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仿佛从地底升起,慢慢渗透光明的防御,一步一步占领丛林里的空间。即将落下山巅的夕阳红得像是被鲜血染过,用它最后的余辉把天空的云朵也染成了一团团的金红。被云层反射的光线穿过树梢的叶缝,挣扎着对抗暗夜的入侵,给丛林里带来最后的一线光明。
在格雷亚一家人侧后方不到两里远的树丛里,一队人正在无声无息地穿行。走在最前的身影矫健灵活,在荆棘遍布的丛林里穿梭竟然如同水中游鱼般轻松自如,看样子似乎是个老练的丛林猎手。跟在他后面的有十个人。六名黑着脸的剑士三前三后,中间四个穿着黑袍的人身上带着阴森森的味道,连在黑袍上的头罩翻过来罩住了头,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一队人来到一处灌木稀少些的地方,前面的猎手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尼古拉大师,天快黑了,夜晚的丛林比白天要危险好几倍,那一家人想必也无法在这个丛林的黑夜里前行。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等天亮了再追赶他们。”
“不行,他们应该已经和精灵族取得了联系。如果今晚不能杀了他们,也许明天就没机会了。”被称作尼古拉的黑袍人说道。稍微停顿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又狠声抱怨:“该死的!你们的主子根本就没弄清楚这一家人的实力,害我们损失了三个人。希望那个小镇上的其它人像你们说的那样都是普通平民,要是留在那里负责清洗的人再有损失,我回去也无法向上面交代。”
“大师,你也不要抱怨,我们不是也死了九个人么?都是六阶到七阶的剑士啊,培养一个要花费多少心血你们难道想象不到?”一个停下身来的剑士冷笑着说道。他似乎并不怎么畏惧这几个人人都闻名色变的亡灵法师。
“嘿嘿,那些白痴该死。不听我们的安排非要逞强,死了又能怪谁?如果按照我们的安排耗尽这家人的力量再出手的话,又怎么会死得这么难看?”另一个亡灵法师阴声辩驳。
“你说我们的人该死?我看该死的是你们这些老废物。你们非要让我们这些剑士去做卑鄙的偷袭者也就罢了,还让那些无用的黑骷髅上去碍手碍脚,弄得我们的人也无法施展。如果一开始你们就召唤出亡灵骑士协助我们冲杀,那一家人再厉害也跑不掉,我大哥也不会在追赶的时候被杀害。”垫后的一个剑士粗野地骂道。原来是因为他大哥在追赶格雷亚一家人时被做掉了。
看样子这十一个家伙不是同一派系的人,平时似乎也不怎么对路。否则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搞内讧窝里反。
“够了!白一,管管你手下的人,我不希望此类的话再听到第二次。否则我会把他做成剑奴,别以为我就不敢杀你们的人。”尼古拉阴森森地说道。
“大师,此时不是你我互相指责的时候,别忘了我们的共同任务还没有完成。”白一对亡灵法师说道。说完又对后面的剑士说:“十三,少说几句。你大哥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此时我们要做的是追上那一家人为你大哥他们报仇。”
说罢向领路的猎手递去一个只有自己人才明白的眼色,一队人又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前摸进。
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是方,格雷亚一家人正因为罗林的警告而紧张戒备。
没有把孩子的警告当成儿戏。在听到罗林说感觉附近有危险时,几个大人的即停下脚步进行戒备,凝神四下打量。
周围静悄悄的,除去轻风拂动树梢发出轻微的声响之外,再无任何敌人的蛛丝马迹。格雷亚回头疑惑地看着罗林,眼里有些许责备的意思,口里却笑着说道:“儿子,你调节气氛的玩笑开得一点也不高明啊,幸亏你老爸我胆大没被你吓着。”说完即走到向空地的中央。
有些人在疲惫紧张时容易产生暴躁的情绪,乍然虚惊之后最有可能发火指责别人。格雷亚能有这样的修养这样的心境着实难得。
罗林在心中苦笑一声,不知道如何作答。心里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紧张而产生了错觉。大人般地摇摇头,不理会心中的悸动,随着几个长辈走了过去。
不敢生火以免被追踪的人发现,也没有帐篷等野宿工具,六个人就这样在空地的草丛里坐下休息。莎拉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些一路上顺手摘来或是捡来的野果分给大家,便当作是一家人的晚餐。仓促遇袭之后即被迫逃亡,哪里有时间去准备些吃喝的东西放在空间戒指里。好在有蒂娜这个惯于丛林生存的游侠在,一路上边逃边摸了些野果存储起来,几天来才得以免去了饥饿带来的危机。至于肉食,那就别想了。虽然逃亡的路上也杀了几只遭遇的低阶魔兽,奈何为了逃避后面的追兵一直不敢生火烤肉,难道生吃不成?当然,实在逼急了吃生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此时还没到那个份上。
没有人出声,大家默默地啃着不算太难吃的野果,也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吃得差不多了,格雷亚轻声说道:“你们抓紧休息恢复体力,我来看哨。不知道什么大人物居然如此看得起我们,居然找来那么多亡灵魔法师和中高阶的剑士。”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思考半响之后疑惑地自语道:“说来也奇怪,这么多亡灵魔法师突然出现,一向对暗黑势力保持着警戒的光明圣教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收到?而且,被我们得罪过的那些贵族商人,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些埋在地下的暗黑势力,让他们冒着风险来格林贝尔找麻烦?”
听格雷亚如此说,其余几人也心有狐疑,想不通这些亡灵魔法师通过什么途径来到格林贝尔。
要知道,亡灵魔法师几乎都是些招人厌的家伙。他们属于暗系魔法师,攻击手段复杂多样,以施放诅咒和召唤亡灵为主。虽然也有亡灵魔法师修炼暗系的其它攻击魔法,但那毕竟只是天赋极高的少数人。这些家伙常常与尸体打交道,从尸体中提取尸毒或是一些专用的魔法材料。更有的亡灵魔法师会花费大量的精力将生前的强者炼制成傀儡作为贴身的保护力量。因此在亚蓝大陆非常不受欢迎,扮演着过街老鼠的角色。即便是承认暗系魔法的大陆魔法公会,也是一边声称认可暗系魔法,一边又矛盾地对亡灵法师深恶痛绝。
亡灵魔法师一向不轻易在人类社会中现身。不招人喜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遍布亚蓝大陆的光明圣教极不容忍这些行走在暗夜中的异类。亡灵魔法师们一旦露出踪迹被人发现,肯定会遭遇不死不休的追杀。这一次居然有十几个亡灵魔法师能无声无息地来到格林贝尔袭击他们一家人,难怪格雷亚夫妻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能一次派出这么多亡灵魔法师和剑士,肯定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你们发现没有?那些剑士的水平非常均匀,都在七阶左右,配合也相当默契,很像是集中在一起训练出来的。我听到他们相互间的称呼都不像名字,好像是编号。”一边丹尼尔也说道。
“嗯,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不知道什么样的组织能训练出这么一批人。”格雷亚接声说道。
这时莎拉也说道:“那些亡灵魔法师之间的水平相差比较大,最低的五阶左右,最高的一个肯定有八阶。除了几百年前那个被光明圣教剿灭的暗灵,我想不出有哪个组织能佣有这么多亡灵魔法师。”
“也许这些魔法师和剑士不是同一个组织的人,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临时合作来对付我们。谁这么大胆敢勾结亡灵魔法师呢?只有一直在暗地里和光明神殿较量的克莱斯曼皇室和某些忠于皇家的大家族有可能与亡灵魔法师保持联系。但是如果是帝国皇室或是某个大家族要对付自己的话,为什么不选择通过官方的渠道?而要冒这种被光明神殿找到借口攻击的风险。”格雷亚在心里越想越不通,就是无法拟出一个头绪来。摇摇头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说道:“大家不要猜了,早晚我们会知道的。这些人动用了这么多力量来对付我们,一定不肯善罢干休。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实力多恢复一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一分。”
其他几人也放弃了思考和猜测,宁神休息以便争取多恢复一分实力。莎拉没敢通过冥想来恢复魔力,因为魔法师的冥想会产生细微的魔力波动。外行人或实力稍差的人觉察不到,但追杀他们的人中有阶位和她差不多的大魔法师,这种细微的魔力波动是瞒不过那人的。莎拉不敢冒这个有可能暴露位置的风险,只能依靠自然恢复。
此时残阳早已逃到了山后,黑夜终于清除掉残余的最后一丝光明,完全占领了丛林。除了格雷亚之外,其余的人都和衣而卧,在沉睡中等待阳光重临大地。
罗林仰躺在草丛里闭着眼睛看似在睡,实则心中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一家人原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转眼间就变了个样。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库克大叔死了,一家人被逼得狼狈逃窜。虽然母亲蒂娜以精灵传讯的风信鸟通知了精灵外婆前来接应,可是在这漫无边际的丛林里,前来接应的精灵们也未必能找到自己这一家人。紧紧追赶的对头又那么厉害,最终能否逃过这一劫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世界很神奇,也很野蛮。没有公理没有法律,实力就是公理,拳头就是法律,弱者的声音只能在心中呐喊。可是一个人再强又怎么样!强如自己的三位父母亲,还不是一样保不住库克大叔的命保不住那个美丽的家。所以,要想安安逸逸地过日子,除了自己首先要拥有强大的力量,还得有强大的势力支撑。然而那样一来,岂不是又将陷入无休无止的凡俗世务?何来安安逸逸自由自在的日子!矛盾啊!鱼和熊掌。
权衡许久,心中突然失笑,暗嘲自己想得太多太复杂。倘若此次逃不出追杀保不住性命,便鱼也没了熊掌也没了,自己何必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提升自身的力量,让自身变得强大起来才是该要去想的事情。
想到此处,罗林便想起自家的先天真气在黄昏时带来的意外惊喜。心灵就像敞开了大门,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武侠电影带来的荒唐灵感不断涌现。心中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关于真气运用的各种设想,却碍于诸人在侧,不便做出些奇怪的行为。只得将那些设想放在心中,留待以后有机会再去试验。
当下收起心思,宁神静气打算按照先天静气的功法进入定境开始修炼。
刚摒弃心中杂念准备引气修行,黄昏时出现过的心悸又再度袭来,危险的信号不知源于何处,一阵阵闯入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