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飚偷袭的兵马并不多，可能只是小部分先头部队的骚扰。不过对于这些惊弓之鸟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光辉王朝的军队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在皇帝的带领下，不战而走。战前，云疆总是说，宁死不退；但到了这个时候，退的比谁都快，不能不说是个天大的讽刺。
李钰心里这样想着，对眼前的老人，十分地同情。云疆自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一心想要中兴光辉王朝；除了开国大帝之外，就属他最勤于政务。可就在他正要走向成功的时候，却被龙飚在龙战原将他数十年的心血，全部化为乌有。
这次北征失败，不仅仅会让光辉王朝失去对神州北方小国的控制；而且若是皇帝不能尽快返回明京，主持大局，也许镇南都督桓易就会乘势而起，挥师北进。这样的内忧外患下，眼前的老人还支撑得住吗？
云疆一夜之间，老是何止十岁？坐在战马上，一句话也不说，脸色冷得出奇。左右侍卫，包括李钰，谁也不敢说话，触了皇帝的霉头。
身后马蹄声再次响起，似乎有大队人马追赶过来。云疆的脸色变了又变，此时他身边不足万人，都是疲惫的败军，若真是再遇到龙飚的主力，恐怕皇帝也只能沦为阶下囚。
“陛下，是牛将军。”李钰极目远望，看到最前面那骑是牛大力，总算是松了口气。
“牛大力？”云疆的脸色没有因为，来的是自己的将领，就显得轻松。而是看了一眼赵浪，吩咐道：“李统领，你过去问问。”
重生营中，牛大力素来与赵浪交好，赵浪行刺皇帝，牛大力会有参与吗？李钰明白皇帝不敢信任对方，便纵马迎向牛大力。
“李统领。”牛大力远远地勒住战马，问道：“陛下在吗？”
李钰点了点头，向着他身后望去，有辆很熟悉的马车。那是古老的车驾，昨天李钰一直守护在皇帝身边，把重生营的朋友都忘在脑后。
李钰行到马车前，喊道：“古老。”
车帘打开，走出来的却是紫衣侯叶璇。叶璇脸色苍白，步履浑重，显然受伤不轻。勉强挤出丝笑容，道：“陛下平安吗？”
“平安。”李钰一边回答，一边向车内看去，古老、樊坚都在里面，神色憔悴，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叶璇听到皇帝平安的消息，长长地松了口气，道：“陛下平安就好，带老夫去见陛下。”说着又坐回车内。
“是。”李钰转身在前引路，见牛大力也跟在后面，很想告诉他赵浪行刺的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不过李钰相信牛大力肯定没有参与其事，否则昨晚赵浪肯定会带着他一起，以牛大力的箭术，刺杀成功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来到皇帝面前，远远的牛大力就看见赵浪，被禁军将士押着。正想开口询问，却被李钰眼色阻止，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皇帝见到叶璇，脸上久违地露出一丝笑意。君臣虽只有一天不见，但却是劫后重逢，自然诸多感慨。
皇帝觉察到叶璇的伤势，叹道：“悔不听爱卿之言，致使大军惨败，皆朕之过。”
现在说这些虽然迟了，但作为皇帝能亲口认错，只凭这一点，云疆也比光辉王朝很多帝王圣明。叶璇当然不能追究皇帝的责任，只能道：“陛下务须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还是尽快南返，只要保重陛下龙体，咱们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恩。”皇帝点了点头，向着北方望了望，道：“就算朕不能再来，朕的子孙也一定会征服这片土地。”
在皇帝的信誓旦旦下，大军继续南下。樊羽带着骑兵留在最后，既帮着收拢败兵，也随时提放着龙飚的追兵。又一整天下来，皇帝身边陆续聚集了三四万兵马，幸好重生营准备充分，携带的干粮足够支持几日。
皇帝咀嚼着干硬的面饼，被噎得十分难受。林甫急忙拿过水囊，并且替他轻捶后背。光辉王朝三百年来，不乏内侍专权的例子，所以云疆继位后，对内侍极为严厉。此时林甫的忠心，让云疆很感动。
“这里是什么地方？”云疆放下面饼，多年锦衣玉食惯了，实在吃不下去这玩意。
叶璇站起身，望了望四周，指着不远处的山脉，答道：“那里应该是平北山脉。”
“平北山。”云疆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惨然笑道：“当年开国大帝，率军亲征北方，降国无数，北方安定。于此山立碑为记，并将此山脉改名‘平北’。朕今日至此，真是愧对大帝。”众人都默然不语，相对开国大帝的威武，此次北征的失败，显然让所有人都很失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默。樊羽纵马赶到皇帝面前，行礼道：“陛下，龙飚追兵马上就到了。”
“撤吧。”云疆半响才从嘴里蹦出这两个字。
“陛下。”叶璇看了看周围的将士，道：“连续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人困马乏，继续南撤，只怕也免不了与龙飚一战。”
“陛下先走。”牛大力此时已经知道赵浪行刺之事，大步上前，道：“臣愿为陛下断后。”
樊羽毫不犹豫地道：“臣也愿意和牛将军一起。”
有如此忠心的臣子，云疆很欣慰。但留下断后，必定九死一生，而且也未必能挡住龙飚继续追击的脚步。他看向叶璇，问道：“叶侯有什么好办法吗？”
“退到平北山坚守。”叶璇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道：“臣请陛下，与龙飚议和。”
“议和？”皇帝还想考虑，但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没有留给他多余的时间。云疆叹了口气，道：“先退到平北山再说吧。”
仍是樊羽、牛大力带人断后，叶璇、李钰保护着皇帝，和受伤的众人退向平北山。一路上，李钰偷偷地观察皇帝的脸色，现在议和无疑是唯一的选择。只是龙飚会提出什么样的苛刻条件，而皇帝能忍让的最大限度又是什么呢？
退到平北山上，皇帝让李钰组织人手防御，身边只留下叶璇、樊坚两人。大概是要商量议和的事，本来还有云铮有资格参加，但他一直昏迷不醒。尽管有唐药师和御医的精心治疗，云铮的伤势却始终不见好转，这大概也是迫使皇帝必须尽快议和的原因之一。
李钰对行军作战，并没有什么经验，凭借着以前看的兵书，布置防御。喊杀声越来越近，远远地看见樊羽、牛大力带着少量骑兵，边战边退，后面俞国骑兵紧追不舍。
李钰正打算带人杀下山接应，一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道：“将军，不能出去。”
李钰转头，对方是名禁军将领，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但却记不得是谁，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对方看出李钰的窘迫，笑道：“本将严铿，是禁军神臂营统领。”
李钰终于记起来，严铿曾到重生营来惹事，还有牛大力动过手。此次大战，神臂营在后面压阵，所以损失相对而言比较少，而严铿也就成了禁军中，唯一没有受伤的将领。
“严将军。”见对方友善的笑容，李钰很客气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救他们？”
严铿遥指山下，道：“你看，樊、牛二位将军麾下将士极少，凭龙飚大军的实力，想要将他们围歼，其实并不难。”
“你是说他们故意不用全力，是想引诱我们派兵救援？”李钰看了看左右两个方向，此时天色已晚，距离又比较远，根本什么都看不知道。但凭直觉，李钰能感觉到浓浓的杀气，龙飚极有可能埋有伏兵，等着山上派人下去救援。
“那怎么办？”李钰望着乱军中的樊羽、牛大力，这两人和他都很有交情，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救他们了吗？”
“我去吧。”严铿将手一挥，高声道：“弟兄们，跟我下山去，让龙飚也见见识识我们光辉王朝勇士的骑射。”
随着严铿的大喊，山上出来百十名骑兵，呼啸着冲向山下。严铿翻身上马，对着李钰笑道：“李将军，就等我老严的好消息吧。”然后打马和众骑兵一起冲了下去。
严铿带的人马不多，但个个都是神臂营的精锐，马上地下射术均是一流。百余骑如旋风般冲下山去，很快就到了两军阵前，一起张弓搭箭，顿时就有数十名俞国骑兵落马。樊羽、牛大力所带兵马，见有援兵赶到，士气大涨，配合着这阵箭雨，拼死向这个方向突围。
如严铿、李钰所料，俞国军队见有援兵下山，立刻吹起阵阵号角，从左右两个方向，各杀出千余骑兵。铁骑铮铮，蹄声如雷，直奔严铿等人而来。
严铿对着樊羽、牛大力喊道：“快走，能跑一个是一个。”说完一箭射出，正中一名俞国裨将咽喉，对方哼都没哼一声，便落马而死。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还能保持如此高超的准确，严铿的箭术确实无愧神臂营统领之职。
樊羽、牛大力二人武艺超群，想要突出包围，倒也不是难事。但麾下的将士，却没有他们两人的武艺，便有不少陷落阵内。
“樊将军，救命！”身后穿来士兵的呼喊，樊羽转身便要折返回去。牛大力一把抓住他，喝道：“别去。”
“不！”樊羽挣脱牛大力的手，道：“他们是我的兵，我不能扔下他们。”战前樊羽新收五百亲兵营，在历次战斗中，已经没剩下多少。被困在俞国阵中大约有两三百人，只有十来个是他的亲兵营的部下。
“怎么还不过来。”严铿又发一箭，射死一名敌兵。此时俞国两翼伏兵就快到了，严铿已经下令部下边战边退。见樊羽、牛大力突出包围，居然停下不动，不禁大声喊道：“快啊，他们马上围过来啦。”
“你们先走。”樊羽倔脾气起来，牛大力如何拦得住？一提缰绳，又冲向俞国军阵中。
“这臭小子。”牛大力低骂了一声，转看周围的部下，道：“走，一起杀进去。”他带的都是重生营的亡命之徒，见樊羽宁死不肯抛弃自己的部下，心中都十分敬佩，各自呐喊一声，随着牛大力的身后，又杀了回去。
“白痴。”严铿抓起箭壶内剩下的两支箭，射死两名冲在最前面的俞国士兵，道：“都撤回山上去。”
当严铿带着部下返回半山腰，李钰纵马迎来，劈头道：“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严铿眉头皱了皱，道：“我不能拿我部下的性命不当回事，近战非我神臂营所长，不能留下陪他们一起送死。”
他说的十分有理，刚才能冲下山去救援，已经是仁至义尽，偏偏樊羽、牛大力两人不知好歹，明明冲了出来，却又跑回去送死。眼看俞国伏兵就要合围过来，严铿肯定不会那自己和部下的性命不当会事，留下和他们一起送死。
李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望着山下战局发怔。严铿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叹气道：“走吧，现在俞军合围已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回去吧。”李钰突然道：“我去接应他们。”
“你……”没等严铿多说半个字，李钰已经打马冲了下去。片刻之后，他这一人一骑，就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俞国大军中。
“疯子。”严铿骂了句，声音却小得可怜，转头见部下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便道：“回去。”
良久不见部下有所动作，严铿终于忍无可忍，怒道：“回去，妈的，先把箭矢准备足了，再来救他们。”
“是。”一众部下齐声答应，然后跟着严铿一起返回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