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忆那时半圆
树泉与沐露坐轮船,转乘大巴,至小路,则由树泉发动先天正气,背着沐露一个林子一个林子地飞掠。沐露轻轻用手帕擦拭树泉鬓边的汗水,用嘴吹落粘在树泉衣袖上的枯叶。树泉笑着扭头说:“再温柔一点,我就可以把你像系围巾一样系脖子上。”沐露说:“我才不要当捂人的围巾,我是夏日的清凉散,专门让你清爽地当我的座驾,又凉皮又凉面。”树泉“吸溜”一声,说:“凉皮真好吃,收下了,多谢娘子。”沐露娇嗔着在树泉头上打了一个轻柔爆栗,说:“我才不是你娘子。”树泉放声开怀大笑,飞跃地更快了。
沐露告诉树泉,老家在桑下村,树泉说:“我去过桑下村,离我的老家大榆村不远。我小时候经常漫山遍野跑。采蘑菇,采茯苓,抓野兔,抓山泉下的螃蟹,方圆几十里,遍布我的足迹。”忽然一个念头进入树泉脑海,树泉说:“说不定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当时你还是个在河边抓鱼的黄毛丫头呢!”沐露婉转声调“哼”了一声,说:“我才没见过你呢,我六岁就随爹爹去了然有国。”
来到桑下村,看着村前弯弯流过的河流,路两旁高高的桑树上知了正没心没肺瞎吵闹,河水潺潺地倒映着二人的身影,树泉说:“小时候,我的确在这河里抓过鱼。印象深刻的是我正拿着狗尾巴草穿起的一串小鱼高兴时,听到猫叫,一回头看到一只大野猫馋馋地望着我的鱼,眼里全是乞求和贪恋。然后,我就把鱼丢给它吃,看它心满意足吃完还感激地看我。后来,我就追着这大野猫去松林里玩,那天非常幸运地采了一兜茯苓,但,后来。。。。。。”
沐露问:“后来怎么了?”树泉说:“因为两个女人,我的茯苓全没了。”沐露打趣说:“该不会是因为这两个女人都是大美女,你把茯苓白送给人家了?”树泉捏了一下沐露的小鼻子说:“全被你说中了,但事实上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呀,”沐露不舍地追问。“不告诉你,因为故事太长了。”树泉笑着摘下一朵野花别在沐露头上。沐露摇着他的胳膊说:“快告诉我,告诉我嘛。”
树泉一指前方破旧的土房说:“你家到了。”沐露一看,果真是自己家。确切地说是十几年前离开的被父亲抛弃的家。沐露赶忙快步走进土房,还好房子虽破,里面却凉风习习,沁爽涤尘,桌面与墙壁破损处全被报纸叠叠整齐地粘成折纸世界。一位老妈妈坐在桌前,正在认真地拣择金银花。
沐露鼻子发酸,哭着跪在老妈妈面前喊:“娘,我回来了。”老妈妈缓缓抬头,看到沐露就激动地站起来,扶起沐露,皱皱的笑脸上挂满喜极而泣的泪,用手轻抚沐露的脸,哽咽着说:“露儿,你真的回来了。”母女二人哭倒成一团,而树泉则东瞅瞅西望望,好像在寻找故物的影儿。
中午时候,沐露的妈妈去做午饭,沐露和树泉在屋外树荫下说着话,沐露说:“雪哥哥,我已经告诉我娘咱俩的事,你看我娘多欢喜,一定要给你煮十六个荷包蛋呢。”树泉说:“天哪,十六个鸡蛋,太夸张了,我一天顶多吃两个鸡蛋,才有利消化。”沐露说:“那把多余的吃不了的拿去敬菩萨,多亏菩萨保佑,有恩人相助,我妈才活得今天。”
树泉念叨“恩人”这两个字,环顾树荫下一堆石头胡乱堆成的矮垛,十几年前的画面伴随知了声浮出脑海。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树荫下互相追逐,女孩子躲在石头垛下,稚嫩悦耳的一小把声音从垛下传来:“衰哥哥,我藏好了。”男孩一听声音睁开眼睛就知道女孩藏在哪里,但他为了让女孩开心,故意避开石头垛,在这棵树后面找找,大声说:“唉,怎么不见呢?”然后又跑那棵树后面找找,跺着脚喊:“真气人,还是找不到。”于是小女孩欢天喜地地从石头垛后跑出来,喊:“衰妹妹原来在这里,气死衰哥哥了。”男孩就跑过来,女孩就逃走,边逃边喊:“抓不着,抓不着。”
后来,一个长着满嘴胡子的大汉,过来抱起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对她说:“露儿,你娘和全村的人都得了浮肿病,怕要传给你,你跟爹爹一起去然有国淘金,好不好。”小女孩说:“不好不好,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可是大汉抱着小女孩大步流星地往村外走去,小女孩在大汉怀里踢腾,哭喊:“衰哥哥,别忘了我。”
衰哥哥只是弱弱地目送二人远去,就像他当初对小女孩说的那样:“我不是恩人,我是衰人,只能弱弱地看一切不可抗力打翻我的本心与初衷,凄惨地拾一地碎片,再努力地拼出一个半圆半满。”女孩说:“衰人的衰,不是帅帅的帅,但我喜欢,我就叫你衰哥哥,你可以叫我衰妹妹。”“呵呵,你居然还蛮高兴做衰妹妹,笑死人了。”十一岁的树泉笑着去追这个好玩的衰妹妹。
十几年过去了,六岁小女孩也许已忘了衰哥哥,但衰哥哥不会忘了这树荫和茯苓。
在松林里采了一兜茯苓,正想着可以去县城卖个好价钱,但身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年长的对树泉说:“小兄弟,桑下村人得了浮肿病,急需这茯苓治病,你可不可以先把茯苓给我们拿去救人,以后我们再拿钱补偿给你。”树泉看这两个女人都非常和蔼可亲,心生好感,就非常慷慨地把这一兜茯苓都送给女人,说:“我不要你们的钱,我只想去看看你们怎么救人。”两女人齐声说:“好啊。”
树泉跟着两个女人回到桑下村,去的第一家就是沐露家。沐露的妈妈非常感激地对两个女人说:“恩人,我自从生病以来都蒙你们大恩,精心照料,才活下来,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拼了老命,回报你们。”两个女人扶着沐露妈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快躺好。放松,别激动。”
沐露看到树泉跟两个恩人一起进来,就好奇地问:“你也是恩人吗?”树泉摇摇头说:“我不是恩人,不过是衰人。”后来就和沐露玩在一起了。
沐露被她爹爹带走后,树泉赶忙把这事告诉那两个恩人女子。那两个女子叹息地说:“要多劝劝沐露的妈妈,就说沐露一定会再回来。”
傍晚时候,树泉和两个女子出了桑下村,一女说:“华晴姐姐,佛祖显灵说用我们的卵子生了两个孩子,让我们去找孩子续香火,一路上多为善积德,你还记得那镶有名字的话吗?”那年长女子想必是华晴,华晴说:“倩莹,那话是‘嘉树咏泉,玉沁兰素珍铭愿’。”倩莹说:“对了,这桑下村外,桑树高大挺拔,河水清澈如有泉涌,不正是嘉树涌泉吗?”华晴说:“正是,可惜村里人惨遭不幸,不像是有佛祖接班人而遍布恩泽的迹象。”华晴扭过头对跟在她俩后面的树泉说:“小兄弟,今天多谢谢你,以后有缘咱们再相见吧。”树泉“嗯”了一声,从小路回大榆村了。
十几年过去了,树更粗壮,石头垛也没人搬走,衰妹妹居然与自己在然有国重逢,她还像从前那么可爱,但自己却不再是个衰人,而是个可以飞天的神仙种子选手。树泉阴郁的双眸像剪了一抹阳光在里面,刹那变得流光溢彩,希望不在远方而在自己掌指之间,满满的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