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美好礼物,但,在不同的人的心中,它们却呈现着截然不同的面目。
朋友刘思思来悉尼旅游,临走前一天,问我:“能不能领我去你们这里的幼儿园看看?”刘思思在湖南长沙开了家幼儿园,她想借此机会近距离去澳大利亚的幼儿园取取经。
这不难。我马上给女儿入读的幼儿园打电话,园长当即表示欢迎。
澳大利亚的幼儿园分两种,一个是childcare,孩子才出生两三个月就可“入住”,形同于中国的托儿所;另一个是preschool,多是4-6岁孩子,类似于中国的学前班。幼儿园和澳洲的中小学校一样,也分公立和私立两种,公立免费,私立的收费。但凡收费政府会根据不同的家庭收入补助部分费用,余下部分费用则由家庭承担。无论公或私,幼儿园老师们从不教孩子们文化知识,只教孩子们如何尽情玩耍。
我女儿16个月大,就读public childcare,免费。还没进幼儿园,我就听到了里面传出兴奋不已的尖叫,笑声,还有掌声。
推门,我吓得后退两步,紧随我身后的刘思思惊呼一声,伸手死命抓住我胳膊,她在发抖——幼儿园里,有个长络腮胡的汉子,肩上挂条约2米长的蛇,在孩子们面前走来走去,嘴里竭力鼓动孩子们抚摸长蛇,甚至鼓励勇敢的孩子亲自上阵将长蛇拿到手上、身上去玩耍。孩子们围成圈坐着,正中间地面上,放好几个空铁丝框,铁丝框上趴着至少10条蜥蜴和小鳄鱼。
园长热情迎上来,看我们惊愕,微笑着解释:“今天我们教孩子们认识这些可爱的爬行动物。”天!我留意到园长说的是“lovely”这个词。蛇、鳄鱼,还有蜥蜴,能与“可爱”挂上钩?
园长指着络腮胡汉子向我们介绍:詹姆斯先生是我们特意请来的,他是动物学家。
詹姆斯正兴致勃勃向孩子们做精彩演讲,先是使劲夸一群爬行动物的长相。我竖起耳朵听,听到詹姆斯嘴里一再蹦出诸如lovely、cute、beautiful之类美好的英语单词。继而,詹姆斯重点介绍爬行动物的“衣食住行”和性格特征……最后,他说,这些小家伙们,可爱、温顺、善良,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美好礼物,我们要好好爱护它们,与它们和睦相处。
接下来,詹姆斯再一次捧着小动物在孩子们中间“巡游”,又加大力度鼓励孩子们勇敢地进行亲密接触。他亲自演示,先试探着轻轻触摸,再缓缓去抚摸,进而将小动物抱到怀里尽情“互动”。终于有孩子跃跃欲试了,一个3岁左右男孩,按捺不住好奇心,恳求詹姆斯将蛇小心翼翼围他脖子上。当小男孩得意地挺直原本有些许战战兢兢的身子时,其余的孩子们露出赞叹,欣羡不易的眼神,毫不吝啬地用劲拍巴掌。
有了“带头大哥”,孩子们相继踊跃起来,连不到一岁的小女孩,也全神贯注地盯着蜥蜴,悄悄伸手去捉它的小尾巴。10余只爬行动物,三下五除二被孩子们瓜分一空,兴高采烈嬉戏起来。
我偷偷对刘思思说,你看孩子们的脸。
所有的孩子,包括我女儿,只在我刚进幼儿园时与我亲热拥抱一下后,现在也完全置我这老爸于不顾,全身心都被蛇、蜥蜴吸引去了。孩子们脸上的表情,从畏惧到好奇、兴奋、刺激、快乐,意犹未尽,毫无保留全数流露出来。
告别幼儿园,出门。刘思思摇头,连说3个“没想到”。终究是同业中人,她马上问了个为什么,“为什么这家幼儿园要请这些动物进门来和孩子们一起玩?”很快,她又自己给答案,“很可能是有意识地从小培养孩子们的爱心,这或许是澳大利亚幼儿园自创的爱心教育。”
我对所谓“爱心教育”这类教育学的研究课题兴趣不大,我说,或许这当中没藏着“为什么”,只不过是让孩子们逐步接触、认识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仅仅让孩子们感受到快乐而已,没别的用意。来澳大利亚越久,我越来越看清澳洲人的真实面目了,他们的为人处事,习惯于干脆,直接,一步到位抵达objective,不夹带任何拐弯抹角的意图。
我倒是对另一个问题感兴趣。我问刘思思:“在你们的幼儿园,曾开展类似的活动么?”她笑:“我们哪敢让蛇和四脚蛇这些动物近孩子们身边。再者,我们的教育主管部门也绝不会允许我们干这类荒唐事啊,若是万一惊吓、伤害了孩子,谁承担得了……”在湖南,称蜥蜴为四脚蛇。
刘思思承认,在她的幼儿园,老师们也曾提到过蛇等爬行动物,但他们强调的是安全意识。幼儿园会提醒孩子们,蛇凶残狠毒,一旦咬人,有可能置人于死地。所以,特意警告孩子一旦看到蛇类赶紧绕道而行,避免受到它们的攻击,伤害。
我忆起我幼时在中国乡下,其他词语没学会几个,先记牢了“蛇蝎之心”。当年(其实及至到而今也如此),见到模样狰狞恐怖的蛇类唯恐躲之不及,立刻逃之夭夭;或,急切呼来大人,操起家伙将蛇痛击,直到打死埋到土里才解恨方罢休。蛇实际上并不曾与我为敌,但我却对它恨之入骨。所有的恨,来自于大人们一再言传的蛇的本性——毒,凶。
我问刘思思回国后,是否会在她的幼儿园依葫芦画瓢,也将一些动物请到孩子们身边,让他们与它们试探着和睦共处。刘思思笑着摇头。
詹姆斯说,动物是上帝送给人类的美好礼物。我想,上帝是仁慈的,应当不会厚此薄彼,送给东西方,或者南北半球世界的小动物们大相径庭,有天壤之别。为何一样的生灵,却在中国人和澳洲人眼里,有不同的面目?我胡思乱想不少理由,可不敢断言哪个是标准答案。或许,日后等我去天堂,见了上帝,问问他老人家便会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