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抗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至少他知道的是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曾经有一回好几天了,每次经过星云门的武馆的时候,林抗都会感到懊恼,毕竟心中渴望了许久的东西没能实现。
那天,他让父亲林甫带着他去拜师,他想学武艺。他满怀期待,但是没有想到的是武馆的师傅看看他的样子,就说了,“这孩子的身子骨太差了,在我们这里练武,只怕是受不了的,我们这里很认真,会很累的,他扛不住的。”
林甫看着一直牵扯着他衣服下摆的林抗,林抗带着哀求的神色,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挂上了难得的阿谀的笑容,对着那个师傅说道,“就让孩子在这里呆几天吧,你看这孩子也听话,过几天,如果他受不了我就带他走。”
那个师傅听了这般说法,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摇头。这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沉声问道,“什么事啊?”,师傅赶紧转身说道,“馆主啊,这个小孩想在这里学武,不过我看他身体差了些,正在考虑要不要收他。”
林抗和林甫也向那人看去,原来是一个老头,长得高大,人也生得威猛,一头白发,偏偏红光满面,两个眼睛炯炯有神,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就这副形象,第一眼就足以让人油生敬意。
林甫看到这个老人,眼神之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只是看起来却是一副崇拜的样子,林抗则是满怀着崇拜。看着父子俩带着崇拜的眼神,老头显然十分高兴,他向两人点了点头,满脸笑意,慈祥无比,走到林抗面前,还顺手摸摸他的头,“哦,来学武术的,好啊,小孩子学些武术既健身又防身啊。”
站在他旁边的师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收多几个学徒对于武馆来说是好事,这馆主虽然没有说什么人都收,但是这种诚心诚意上门的都不收也多少有些不对。此时馆主的话让他感到这样也太对不起武馆了。而且看起来这个小孩子很让馆主喜欢。
他偷偷抬起了头看了馆主一眼,却见馆主的那刚刚还充满笑意慈祥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异芒一闪,这变化极快,也只有像他这种熟悉馆主的人才会发现,他对于这个馆主的观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这可是馆主极度震惊的表现,难道馆主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师傅也不知道馆主为何会出现这种表情,但是师傅对于这个馆主十分的信服,是以也没有出口询问。
另外一个注意到馆主表情的是林甫,他的心中不由的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馆主震惊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了,那张笑脸好像从来没有变化过一般,仍然笑呵呵的对林氏父子俩,只是口气已经完全转变了,“不过柳师傅说得对啊,孩子还太小,身体差,过几年长大了些,身体好些,再来吧。”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业已不是来时的那种龙行虎步了,竟然多了几许的匆忙。
林抗扁起了嘴唇,心中失望之极,他极其敏感的感应到了这个馆主情绪的先后变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
他仰起头,拉住父亲的手,看到的是父亲的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陌生的光芒。但是这种光芒很快就消失了,林甫俯下身子,说道,“你不要失望,我们还可以到其他的武馆去看看,也许他们会收你的。”
柳城的武风极盛,很多门派都在这里开设了武馆,这里的人对于武林门派熟悉程度比起其他城市的人强多了。所以林甫倒是不很担心能否为孩子找到一个学武的地方。
听了这句话,站在一边的柳师傅,暗中摇摇头,他深知星云门在这个城市的影响力,星云门拒绝收的徒弟,只怕别的武馆也不会敢于去收的。他看着父子俩,嘴巴张了张,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柳师傅猜的没有错,林抗就这么夭折了,父子俩找了好几个武馆,听了两人在星云门武馆的经历之后都婉言拒绝了林抗学艺的要求,最终两人是无功而返。
接下来的几天,林抗颓唐了好几天。那几天,林甫看着孩子软蔫蔫的,心里也不好受,心想着自己该做些什么。
于是这天晚饭时,林甫对林抗说道,“这个周末,我们去天籁山玩一下,晚上在那里过夜,第二天看日出怎么样?”林抗听了,立刻眼睛发光,他平时很少出去,立刻高兴得噢噢大叫,“好啊,好啊,我可以看日出了。”
林甫从来没有看到林抗这么开心过,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呆呆的孩子反应可以这么快,这种想法只有让他感到更深的歉疚。
天籁山是这个城市北面的天籁山脉。这天籁山脉绵延千里,山势雄伟,气势磅礴,是出了名的名山。天籁山也是道家名山,大抵因为山间灵气充沛,又常有人宣称上山遇见仙人,所以传说这里原本就是仙家居所。
传说之中,山上有天籁一门,盛传是仙人所传,专门修行术法,可以长生不老,可以腾云驾雾。不知道让多少人向往不已。只是这天籁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不过林甫说要去的天籁山已经是天籁山延伸之末了,靠近本市所在的那一段—员山了。不过即使是如此,这员山仍然是十分的壮丽。
员山的顶峰有个小小的道观叫做三元观,在当地人之中颇有些名气,每到周末周围的人群都会到这里上些香火,求些平安。虽然小有名气,不过倒是没有人把这道观和那天籁门联系起来。
员山顶峰是附近最高的山峰,偶尔也有人借宿在那三元观中,第二天观看日出。虽然层峦迭嶂,但是那旭日初生于众山云海之中的景象也是很壮观的。
父子俩坐车到了山脚下,恰是秋日,满山遍野的萧瑟,一条长长的石径孤零零的沿山势绵延而上,直达那顶峰。
石径都是由碎石铺成,是以都不是十分的平整,罅隙极多,罅隙之间也多有小草生长,小草顽强的在这秋日之中昂扬着头。林抗兴致极高,他本来体小身弱,却是坚持自己爬上去。林甫也由他,父子俩爬一段,休息一段,有些热气,山风一吹就吹走,有些疲惫,歇歇也就消散。
林抗走得很慢,林甫也不催他,两人渐渐落后。到了峰顶,也是夕阳西沉,看那天边只剩一线残红,父子俩都忍不住一起欢声大叫。
那夜,吃过晚饭,累的不行了的林抗早早就睡下了。待到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林甫正好睡,他于是就跑了出去。
道观前后两进,林抗住的正是那后进的厢房。林抗起来的时候,那道观的后门已经开了,林抗有些害怕,但是却忍不住好奇,跑了出去。
道观的后门是一片荒地,东边的那一角,一块巨大的石头伸延而出,悬在半空中。此时只见两个小道士在那里挥舞着长剑,那剑在小道士的手中绵绵如流水,圆滑宛转,直如长缎空中飞旋而过。林抗的眼神立刻被吸引住了,心中羡慕不已,他那颗学武的心立刻又转开了。
忽然间,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他的心底泛起,他受惊一般的向那块大石头望去,却见一个身影,静静的坐在那里。此时天光蒙蒙,那个石头上的身影只是一片朦胧,但是林抗却觉得自己可以清楚的看清那是个老道,而且可以看清他的全貌。
林抗感觉自己可以看到那天地之间充满了无数的光点,光点荡漾着乳白的微光,这些微光是那么的圣洁和不可思议,在那个老道身边飞舞着。林抗平生第一次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那一刻的迷失。
这时候,他脑袋被拍了一下,林甫有些生气的说道,“臭小子,早早起来干嘛,到处乱跑。也不叫我一下。”林抗赶紧抱住了父亲的大腿,心中舒了一口气,不依的拽住他的袖子摇了几下,表示自己的抗议。
林甫没有办法,只好说道,“走吧,我们到那边等一会儿看日出。”
林抗有老爸在身边,也壮起胆子往那石头上走去。那里正是一个老道,此时正盘坐在那里,见到两人走近,倏然睁开了眼睛,说道,“两位来得正好,那日头就要出来了,这时候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就像是刚出生是小娃娃一样。”说完对着林抗笑了笑。
林甫赶紧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林抗躲在林甫的身边,偷偷的看了看老道,却见他身材不是很高,一副老态,稀疏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飘扬。
很快天边出现一道鱼肚白,并逐步在扩大。逆光中的山尖,有如碧玉一般,天山交接处跳出一个红点,在冉冉上升中变为半圆。霎时猛地一跳,整个儿跳了出来。一轮红日从两峰间冲出波涛,顿时光芒万丈,霞光瑞气,照彻天际。云海中的峰岛,身着彩霞,闪烁异彩,令人眼花缭乱。
林抗很快就被眼前的奇景吸引了过去了,当那红日跃出之时,他也忍不住叫了起来。两人身边的老道,见林抗深深为那日出景象着迷,微微一笑,脸上皱纹轻轻褶动,仿佛年轻了一些,悄然离开了两人身边。
早饭时,林抗也吃得香,斋饭是和几个道长一起吃的,那个老道和两个练剑的小道士也在桌上。林抗边吃边转着眼珠子,心中还记挂着学着武艺的事情。
“爸爸,我在这里学武艺怎么样?这里的道长都好厉害啊,我学了身体会很好的。”林抗说完,眼神在那老道和自己的父亲之间左右游移着,充满了期待。
林甫没想到林抗会在这时说出这话,呆了一下,他看了那老道一眼,笑着说,“你怎么知道老先生会武术?”说完带着期待的眼神看了老道一眼。
老道笑笑,依然深邃的眼光落在了林抗身上很是一阵,这才对着林抗说道,“你身体不是很好,还是先学些养生的方法,再考虑学其它吧。”转身对林甫,“你们在这里多留一天吧,今天下午我会教你孩子一些养生的方法的。”说完起身就走了。
“闭上眼睛,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头脑里出现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东西也不要想怎么了。”老道盘坐在地上,对着对面的林抗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林抗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样就可以了。”老道眯上了眼睛,十分肯定的说道,说完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老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林抗闭着眼睛盘坐着,他的头已经低到了胸口,一丝清亮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慢慢的垂下,看来睡得十分的香甜。
“起来了,好睡吗?”老道轻轻拍拍林抗的脸蛋说道。
“哦,”林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赶紧挠挠眼睛,“哎呀,我怎么睡着了?我本来是来学东西的,怎么会这样。”说着哭音就出来了,一脸不甘望着老道。
“别怕,没什么的。”老道赶紧安慰道,“说说你刚才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想起很多东西了,很多东西飘过去,但是都记不起了。”
“那后来呢。”老道点点头。
“后来,好像有一个很黑的地方,有很多的星星亮起,那些星星全都向我飞来,再后来,”林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来老道一眼,“后来,我就睡着了。”
老道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说完拍拍他的脑袋,“你回去之后每天这样做一回吧,什么时候想到我,就再来看看我。”
第二天下山的时候,林甫问林抗,“昨天老道教了你什么。”
林抗摸摸脑袋说,“他好像教我睡觉。”
林甫愣了一下,想想笑道,“也好,你经常睡不好,希望以后可以睡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