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刺史却不回答，只是捋须微笑。倒是赵师爷笑着说：“看看你这家伙说的是什么话。从八品的上官大人是芝麻小官，那你这位无品无级的柳大人呢，又是什么官？哈哈。”
赵师爷取笑了柳冬一阵，接着又不屑地说道：“上官大人以前的后台是昔日的上官家族。昔年上官家族在高宗朝时上官仪得势的时候倒也风光一时。可是自从当今圣人发威，上官婉儿香消玉殒之后，上官家族是一日不如一日。时至今日，当年所谓的上官家族实际上已经风liu云散了。在朝中的家族重要骨干早就被清洗一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只有待在一些下面州县的一些旁支远亲，因为关系较远的缘故，侥幸没有受到波及，不过昔年的荣华风光那是一去不复返了。上官诚就是上官家族的旁支一脉。本来在朝中的政治斗争下，上官诚能够保住这顶乌纱帽已是万幸。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自当韬光隐晦，低调行事，如此方能保得安然致仕。孰料此人竟然不识时务至此，还死抱着昔日的豪门贵族的虚荣不肯放手，不肯与大人配合行事，真真是糊涂昏庸之至。”
“他也不想想，以大人今日之权威，拿下他那司户参军兼司兵参军的职位，还不是易如反掌。大人不过是想笼络前任刺史任命的官员，不欲牵一发而动全局，避免给原来刺史留下的旧人造成一种大清洗的假象，才让他继续待在那个位子上虚耗时日。否则，还能容他猖狂至今日？”
柳冬听着赵师爷在一旁刻薄地编排上官诚，只是在一旁陪笑，并不搭腔。其实，柳冬对上官诚倒是没有什么敌意。毕竟，上官诚的政敌是刘刺史，而不是他柳冬。而且，上官诚待他的态度也比那韩尚德待他的态度好多了。何况，要不是上官诚跟刘刺史对着干，刘刺史也不会把户曹资料室那么重要的部门从他手头拿下，转而交给他柳冬吧。如此看来，柳冬对上官诚，还应该怀着三分感激才是。
倒是刘刺史比较厚道，他正色着对柳冬说道：“冬儿，以后在衙署遇上了上官大人，不管他对你什么态度，你都要恭谨地向他问好。现在资料室的位子被你这样一个年轻人夺了下来，心中有所不忿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上官大人毕竟也是几朝老吏了，于本州事务了解甚多，本身资历也是不凡，你这个做晚辈的，有机会还得多多跟他请益才是。”
柳冬明白刘刺史现下教的，才是真正做大事当大官的人所应该具备的胸襟。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些真正伟大的政治人物，即使跟自己的政敌背地里斗个你死我活，面子上的礼节还是要维护的。这不是虚伪，而是对自己政治上的对手所给予的必要的尊重。毕竟，大家的分歧的根源不是私仇，而是政见不合。何况，不管是为国也罢，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或者甚至自己的声名前途也罢，既然在同一朝堂里任事，就得表现出惺惺相惜的姿态。否则的话，如果政敌相见，立即口舌相加，一言不合则拳脚相见的，跟后世中国台湾地区行政院议事一样，这些政治家又和市井无赖有什么区别。有时候，摸黑贬低自己的敌人就是贬低自己。毕竟，和无赖打架的人，自己本身是无赖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吧。
柳冬再看了看刚才把上官诚讽刺得入木三分的赵师爷，心想，别的不说，起码赵师爷胸襟这一项就比刘刺史差得太远了。难怪人家刘刺史能坐到刺史的位子上，而赵师爷满肚子的计谋能耐，却只能忝陪幕僚座位了。所谓上位者有容人之量，自己以后如果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发展的话，刘刺史的言传身教，自己一定要铭记在心啊。
柳冬当下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并趁机说道：“大人，虽然学生蒙大人错爱，暂时代管户曹资料室，可是学生毕竟只是市令署的人，占据户曹资料室公房，未免有鸠占鹊巢之嫌。而且，学生日夕在户曹衙署之内出入，就算上官大人宽厚，不予计较，于上官大人的颜面却不好看。是以，学生自作主张，已经让王铁明等人把资料室一应户籍和账簿，悉数搬到了市令署隔壁，另行安置为一间新的资料室。学生少不经事，鲁莽孟浪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刘刺史见柳冬已经让人搬了东西，这才回报请罪，分明是有先斩后奏之意。再听他认罪的言辞，什么少不经事，鲁莽孟浪的，与其说是下属自作主张之后，在跟上司请罪，不如说是小孩子犯了错，请大人重重地责骂，轻轻地处罚一样。这个油滑小子，分明是在恃宠装乖卖傻，想就这么胡混过去呀。不过，看在他灵活知道变通的份上，刘刺史也就不欲跟他计较了。
当下，刘刺史笑骂了柳冬两声胡闹，便将此事揭过。
柳冬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他又陪着刘刺史和赵师爷说笑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开。
柳冬回到六曹衙署，却不回市令署事房，而是先到隔壁的资料室去了，看看王铁明的工作有无进展。
资料室内，王铁明正在卖力地工作着。他身边的八仙桌上已经放了几十本编好序号的户籍册子了，看来如果光是这给户籍账簿排序的工作，他在一两天内当可完成。跟自己比起来，这王铁明的手脚可是要麻利多了。看来，自己这个墙角挖得正是时候。要是被刘刺史捷足先登了，那就没有自己的份了。毕竟，刘刺史可是深州的父母官，官位比自己的大了不知道多少，跟着他自然前途光明得多。不过啊，这排序的活计好办，编索引的工作就要繁琐得多了，光是查资料就有的忙活的。
柳冬进得门来，从边上搬过一把椅子，一边看着王铁明工作，一边和他闲聊。说着说着，柳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自己的老乡冯德茂也是在粮食商铺里干活的，看那家名为“兴隆粮行”的店铺，铺面还蛮宽敞的样子。可是听王铁明先前说，昌隆粮行才是深州最大的粮食商号，难道比兴隆粮行还要大？柳冬在城内闲逛的时候，倒也留意过几家昌隆粮行的分号，发现他们的铺面普遍比兴隆粮行的要窄一些，而且门面陈旧，没有柳冬想象中大企业宽门阔户的样子啊。
当下，柳冬朝王铁明拱手问道：“王大哥，请问深州城内有哪几家商号比较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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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第三更将于晚上十一半点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