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六排二十四辆冲虏藏轮车,形成大车阵,缓缓压上山。
冲虏藏轮车,其实就是一辆两轮推车,简易的装合几块木板,作为屏风,屏风高一米八,宽一米六,道路刚好填满四辆,车子前面有排枪突出,能防备敌人近身攻击,厚厚的木板又可抵御箭矢、火铳、及虎蹲炮散弹,往地上一架,就算是牛也扑腾不过来,即使个别车辆破碎,余者仍有处藏匿,不至于惊慌乱了阵线。
基本上,每车后面掩藏着朴刀、长枪士兵、和火铳手各一名,这回,他们舍弃了火绳枪,换了朴刀兵,而由朴刀兵充当推车手。
明军这回长进了。
楚峰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叫糟。
如此车阵,火器已经失效,楚峰无奈吩咐:“火铳队撤后五步掠阵。”
土墩上的张江泉、孟常、唐凌等人,情知火铳无法垂直施放,否则火yao铅弹会滚出炮膛,忙奉命后退,在离寨门五步地方设下狙击线。
对付木头用火攻最好,可惜没有可燃物品,用石头也可以妨碍车子行走,可惜尧山是灰岩结构,一块碎石渣也不掉,没辙,这一场,势必要肉搏了。
好吧,车阵的效果是相对的,防备了自己,同时也会阻碍自己,拼本事呗。楚峰桀傲大吼:“康宁压阵,其他人按丛林野战法,两人一组,自由发挥!”
锵!
众亲卫整齐划一拔出长刀,杀气腾腾。
王根子几场战斗下来,算是怕了那些阴险手段,一看贼人架势,大喜过望,车阵果然将贼人逼出来正面迎战了!此次用兵二千余,自领中军一千,前军由马晓冀管带,吕天成执冲虏车阵,今天一定要屠净山寨,以报两日来积压的忿愤。
“众将听着,首入山寨者,赏银百两!”
哗~,听到这话,别说普通军士,连督战队都蠢蠢欲动了。
万历之前,当兵免费吃粮,例饷少些无所谓,可如今屯田法崩坏,一应开销就看俸饷,原本边兵月饷一两银子,年可得十二两,但经过层层克扣,一年四两的例银,就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了,然而那根本没法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拿五口之家来算的话,每人每餐二两米,平常还必须掺点杂食、野菜,才堪以度日,如果时逢物价徒涨,当兵的离伍潜逃,另谋生计也是大有人在。
饿着肚子,士兵上下离心、厌战怯战,军纪败坏,也并非全无因由,如果能挣到这百两银子,谁还当兵?回家舒舒服服过日子得了。
车手卖力的推车,颠得木轱辘咣咣暴响,一会儿,便冲到寨门口。
不能让官兵进入校场开阔平地,否则一旦散开,难以阻截,且还弄得自己腹背受敌,而寨中的老少,恐怕也会惨遭兵劫,可是,这一辆挨一辆、密不透风的冲虏车,前端都安有扎枪,让众亲卫很是犯难,不知该怎样啃这乌龟壳。
楚峰一点困惑也没有,助跑几步,踏着枪杆,手攀屏风顶,使劲纵身一跃,凌空而过。不等屏风后的士兵反应过来,刀锋疾旋,在其余人呆滞的目光中,那几名士兵已捂着自己喷血的脖子,软软躺下。
“哇!”附近官兵半是恐惧,半是疯狂,纷纷扬刀扑来。
亲卫们精神一震,有样学样,翻过屏风。
张江泉等人愣愣望着停下来的车阵,看不见后头发生了什么,但见敌军的长枪东歪西倒,一抹抹飘飞的血水,凄厉的叫声,足以想像车阵内的刀光剑影。
砰!一名亲卫不慎被偷袭,胸膛多了个血窟窿,鲜血溅染了战飞一头一脸。战飞急忙调头,只见还有两名火铳手正在点药绳,虎目怒瞪,熊劲一掰,将屏车硬生生扳倒,压住那几名火铳手,车厢底下砰砰作响,白烟阵阵,并传来哀号,估计是误伤了。
童令杀人手法没有任何花俏,纯蛮力的直来直往,没人能挡他一个回合,士兵不是磕断了刀,就是连人给砸飞,周围的明军受他勇武所震慑,畏畏缩缩不敢前进,结果,只有被童令逮谁杀谁。
扎扎实实训练了半年,这一刻都得到了检验。
拼杀片刻,亲卫们才发觉大王的野战兵法,非常有效,大王所传授的武技,也非常管用,取巧省力,一招毙敌。
按亲卫的训练程度,他们就是后世特种兵,一个个绕着迷宫似的车阵,忽进忽出,相互支援,人均杀十个兵痞,不是难事,一会儿下来,官兵竟损失三百多人,己方阵亡不过二、三,伤者当然也不少,但这样的战果,委实令人咋舌。
反观车阵的吕天成部,号称千户,实则不过六、七百人,这一仗下来,损失近半人马,疼得他心头直滴血。
尽管手下死伤惨重,王根子仍止不住开怀长笑:“哈哈哈哈,原来山寨就这四十多兵将呀?!马晓冀,领所部加入战团,今晚我要在这山寨中清琴弄月,美酒娱春。”
“如大人所愿。”十拿九稳的战局,马晓冀应得自然是痛快。
又加入数百官兵,行人海战术,楚峰等人顿时感到压力大增。
敌方生力军杀不胜杀,亲卫手软了,刀钝了,各人的精、气、神不断减弱,忙中出错,又死了几名亲卫,余者悉数受伤,尽管他们身手比官兵高明百倍,也架不住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明军推dao了许多碍手碍脚的屏车,腾出空间位置,而可供亲卫们掩藏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情况几近危急。
楚峰当机立断。“撤!换矛!”
亲卫立即抽身,他们身后已没有一个活着的官兵,退路倒是通畅,进入寨子后分道而行,大道两边,早搁着预先准备好的长矛。
“杀!”明军士气大振,奋勇追赶。
吕天成嗤之以鼻:换武器?战场上瞬息万变,容得你们慢吞吞换家伙吗?白痴,那等于是空个口子让我们攻进去!
楚峰大吼:“火铳!”
刚推dao最后一排冲虏车,豁然开朗之际,官兵欢欣的表情,刹那间僵住,随之身子骨阵阵泛寒。近在咫尺的眼前,一溜的四门虎蹲炮,二十多枝火铳,森然地对着自己,更要命的是,火绳已在嘶嘶冒着白烟。
真难为寨里的新丁,面对着成山成海的官兵,当中不少人犹在发抖,但仍能保持阵势,归根结蒂,如果不是‘大王必胜’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恐怕早作鸟兽散了。
“哇!跑啊!!”
砰砰砰!轰!
官兵哗啦撂倒了一大片,千户吕天成也不能幸免,捂着淌血的脸面,嗷嗷大叫,怪就怪他是将官,骑马高人一头。
“矛阵!”衣着褴褛、血痕斑驳的楚峰,当先屹立,犹如磐石砥柱,背影有道不尽的豪情壮气。
亲卫止不住心头激荡,作为亲卫,当然不能让大王身先士卒,大伙呼啦顶了上去,一列十人,自成四行,踩着敌人尚未僵硬的尸身,一脚高一脚低迎向寨门。连番战事,亲卫们已经洗炼出意志和血性,临敌毫无惧色,简直是忽视对方人数。
官兵迫于他们的气势,节节后缩。王根子脸颊抽搐几下,一口气差点挺不上来:“顶住!顶住!后退者斩!”
督战队应声砍了数名乱兵。
“马晓冀!长枪队愣什么!赶紧上!”王根子几乎是歇斯底里。
两方枪阵激烈对撞在一起,只不过官兵怯战,枪在矛面前又处于弱势,结果趋于被动,许多士兵还未伸枪,就被戳死。
矛阵只应对一个方面,亲卫们的精神和力量得以集中,刺杀动作简单利落,也能省不少力气,而且亲卫的反应和躲避速度快捷,半年苦练可不是白干的,在他们眼中,官兵的一切动作,皆是懒洋洋、软绵绵的,不堪一击。
一经接触,明军死三十多人,亲卫伤亡一人,还是被对方火铳偷袭得手的。
官兵畏畏缩缩,拥挤推搡,而亲卫自行补位,配合默契。
双方正胶着,后头孟常忽然惊呼:“大王!北径道有官兵摸上来!”
把守北面径口的三名寨丁,此时已经身死,官兵正源源不断的涌入山寨,带队的可以看出是个百户。
山寨人手已经捉襟见肘,屋漏偏偏又逢连夜雨,楚峰脸都黑了:“萧满山、火铳队!肃清敌人!”
“是!”浑身血红的萧满山,立即从矛阵分出十名亲卫,杀奔过去。
“大王!我去西径!”唐凌带上三名寨丁,匆匆离队。
王根子稍稍松下紧绷的弦,不无得意的大声讥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以为西安卫好欺负,弟兄们,加把劲。”
士兵们轰然应和。
每个最糜烂的营伍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勇夫,从小径攻入山寨的百户,叫廖新,为人颇俱胆识,恣睢好战,这次自请偷袭任务,还算顺利,从踏入山寨那一刻,百两赏银已属于囊中之物,忍不住小小激动了一下。
小径狭窄,一次过来一人,后面还有五、六十弟兄未到,廖新可不认为坚立了半个月的山寨,能靠自己这三十多人摆平。“快快快!动作都******快点!”
“大人!火铳队!”兵丁急声提醒。
廖新心中登时打个突,建功不成,难道反而要被贼人围死在这里吗?“退!退到木屋里!”
山寨一片白地,跟前只有一栋木屋,再没有可躲避弹丸的地方,士兵或踹破房门,或从窗台爬进来,剩下的不及走避,被张江泉的火铳队干翻十几人。
“不好,夫人还在里面!”萧满山追之不及,懊恨得咬破了嘴皮子。
孟常望着小径鱼贯而入的官兵,急躁推他一把:“这里由我们来。”
萧满山心念急转,在清剿和堵截的选择上,只好无奈选择了堵截小径,毕竟让更多的官兵从上来,将会给山寨造成更大的劫难。“一定要救出夫人!!”
......
屋内,遽然涌进二十几官兵,唐艺青脸色剧变:“你们......”
士兵发现屋子里有人,条件反射扬刀便砍,唐艺青手无寸铁的一个老汉,哪里躲得过,唰唰身中数刀,最后被一枪穿膛而过。
“啊~!老头子!”刘氏失声惊叫中。
寻常对敌犯怵的官兵,杀良民却一点也不手软,见那妇人哭哭啼啼奔来,眼不带眨一下,照样杀了。
“娘!!”唐姀撕心啼泗,两眼一抹泛黑,摇摇欲倒。
士兵戮红了眼睛,刀口又起。
“慢着!”廖新急忙一脚踹开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