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傅家大院后院正堂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傅山让厨房准备了一桌酒席,他想好好地款待一下玉林,就算是给玉林接风洗尘了。
晚饭开始后,玉林正要去伙计们的饭堂里吃饭,余四跑进来对玉林说道:“赵先生,傅老爷有请!”
“傅先生请我?”玉林有些疑惑,“他没说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傅老爷就是请你过去吃饭,另外他还请了药堂的陈掌柜、账房刘先生以及侯管家。你现在是傅老爷家的贵客,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在这个大院好多年了,可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余四似是自哀自怜又似是讨好地跟玉林唠叨着。
玉林来到后院大厅,见傅山等人已经围着酒桌坐定,只是菜肴还没有上席。嫣红站在她父亲的身后,两只手捏揉着他爹的肩头正跟他爹说着什么。
见玉林进来,傅山带头起身相迎,“来、来,玉林啊,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仁和堂的这几位同仁。”说完,他指着这几个人向玉林一一介绍。
傅山每介绍一个人的时候,玉林便双手抱拳施礼,完毕后对这几位说:“晚生赵玉林有幸认识各位前辈,以后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玉林的谦和有礼博得了在座几个人的好感和认同,他们纷纷颔首称赞道:“嗯,不错,小伙子真的不错!还是咱们东家有眼力啊!”
听着大家的称赞,傅山的心里也非常的高兴,他一方面招呼大家坐下,一方面感慨地说道:“不是我有什么眼力,是赵先生我们俩有缘分啊!”
“对,对,是缘分,是缘分!”大家又都附和道。
傅山随后像想起来什么,他指着旁边的嫣红,“对了,玉林,这是我的女儿嫣红,你们俩认识一下。”
“爹!下午我们已经认识过了。”嫣红有些撒娇地说,接着一对丹凤眼含情地看着玉林。
“哦!——是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傅山有些奇怪道。
“下午我和翠儿去后花园游玩,赵先生正在那儿帮助王全收拾花园,我们是在那儿认识的。”
“是这样的,东家。”这时侯管家开了言,“下午赵先生想要干点活儿,我一时也不知道安排他什么活好,所以就让他帮着王全修整一下后花园。”
傅山听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啊,年轻人勤快也是做人的一个本色。去,嫣红,把你母亲和你嫂嫂叫来,让她们也认识一下赵先生。”嫣红听后高兴地答应一声出去了。
很快嫣红和一长一少两位妇人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年长的妇人仪态端庄、雍容华贵;年少的妇人面容俊秀、娇若玉脂,只是脸上略有一丝愁容。不消说年长的妇人肯定是嫣红的母亲,年少的则是嫣红的嫂嫂,至于那个小姑娘,估计应该是嫣红的侄女。
几位妇人来到跟前,嫣红便主动地介绍起来她指着玉林道:“娘,这位就是玉林赵先生。”接下来介绍道:“赵先生,这是我娘。”
玉林听罢,快步来到嫣红母亲的跟前躬身施礼:“晚生玉林拜见太太!”
接着嫣红又向他介绍起她的嫂嫂,玉林便又向嫣红的嫂嫂施礼,“见过少太太!”嫣红的嫂嫂含笑点点头。
嫣红娘一面细细地端详打量着玉林,一面满面含笑地点着头,稍后她问玉林道:“后生今年多大了?”
“回太太,晚生今年二十有二了。”
“二十二?嗯,你别说,这后生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你们大家说对吗?”嫣红娘转脸喜气地问其他人。
“对,对,太太说的极是,赵先生的确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陈掌柜等人齐声附和道。
接下来嫣红娘又问玉林是哪里人氏,父母可好,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玉林的脸上立时显现出悲戚之色,他告诉嫣红娘说他是城东南新安县赵庄人氏,父母早已双亡,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哦?”嫣红娘听后一怔,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唉!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父母却早已经不在了,实在是令人心酸!——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了,从今往后,你就把这儿当成你自己的家。”
“多谢太太!”玉林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了出来。
傅山一见,暗怪太太问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于是他对太太说道:“嫣红她娘,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你不要东问西问地乱打听扫大家的兴。想问,改天你再问,再说了,我们大家可都一直站着呢。”
嫣红的嫂嫂见公爹不高兴了,便对婆婆说道:“娘,我们走吧。”嫣红的娘这才把目光从玉林的身上移开,然后笑着向大家告辞道:“好,好,那就请各位先生慢用,我们娘几个就不打扰了。”于是嫣红和母亲、嫂嫂、侄女告辞离去。
大家重新坐定,傅山对旁边的一个丫头说道:“赶快上菜吧。”丫头答应一声赶紧出去了。
很快菜肴开始陆陆续续地端上来。先上来的是四个凉菜,接下来热菜也开始往上端,丫头给在座的每位倒上酒后便退立在一旁。
傅山见差不多了便端起了酒杯说道:“来,诸位,今天傅某有幸结识赵玉林赵先生,内心倍感荣幸,所以略备薄酒为赵先生接风洗尘,同时也感谢诸位连日来的不辞辛苦。来,我敬大家一杯!”于是大家都端起酒杯向傅山和玉林示意道:“多谢东家盛情款待,我等尽心尽力那都是理所应当的。”随后干尽了杯中酒。
玉林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喝酒,一杯酒入肚后,顿觉喉咙里胃里似火在烧,他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同时涨得是满面通红、青筋凸现。傅山一见甚感意外,赶忙唤旁边的丫头道:“快,快给赵先生捶捶背。”
丫头捶打了几下之后,玉林摆手示意不必再捶打了。他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傅先生,我从来没喝过酒。”
傅山听罢关切地说:“既然如此,那赵先生就不必勉强了,来,你多吃菜!”“多谢傅先生!”于是玉林便不再饮酒了。
喝了一会儿陈掌柜问傅山道:“东家准备如何安排赵先生?”
“这个……”傅山略一沉吟,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玉林,“玉林啊,你现在就出诊看病怎么样?”
“不、不。”玉林急忙推辞道:“以前我虽然也出诊看过病,但还是缺少一定的磨练。临行前,我师父告诉我说,要先熟悉和掌握各种中草药药物的形状和气味,还有就是药物的真假和成色,以免日后给人诊病下药时出现什么差错。我想先做抓药的店工伙计就行。”
“嗯,你师父说得不错。”傅山点点头道:“不过这也太委屈你了,不妥,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傅先生,我师父说过,做什么事情都要从底层做起,这样才能使基本功扎实。”
傅山还是摇头,这时陈掌柜又开了言,“东家,我倒觉得赵先生言之有理。我看不如这样,先让赵先生在药柜上实习一段时间,抓药这个活儿,最能让人尽快地熟悉和掌握各种中草药的面目和气味。至于识别药物的真假和成色……对了,东家,咱们药柜上的药有些库存不多了,过几天也该去祁州进药了,我看不如让赵先生陪同我去祁州进药,这样到时候我也可以教教他……”
“爹,是要出去进药吗?那我也去。”嫣红刚才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谈话,当陈掌柜说要出去进药,她便忍不住地进来跟她爹说她也想去。
“你去?你一个姑娘家,你怎么能去进药呢?你以为这进药是去游山玩水?是观赏风景?你可知这一路之上会有什么凶险发生?”傅山训斥着自己的女儿。
“那我哥为什么就能去?”嫣红不服气地说。
“你怎么能跟你哥哥比呢?你哥他毕竟是一个男人,遇事总能搭上一把手。可你呢,你是一个女孩子家,到时候恐怕还得要有人照顾你。”
“拉倒吧,爹,你也太高抬我哥哥了吧?我哥每次出去进药,除了花钱享受他还能干什么?今后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呢。”
嫣红的这句话戳到了傅山的痛处。头些年进药时,傅山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傅昌祺,便有意识地让他也跟着进药去磨练磨练、闯荡闯荡。谁知道他这个儿子却十分的不争气,不但对进药、选药、捏价等技能丝毫不感兴趣,一路之上还处处摆阔少爷的架子。吃饭要进雅间,住宿要住上房。如果不是陈掌柜把钱袋子攥得紧,恐怕连妓院、赌馆这样的地方他也要去逛逛。特别是最后一次,他们在进药去时的路上遇上了几个劫匪,还没等陈掌柜说上什么,这傅昌祺就吓得不行了,他赶紧让陈掌柜把钱交出来拱手送给劫匪,致使这次进药无功而返还搭上了不少的银两。
虽然说傅山认为儿子舍钱保命的做法没错,可是儿子的行为和无能也太让他失望了,这样几趟之后,傅山的心是彻底地凉透了。因为他很清楚,傅昌祺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其他的人增添很大的负担,于是以后再进药时就不让傅昌祺跟着了。而傅昌祺倒也乐得落个清闲安逸,因为到祁州进药不但要遭受一路上的车马劳顿之苦,而且祁州也远没有保定城繁华热闹。康熙八年直隶改称为直隶省,定省治保定府。雍正二年,总督衔改设为直隶总督,总督府就设立在保定。保定和天津、北京在地理上互为三角成三足鼎立之势,是满清政府的京畿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