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雨,湿淋淋地潮了摆在窗前,颜色陈旧的纸鸢。
长孙徽音挺直地坐在青玉案后,略显狭长的凤眸没有焦距地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可上面说什么他是一点都没看进去。
小厮送上茶汤,罗成就跟着进来了,见状,干咳一声道:“王爷,您是不是该准备就寝了?”
“可是有消息了?”灯火摇曳中,他冷峻的面庞在灯影交织里显得有些阴郁,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
罗成不自在地别了别脸:“王爷您可真是英明神武……”
“重点!”他不耐地剜了罗成一眼,凤眸里的警告轻而易见。
罗成只得道:“烈一和长临都有去查过,可是都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那日,长孙徽音在看到碎酒坛子后,独自一人策马出了城,去了一处野谷。
谷中有着片长势极好的桃林,旧年时,桃夭与他幽会,多来此地。曾经,两人还在桃树底下埋了一坛酒,笑说用来做成亲时候的合衾酒。
长孙徽音要找的,自然是那坛深埋地下的酒。
然而,等他到时,看到的只是被刨开的土,酒已经被人取走。
想到那古怪的少年,尽管一面都没见过,可他总怀疑,是少年带着他和桃夭埋的桃花酿来府里找他了。
可少年和桃夭是什么关系?
长孙徽音百思不得其解,可越是如此,他想要弄清楚根由的念头就愈发强烈。
只是,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我们推测,是有人抹去了他们的痕迹,目的就是不想我们找到那俩少年人。”罗成唉声叹气的,胸腔里憋着股不服气。
“王爷掌管朝务已有五年,凉都城在咱们手底下,不说铁通一般,可要是有人在眼皮子地下行事,我们也不可能半点痕迹都寻不到。”
“是有更厉害的人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罗成的意思并不难理解,长孙徽音蓦然站起来。“可对本王和桃夭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的,除了皇陵的绮罗,世上应无他人了。”
罗成也犯难地揉着太阳穴:“容家满门都灭了,当年的知情人也没剩几个了。”
能拿太后娘娘做文章,且事事拿捏得如此恰当,这人又躲在暗处,于他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再查!”雁过留声,他就不信真的什么都找不到!
罗成苦笑:“事自然是要查的,可是,王爷,您能不能好好休息?”
自打发现碎在长乐馆的那坛很有可能就是被挖的桃花酿,长孙徽音就把自己锁屋子里,不眠不休地盯着太后娘娘的旧物,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他那样无所谓地熬着啊!
“不用你说。”长孙徽音烦躁地转身,“下去吧。”
罗成顿了下,迟疑道:“那,王爷也早些歇息。”
看长孙徽音一点反应都没有,罗成只得暗叹一声,自个儿出去了。
他走后,长孙徽音踱步到窗前,拾起纸鸢,回头道:“传令云烈回京!”
无论是哪方的牛鬼蛇神,他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揪出来!
静寂的室内响起一声轻微的破空声,长孙徽音负手而立,亭亭灯火跃然印上窗格,光影摇曳直至夜半时分。
烈二在两日前奉命前往皇陵,一回凉都,听闻长孙徽音还未歇下,便匆匆赶来。
“王爷,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了,太后娘娘的陵寝无异。”烈字暗卫队是长孙徽音在南疆时一手创立的,对于他们主子和文德太后的旧事,许多人也只是听说,不曾如罗成或长临等人经历过一二。
但也知道,无论生与死,太后娘娘都是主子心里唯一珍视的人。
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桩桩件件都与太后娘娘有关,主子面上不说心里一定狐疑焦急。故而,他才没有犹豫,半夜禀报。
长孙徽音还在批阅奏折,一听烈二的话,脸上的沉疑更重:“你说,桃夭的墓如常?”
“是,绮罗姑姑日夜守在娘娘墓前,不过……”烈二犹疑地望了眼座上的他,踟蹰道:“属下在察访时偶然听皇陵的侍卫说,几日前昭陵的墓道石门好似被打开过。”
先帝去后,修陵葬于稷山,秉龙脉之穴,延绵国祚。
按照先例,帝王一旦葬入陵寝,墓室会即刻封闭,沉入地下。然而,先帝弥留时有遗言,若太后娘娘百年后愿意穿上皇后嫁衣,便与他一道葬入帝陵。
孰料,太后去得太突然,伺候太后的绮罗想按着先帝的意思,将两人合葬了。可王爷不准,硬是让人将太后葬进了妃陵,与先帝毗邻而依。
所以,先帝陵的墓门便未关死,可谁敢私自去开启墓室呢?
“属下本欲去查个究竟,还未靠近就被守陵人发现了。”他是烈字暗卫中仅次于烈一的高手,可在区区守陵人面前,竟那样轻易地被察觉,惭愧得无颜面见自家主子。
凤眸噙光,面上一派冰霜,长孙徽音道:“皇陵的守陵人是圣祖皇帝的心腹秘卫,武功之高,天下无人能匹。”
烈二会被他们发觉,他并不意外,只是让他惊诧的是,谁在守陵人眼皮子底下进了先帝的陵寝。
是来人武功太高,还是本来就得了守陵人的默许?
剑眉拧起,深邃的凤眼凝着窗外飘起的细碎冰雪,他如雕像般坐着,陷入长长的思量中。
烈二不敢打搅他,树桩般安静地杵在一边。
“调动部分烈字卫去稷山,事无巨细每日一报,本王要知道究竟是何人胆敢惊动先帝英灵!”他抬首,眸光冷冽地射过来,绷着的嘴角挂着冷肃之气。“再有,密切监视凉都城中异动。”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必然还有后招,他且看看那人能使出什么招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