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暖好的阳光从院子的一角悄悄洒了进来,身旁弥漫着不知从何处传了的断断续续的虫鸣。荷香强忍着股间锥刺一般的疼痛起身向内殿走去。她走到珠玉宫帘前止了步,轻轻喊了一声:“主子?”
却不见回应,荷香凝眉想了想许是昨夜之事让苏陌颜心乏身疲,故而现在还未起吧!想起昨夜,她心下突突一惊。古语道“伴君如伴虎”,这话倒真是不假。也不知道皇上是听信了哪门子的谣言,还是忽然扭住了哪根筋,居然半夜来永福殿闹得是鸡飞狗跳。
还好,荷香神色恍惚的叹了口气,还好苏陌颜并非当初那个爱齐天佑爱得不顾一切的白初夏。这样,她心中的痛也许会少些吧!
荷香弯腰搬起身旁的凳子,缓缓走到院里坐下歇息。院中参天的梨树空着枝桠伸展在天际,眯着眼睛隐隐可以看到十分微小的花蕾。白府的后院也是大片大片的梨花,每到盛放的季节,鼻尖整日整日都萦绕着散不去的沁鼻清香。
想起昔日在白府的日子,荷香不禁嘴角含笑,连股间的疼痛也消失殆尽,朦朦胧胧之际竟是要睡了过去。
“荷香……荷香……”
将衣服拿到浣洗局的流景一进门就见荷香闭眼躺在椅上:“可是身子不舒服吗?”
“不是。”荷香睁眼摇了摇头:“方才在外间喊了主子,没见回应。想来是睡得熟了,我便趁机偷了会子懒!瞧,还被你抓了个正着不是?”
“你呀……”流景抿嘴一笑,觉着从昨夜之事后荷香似乎对她亲近了不少。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现下有些迟了,主子应该醒了吧?”
说着她按住正欲起身的荷香:“我去伺候着吧,你再偷一会子懒!”
“不用了。”荷香摆手说道:“你去看看碧落,她到现在还没见起呢!”
“恩。”流景点了点头,朝屋里看了一眼,才向着偏房走去。
荷香也站起身,走进内殿,依旧在珠玉宫帘前止步唤了声:“主子?”
仍旧不见答应,荷香不禁有些奇怪:这都日上三竿了,主子怎么还没醒来?荷香一面嘀咕着,一面掀开帘子朝里头走了去。
“主子?!”
荷香甫一抬头,就见苏陌颜俯身跪在地下,脊背弯成倔强的弧度,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看得荷香鼻尖一酸,快步走上前她摇醒:“主子,主子……”
“荷香……”苏陌颜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含糊的喊了声。
荷香见她脸色疲惫,身上月白的寝衣也好似染了寒霜,触手生凉。只怕她一整夜都是这样睡着:“主子这是何苦同自个的身子过不去呢!”
说着荷香匆匆扶起苏陌颜,苏陌颜也不反抗,只是依着她的力气站起身,虚弱的对她笑了笑:“你不懂的……”
好似不愿多说,苏陌颜轻轻摇了摇头便止住了话头。荷香将她扶到床上坐躺着,掖好了被角后,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还好没有着凉!不管出了什么事,主子也该知道身体为重!”
荷香正色说道,早知道是这样,昨夜她伺候着苏陌颜歇下之后,就不该离开,应一直照看着才是!
“你不懂的,荷香。”苏陌颜叹了口气:“我不过是在提醒自己……肖公公那里可有消息?”
“暂时还没!”
“怎么可能?”苏陌颜满脸诧异,昨夜之事来得毫无头绪,肖德顺怎么会到今日了还未透露消息过来:“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
说着苏陌颜欲翻身下床,荷香忙止住她道:“主子忘了皇上禁足之事了吗?早上流景去浣洗局送衣服,都被拦着不让出去。还是另从外面喊来了人把衣服送过去的!”
苏陌颜闻言一愣,随即悲凉一笑:“倒还真是忘了。”
所幸苏陌颜也不是什么好动的性子,禁足之于她并无大害。齐天佑自那夜以后,也再未蹋入过永福殿半步。日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倒是为荷香、流景、碧落她们三人养伤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期间肖德顺曾来过一次,同苏陌颜在里殿匆匆讲了一会子话便又急急的走了。
这一日用罢午膳,苏陌颜本是坐在绣架前埋着头,不经意间抬头看见窗外那翠蓝的天际蔓延到极远极远,最终化为平直的郁郁青线。淡淡的浮云均匀的铺在上面,跟着徐徐的微风中流动着。
不知道怎的,苏陌颜心思一动竟是猛然想起了多年前林林晴夏的午后。她躺在梨树下,恍恍惚惚间滑过的清浅的吻。
正在她怔忡之际,忽听见一阵莺声燕语,环配叮当,好不热闹的传了过来。不知来者何人,苏陌颜心底有些奇怪,便探头去看。
只见三四个宫装婢女簇拥着一名美貌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身火红色左掩洒花罗裙,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面上虽是含笑,墨如点漆的眸子里却是如冰的冷傲。仿佛感受到苏陌颜的注视,那女子转头看向她,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问道:“这是谁?”
站在她身侧的宫女凑上前说道:“千悦小姐,是永福殿的苏嫔!”
“哦?”女子复又抬眼看向她,眼底满是讥诮与不屑:“你就是那伶人苏陌颜?”
苏陌颜轻轻皱了皱眉头,不愿与她有过多的纠缠,冲她微微含笑点了点头,便将身子退回到屋里。孰料,苏陌颜身子还未坐稳就见那女子带着宫女走了进来。荷香也跟在她们身后急急的走了进来:“你们是哪个宫的,里殿是随随便便能进的?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虽说现在她主子遭皇帝禁足,却也还没落魄到可任由人这般随意乱闯的田地吧?荷香在心底恼道。
“伶人也有规矩?”女子仰头嗤笑一声,又鄙夷的皱着眉头看向荷香:“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对我讲话?”
她身旁的宫女见她面露不耐,走上前对着荷香扬手就是一巴掌:“睁大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陈将军府上的千悦小姐。”
“陈府?”苏陌颜端坐坐在绣架前低头拈着细针轻轻一笑,也不多说。
荷香只觉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听到苏陌颜那一声轻笑,知她是意有所指。荷香勾起嘴角抬头对着方才那宫女扬手就是一巴掌:“永福殿也不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那宫女没想到荷香会回手,呆楞了半刻,随即反应过来后尖声叫着“反了……反了……”,作势又要打回去。
陈千悦却是哼了一声止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跟个伶人的奴才计较岂不是自污了身份?”
宫女闻言便恶狠狠的瞪了荷香一眼,低声回道:“小姐说得是!”
陈千悦走到绣架前俾倪的看了苏陌颜一眼,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只听“啪“的一声,她扬手狠狠的掴了苏陌颜一掌:“要打也该拈个人打。”随即她皱了皱头:“啧啧,真是脏了我的手!”
“主子?!”
荷香扑上前睚眦欲裂的瞪着陈千悦。
“狗都不如的东西!”陈千悦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屋外走去。
苏陌颜见荷香挣扎着欲追上前,忙拉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怎么?方才不是还那么狠的么?”陈千悦见她们没反应便转身说道。
苏陌颜垂着眼也不看她,口中淡淡的说道:“是我方才不知道规矩冒犯了千悦小姐,还望小姐莫往心里头去才是!”
“难怪是低贱人!”陈千悦见她如此说,也觉着无趣,哼了一声带着那几名宫女走了。
待她们走得远了,苏陌颜才叹了口气对荷香幽幽说道:“方才她打我时皇上在门外!”
“皇上?”荷香疑惑的问道:“主子的意思是皇上是向着她?”
“不是……”苏陌颜含笑着摇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陈千悦便是当日陈贵妃口中所说的陈家为她找来陪聊天的本家人,也是陈贵妃的妹妹。不过虽说是妹妹,二人情分倒也不是很亲近。在那样一个大家族里,各人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活,说是姐妹也只是空挂了个名头而已。
是日傍晚,齐天佑去了碧霄宫同她二人一并用晚膳。齐天佑象征性的对陈千悦问道:“在宫中可还过得习惯?”
陈千悦当齐天佑对她青眼有加,酡红着脸色点了点头:“千悦很喜欢待在这里,皇上多虑了!”
“那就好。”
齐天佑淡淡的应允着道,见一旁陈贵妃只是埋头吃饭,也不说话,齐天佑便对一旁布菜的宫女说道:“给贵妃多添些八宝鸭子,她素来爱吃这个!”
“谢皇上!”
齐天佑点了点头,忽听见陈千悦开口说道:“皇上,臣女同家姐一样,打小就爱吃这八宝鸭子。”
“额……”齐天佑神色一顿,对那布菜的宫女说道:“给千悦也添一些!”
那陈千悦听齐天佑如此说,飞快的看了一眼陈贵妃,又面上含羞的说道:“臣女倒是想起下午一件事来……”
“哦?说来听听!”
陈千悦见他脸上并无半星不耐烦之色,便一口气说出早已想好的满腹言辞:“臣女原本听说冬棠宫里梨花开得好,今天下午便让彩云她们陪着去看看。许是去的时间不对,扰到了苏嫔娘娘午歇。她带着人出来,不由分说的便打了彩云一个耳刮子。还说……还说……”
说到此处,她盈盈的秋目里落下一滴眼泪:“还说臣女不过是个将军之女的低贱身份,若不是彩云她们拼死护着,怕是连臣女也少不得要挨几个耳刮子的!”
这一段唱念具佳的话说下来,齐天佑只是阴沉着脸色不说话。陈千悦心中一喜,只道齐天佑是在心底恼怒着苏陌颜,拿起锦帕拭泪道:“臣女也不是怨恨什么,只是觉着这苏嫔娘娘也忒没规矩了一些吧?”
陈贵妃拿着银筷的手微微一滞,心底冷冷一哼:果真是没用的东西,连察言观色也不会。陈家日后就是要败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没用人手里了!
她心里正想着,听见齐天佑言带讽刺的低喃一声:“规矩?”
“确实是不懂规矩了些,明日朕会谴个管事嬷嬷去永福殿教规矩。今日你受了惊,早些歇着吧!”
“恩。”
陈千悦垂首应道,心底自是高兴不已,皇上为了她教训自己的妃子,这不说明皇上心底……。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的乐不可支起来。
而此刻陈贵妃心里也有些不明所以,想不通透齐天佑心中是作何想。她们自是不知齐天佑心底是想起昨夜之事,才会是这般态度。
一顿饭就在三人各怀心思中草草晃了过去。等用罢饭,齐天佑又陪她们说了会子闲话,直到天色有些晚了他才起身要走。
“啊,皇上今夜不宿在姐姐这里吗?”陈千悦见齐天佑起身要走,脱口问道。又觉得此话有些不对,忙捂嘴说道:“臣女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皇上恕罪。”
齐天佑皱眉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露出一丝疏离,对一旁的陈贵妃:“朕去关雎宫瞧瞧,昨夜就喊着身子不舒服。”
“陆妃妹妹是有身子的人,皇上理应多去看看的!”
“恩。”
齐天佑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带着肖德顺大步走出了碧霄宫。宫外清冷的银辉有如水银般倾泻一地,偶尔有风吹着树枝轻轻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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