性感,装束时髦大方,面容却被男青年挡住看不清楚。

“好了,小韩,车皮已经落实好了,等你们公司的货一到就优先装车优先发运,这个调度单和条子你收好,有什么事情给我打个电话就行。韩老板也太客气了,这么小的事情也派公子出马。”玉玲把手上的单子推到对面年轻男人面前,微笑着说着站了起来。

男青年也立即站了起来,边示意旁边的女人收好单据边向玉玲躬身点了点头道:“谢谢玉姐,每次都来麻烦您真不好意思,要不,中午吃个便饭?”

玉玲微笑着看了看小韩身边的女子一眼,微微摇头道:“下次吧,喏,你要陪女朋友,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下次,啊。”说着,玉玲优雅地向袁战这边偏了偏头。

“小韩”似乎有些失望,看着玉玲美艳的面庞略微失神了一下,瞬间又笑着道:“那,下次我爸爸请您可一定赏光哦?玉姐,那我们先走了。”

三个人保持着笑容向房门走去,袁战也礼貌地站了起来,不过他敏锐地感觉到那时髦女郎向自己投来“蔑视”的目光,也听到小韩轻微地“哼”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两个人,正在猜疑时,玉玲转身过来道:“昨天晚上的电话是你打的?”

袁战看到手握着自己命运的女人向自己看过来,心里没来由地觉得紧张,忙低头回答:“是我,我叫袁战。是柳叔叔让我找您的。”

玉玲没有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随手倒了杯水递向袁战,好像漫不经心一般问道:“是柳爱国?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谢谢阿姨。”袁战礼貌地双手接过纸水杯后说:“我是柳老师的学生,柳叔叔一直很照顾我。”

玉玲眉头轻轻地挑动了一下,神色瞬间就黯了下来。袁战口中的柳老师柳爱华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后来师范毕业分配到边远的G县工作,没两年就“自杀”了。十一年的时光一转眼过去,想不到眼前的小伙子居然是好朋友的学生。

“阿姨?”袁战见玉玲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

“哦,坐,坐。我很老吗?叫我玉姐或者玲姐好了。”玉玲从回忆中省悟过来,也许是回忆中充满了亲情和友情,她对面前的小伙子也亲热了一些。这时,她才认真打量了一回“好朋友的学生”。

带着稚气的国字脸,朴实的小平头,宽额浓眉,一双眼睛黑闪闪的炯炯有神,眼光里闪烁着尊敬,也反映着惶恐的心理;高挺的鼻梁棱线分明,薄嘴皮似乎带着明显的折线显得很有力量感。大约178公分的个头,宽肩窄腰,穿着普通的白衬衣蓝长裤黑皮鞋,标准的“好学生”打扮,很自然就散发出书卷气。要是皮肤再白净一些,衣服再好一些,那就跟这省城里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了。

“你,袁战?”

“这是我的身份证,阿姨,哦,玉姐。”被美女看得心里有些发慌的袁战忙掏出自己刚领到手一周的身份证双手递了过去。

玉玲接过来瞟了一眼就还给了袁战,又装着不经意地看了看他有神的眼睛,心里暗赞了一句“好亮的眼神。”

“装卸工很苦的,你能吃得下?”玉玲的思维回到了正题上,柳家大哥从没有叫自己帮过什么忙,这一次让这袁战来找自己,肯定是希望自己好好帮助一下面前的年轻人,也表明这个袁战跟柳家的关系不一般。

袁战让自己眼皮都没抖一下以表示决心,直看着面前美艳妩媚的女人道:“能!我在G县已经干了一年的装卸工了。”

“怎么没读书?你才十八岁吧?”玉玲一下就想起刚才看过的身份证上的数据,有些惊讶的看着袁战失声问道。话刚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她看见袁战眼睛里闪过的凄凉和无奈,是啊,G县不是江城,大山深处有太多的孩子读不起书呢!说这些事不是往他心上扎刀子嘛!她忙道:“既然做过装卸工,会管理库房做台帐吗?”

袁战从玉玲的眼睛里读出怜悯的意味来,心里一阵抽搐下,瞬间决定还是干装卸工,其实对一个高中成绩优异的辍学生来说,铁路仓库库房管理的事情一点都不复杂。他现在只需要一个工作,一个落脚点,而不是因为别人的怜悯而来的特殊关照。生存在怜悯之下的男人是可悲的,袁战,决不要别人的怜悯。

“我只读到高二,玉姐,我能胜任装卸工作。”袁战比较委婉的拒绝了玉玲的好意。

玉玲犹豫了一下,作为江城东站散装货场的直接负责人,她有权安排仓库管理员,也可以让柳大哥介绍来的这年轻人做其它轻松一些的工作。不过,她在他眼睛里读出了尊严,一个小男人没有来由的奇怪的尊严。她心道:“算了,先让他吃点苦头,以后再换工作好了。”

玉玲转身拿起了电话。

“李队长,来我这里一下。”

袁战的目光随着玉玲的动作而动作,眼看工作落实了的他心情轻松起来,这才发现这位“阿姨姐姐”确实很漂亮,是类似于妈妈那种成熟和自然的美。他的眼光瞬间聚焦在玉玲美好的身形曲线上,丰乳细腰圆臀长腿,一头波浪乌发挽着用蝴蝶发夹扎在脑后,形成松散随意的马尾,扎进套裙腰身的短袖衬衣将胸前的挺拔凸显出来,浅蓝色的制服上装下隐约可见内衣的痕迹。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女性美。

两人随意地说着关于G县和柳家的话题,办公室的门敲响了。随着玉玲一句“请进”,一个精瘦矮小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阵风走进来。

“李队长,这个是我亲戚,想到你那里当装卸工,不知道行不行啊?”玉玲示意袁战站起来后,笑着对来人说道。

李队长愣了一下,啥?主任的亲戚来当装卸工?巡检,库管,保安,这些轻松工作有的是啊?实在不行拣那种不顺眼的踢掉就成。

“玉主任,看您,拿我开涮呐?”李队长殷勤地笑着,边说边抬眼瞟了瞟面前的美女。心道:这女人是越来越迷人了。

玉玲给李队长递了杯水,做出“决不开玩笑”的神色:“真的,这小伙子以前做过装卸工。”

李队长明白了,敢情不是真亲戚啊?那好,主任的面子绝对要给,何况是美女主任呢?忙放下水杯拍了拍没有几两肉的胸脯道:“玉主任放心,我一定把小兄弟安排好。”

就这样,袁战顺利地成了江城东站散装货场装卸队的普通装卸工。只不过精明的李队长没有给他做用工登记,因为装卸这一块工作是个人承包的,用多少人发多少工资都是承包人说了算。考虑到玉玲这个发包人“亲自介绍”的关系,他把袁战分配到比较轻松的三组,一个月基本工资一千,奖金则根据工作量和工作表现来计算。实际上,其它装卸工根本就没有基本工资这个说法。

很快,袁战就在李队长的带领下住进了装卸队的工棚,开始省城打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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