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何仲山竟然一直没来散酒店。越长风很奇怪,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何仲山此人忠厚诚信,绝对是个好人,说来没来,一定是家里出事了。
不久,另外两个杂役也来到了散酒店,一看何仲山没到,也惊讶得不得了。但钦佩他的为人,三个人还是主动到方家当铺前去清理地沟了。
方家当铺就在何记散酒店斜对面的街东,两下相距不过百尺。
日出三竿,地上已经象铺了层炭火,三个人都热得两腿之间的某种悬垂物耷拉得更长。
偏这时,当铺里悠出个一身绸纱衣的男人,五十来岁,干瘦如菜鸡,门口一站,看着越长风他们,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捋着八字胡,那叫一个自在。
装好一车污泥,越长风口渴得厉害,想到当铺弄碗凉水喝了再去推车去垃圾场。他扔下铁锹就往当铺里走,但刚踏上第一级台阶,那个男人就猛一挥扇子:“去去,臭得要死,别冲了我们的财气!”
越长风瞪了他一眼,冲他一呲整齐洁白的门牙,跑回散酒店喝水。
一个多时辰后,越长风和另一个人总算到第一车污泥推到了莲花山北面。走到南侧的那棵神树下时,两人热得实在是受不了,就在山溪里洗洗脸,坐在树下休息。
这时,从城里的方向突然跑来两匹快马,其中马上一人,脑袋在阳光下一闪一亮的。马快到树下时,越长风才发现光头的是个和尚,而另一个中年人青衫黑巾,腰悬葫芦背带竹箧,应该是个郎中。
看着两匹马直接跑上了山,越长风很好笑,他哥的,难道是石佛庵的尼姑病了而让和尚为她们请医生吗?
送第二车污泥时,天已近晌午。当越长风他们快走到莲花山下时,竟然又碰到郑虎臣和另一个老郎中,一马一驴地往莲花山上跑,理都没理越长风。
这让越长风大皱眉头:应该不是尼姑病了,郑虎臣大小也是官家的人,绝不会公开把尼姑包成二奶,会是谁病了呢?
而何仲山一直没露面,是不是也和这个病人有关呢?
越长风回到城里已是午时,天正热,几个人吃了午饭,就混在散酒店里午睡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太阳偏西才接着干活。
另外两个人欺负越长风是个新手,每次推车送泥都有他的份儿。忍小得大,越长风懒得和他们计较。况且还有人说了,吃亏是走向伟大的第一步。
下午的第二趟,越长风他们离莲花山还有半里地的时候,意外地遇到郑虎臣和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和尚站在一棵树下,好象在等人。而那个和尚,正是上午的那个和尚。
那和尚热得一脑袋大汗,擦汗时,都是从前额一直擦到后脑勺,十分可笑。
越长风的同行刚讨好地叫了一声“郑街司”,郑虎臣就扬着手大叫起来:“休要啰嗦!快些过去!别挡了神医的道儿!”
越长风很反感郑虎臣的狗态度,也没理他就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刚走两步,郑虎臣又在后面喝道:“来不及了,快闪到一边去!”
越长风心里猛一烦,略一停,正想赌气接着走,同行已经一把夺过车把,把车推到了路边的小树下。
这时,一群人正匆匆地从不远处朝莲花山的方向赶来,前面是一顶绿呢红顶轿子,轿子后面跟着四个短衣下人,最后面,则是一个骑马的男人。
看这架式,坐轿车的人来头不小。
等这帮人走近了,越长风一拧眉,骑马的竟然是何仲山!一脸的悲怆,一看就是大不幸。
这时,何仲山也看到了越长风,他一策马跑到越长风面前,想笑没笑出来,用沙哑的嗓音说:“兄弟,家兄身患重病,我急于请郎中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地沟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越长风冲他郑重地点点头,有心想问一下他哥得的什么病,但他经过去了。
此时,轿子已经走到了郑虎臣跟前,只见郑虎臣上前几步,冲轿子一抱拳,恭敬地说:“前壮武将军郑虎臣恭请严神医!”
轿子里传出一个苍老声音:“噢……是郑将军啊。你妹妹的事仲山已经告知我了,容我日后再说。”
越长风差点儿笑出声来:可怜的郑家妹妹,竟要被这老鬼“日后”再说了。
郑虎臣马上道谢,与那和尚一起随众人上山去了。
越长风他们也推着接着往山北走。越长风问同行:“这个姓严的神医是何来路,这么威风?”
“人家是大宋第一名医,余杭严三点,当然威风喽。”
“噢,原来是他啊。”越长风接了一句,中医大学的课本里数次提到了严三点其人,称他为南宋第一中医,他当然有印象。
那人白了越长风一眼:“难不成你认得他?可人家出一次出诊就要几十两银子,而你我掏一天地沟推一天车才挣几十文钱啊?”
越长风笑笑没吭。其实,古代中医动不动就称什么神医,但如果只凭针灸和中草药,有些重病是根本治不下的。
干了整整一天,越长风真是累晕了,先洗了头,又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上chuang了,本想着很快就能睡着呢,没想到迟迟难以成眠。
有两件事,他越想越不甘心--
不甘心之一是,他想到石佛庵走一趟,看看何仲山的哥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自己能不能插上手。可是,现在严三点横在那儿,谁会让一个掏下水道的草根看病呢?
不甘心之二,则是一个老问题,那就是到底去哪儿弄来开火疗铺的本钱?
越长风正在发愁,脚趾头忽然被蚊子叮了一口,他下意识地猛一蹬,脚丫子碰到了床头的破包袱,心里就更烦了。
这包袱里,除了越长风当时穿的现代化的棕色夹克、蓝裤子、黑皮鞋,最里层,还裹着一个手机,一个早就耗完电池的手机。好在手机上面还有一个红皮小玉缀儿,总算多了几分价值。
一想到手机,越长风遗憾地一拳砸到了竹席上:就在穿越的当晚,手机就没电了,但他总算在手机自动关机前想到了里面存的宋史和元史,总算是读到了南宋最后灭亡的历史,并死死记住了南宋灭亡的具体时间:1276年1月18日。据史书记载,那天,南宋朝庭向元军献上了降表,而且数天后又下诏让各地开地投降。而这个时间,这个史实,正是越长风手里的那张无法出手的王牌。
越长风焦躁地坐了起来。今天已经是1275年7月21日了,离南宋的最后灭亡,正好还有6个月。不要说自己这个刚刚穿越来的凡人,就是岳飞重生恐怕也无力回天了。所以,眼下自己只有抓住这最后的时段好好发展一下火疗,大捞一笔,才可能为以后混入元朝重新发展打下基础。
“****哥的元朝!”越长风突然忍不住咬着牙骂出声来。要知道,手机里还存着《元史》啊!要是手机有电的话,就算被掳入元朝,那自己也是未卜先知的活神仙,就是不想叱咤风云也不行啊!
难道这手机从此只能当纪念品了吗?难道没有220伏电压这手机就再也不能使用了吗?
越长风颓然倒下,没想到竟把枕边的棉油烟给带灭了。
月亮还没升起来,屋里一片漆黑。越长风用门牙久久地嗑着下唇,眼睛,还在黑暗里瞪得老大,只是,什么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