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忽然他听见背后一阵脚步杂沓，忙转过身来看，却看见贺允急忙赶来，她手里撑着一柄花伞，但伞太小，狂风夹杂着大雨打在伞上，几乎将整个伞布撕去，伞下是急躁的贺允，我们从她皱起的眉毛即可看出，她似乎是不太情愿。那身绸子衣服被暴雨淋透，婀娜妩媚的身躯竟是那般迷人。一时间徐君瑞竟然呆住，似被这种措不及手的景象所惊讶，难以回过神来。贺允急着说：“怎么，还嫌淋得轻吗，你真是有雅兴，这种时候还在发呆，难道是被雨淋傻了不成。”不错，目前的徐君瑞确实傻了，傻的无可救药，相对立的是贺允的聪明，一方面是情意款款，另一方是不冷不热，有时温暖如春，有时又冷酷如冬。每当徐君瑞还沉浸于贺允的柔美温柔中时，忽然便是她倾盆的冷水泼下，一如这湿冷的大雨。不是徐君瑞不能承受，而是你变的太快，总要给人一个可以缓冲的机会吧。贺允踢了徐君瑞一脚，但不幸的是她的凉鞋子连同雨水一块飞了过去。一只细腻的脚站在水中，简直无处藏身。徐君瑞这才回过神来，他抓起混在泥水中的凉鞋，用一双脏兮兮的手递给贺允，虽然是沦为“雨人”，我们的徐君瑞仍是一副贼忒嘻嘻的神情来看贺允。贺允呸了一声，简直是哭笑不得，接过鞋子说：“我真是服了你，我上辈子究竟欠你什么了，现在这么对付我。”徐君瑞不说话，因为现在他浑身湿透，而且牙齿发冷，几乎是有口难言。贺允把伞往他手里一塞，说：“我大概是7月初走，你要想见我最后一面，就后天来这儿吧，我那天就要回家了。”说完就回头跑去，因为她也已经全身湿透了。徐君瑞连忙点头应着，接过雨伞后便往回赶。半路上泥土湿滑，他又重重摔了一跤，这下子可是变成了泥猴。约莫傍晚雨停时才走到家，不巧是徐治公正在家里左右徘徊，一边和妻子吵着嘴，他几乎是怒斥着妻子，不该对儿子不闻不问。徐治公看见徐君瑞这副模样，不禁呆住，一向老实安稳的儿子如何今天变成这副鬼样子，他可是大为疑虑。徐母相对来说则是爱过于恨，也不责骂徐君瑞，让他去洗热水澡，然后找来干净衣服换上。徐治公半晌不曾发火，空自忍耐着，眼见徐君瑞打扮利索出来，方才怒斥道：“你不知道家人很担心你吗，一个人跑哪儿去，下这么大的雨，要是出个什么事，你对得起谁啊？”他几乎是怒不可遏，伸手便要打人，幸亏是徐君瑞躲开，又是徐母赶紧拉住，说：“儿子刚刚淋病了，哪能经得起你再打，最多让他写份检查就行了。”徐治公禁不住老泪纵横，说：“你瞧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都快上大学的人了，如今弄的像个野人一样，没有一点文化人应该有的气质，我都替他丢人啊。”徐君瑞似乎是习惯了此道，木讷的听着父亲的老泪长谈，就像是十八世纪教父的谆谆教导，而此时的他似乎也只有听的份，因为他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利。末了便是一篇长达三千字的检查，作为校长的徐治公似乎对于检查十分热衷，认为这是督促学生加强自身素质的灵丹妙药。徐治公累了，便返身去休息去了，一边呵斥徐君瑞就呆在房间老老实实写检查，晚饭前务必交上，否则后果自负。好吧，这种后果还是不必绞尽脑汁去想了，作为从小到大在父亲铁蹄下成长的徐君瑞不止一次挑战了这种后果，结局便是每挑战一次，则会幡然悔悟，后悔自己问什么会挑战它的尺度。幸亏这次雨没有把脑子淋坏，每当徐君瑞抚mo着那把花布雨伞时，心里便想起贺允的话，他几乎一刻也不能挨住，“后天来这儿吧，我那天就要回家了。”这几乎是最后的诀别，他心里既兴奋又哀伤，因此对于最后的见面感到宁可毁之，不可由之。但心里还是急不可待，哪怕是最后的鸩酒，只要它略解相思之渴，徐君瑞也会为之一饮而尽。这天上午相当炎热，他却犹豫了，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去，倘若现在去，而她下午走，这岂不是打扰她了吗，因此他决定下午一早便去看望她。苦自忍了一上午，老天仍然是不知羞耻的热，幸好父亲昨天又走了，否则他的一举一动难免又会被监视着，他对母亲说，我出去一趟，那天借了一个朋友的雨伞，今天还给他去。母亲竟然没有细问，她只是笑着，说：“去吧，小心中暑了。”她细加看了雨伞一下，便知这是女式用伞，光艳十足。徐君瑞连忙拿了伞，便出了家门，这光景早已两点半了，晴午炙烤下，大地似乎是一面大锅，人们彷佛是锅中的蚂蚁。静静的路上出了鸣蝉外便是徐君瑞的匆匆走步声，这倒像是一只轻快的曲子，辗转曲折，明快有致，但微微不足的是这种情调应该是凉快的月夜，而非这酷热难当的烈日。转眼间他便走到了熟悉的地方，到了门前却不知所措，前天来时恍若无意，却能得到丰厚的一瞥，而今天有意来此，却是空空如也。他耐住性子去敲门，这门的气派俨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比，铜环铁门，石狮分立，檐宇精致。一个小男孩从侧边的小门露出头来问：“你找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徐君瑞举着花伞说：“贺允住在这儿吗，我是他的同学，今天来送雨伞的。”小男孩说：“贺允是谁啊，我可不认识，你找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徐君瑞怔了一怔，说：“当然是女的啦，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是你亲戚，你再想想。”小男孩说：“我有个表姐叫小鱼，今天上午刚走的，但不是什么鹤允啊鸭允啊。”徐君瑞浑身颤抖了一下，说：“今天上午走的？这怎么可能……”小男孩说：“怎么不可能，我还有事呢，你走吧。”说着就要关上小门。徐君瑞连忙抓住小门说：“那她家在哪你知道吗，跟我说一下不要紧的！”小男孩摇头说：“不太清楚啊，大概是西城哪儿，她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到外面工作去了。”徐君瑞哦的一声，喉咙里几乎哽住，小男孩赶紧当得一声关上了门，任凭徐君瑞怎么敲打，里面始终没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