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伙计看荣锦云着了急,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显得有些慌张无措。刚也他进来的时候,虽然低头守礼不敢放肆瞧,但也隐约瞟见院子里有人流泪有人跪的,气氛本来就让他有些紧张。
“让你来此送信的姑娘……”祝典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
“哦,对对对,有一个小姑娘,前日里在咱们仁和客栈住了一晚。”
跑堂伙计正说着,眼睛无意中扫到跪在地上的展卓颜,于是指着展卓颜说道:“就是那位姑娘给付的店钱!”
祝典没有言语,示意他继续。
“这位姑娘昨日交给我家掌柜一封信,让掌柜差人在约莫这个时候送到府上来,交给府上的朱公子。”
跑堂的伙计看样子也是个新手,进了大户人家有些懵,竟忘了把信拿出来,说罢,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祝典的眼色,还在等府上主人吩咐。
主子爷是做大事的人,能沉得住气,她荣锦云可做不到,“真是个没眼力价的……信呢?你倒快把信拿出来啊!”荣锦云急道。
跑堂伙计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把信递了上去。
展卓颜犹自处于极度震惊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跑堂伙计把手伸向衣内的口袋,拿出一封厚茧信封,再把信封递给府里的小厮,府里的小厮又把信封呈给祝典。她一直看着,好像看穿了厚厚的信封,就能看到一丝转机。
祝典从府里的小厮手中接过厚茧信封,仔细端详着信封两面的鲤鱼图案,信封上还写有“朱大哥亲启”的字样。祝典以指腹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几个小字,良久,才缓缓拆开封缄,取出一纸素笺,上面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正是花骨朵儿的笔迹。
“朱大哥:
见此信如见朵儿。
昔日谷中相识,朵儿惊以为天人,后得相伴数日,是朵儿平生之幸。
朵儿顽劣,多惹祸端,承蒙朱大哥屡次相救,在幽谷中如此,出谷亦如此。
朱大哥见识广博,是不凡之人,朵儿穷乡贫女,怎敢仰扳,有辱俯就。
今日朵儿远行,寻找娘亲,就此拜别。
万语千言不尽,唯有一事挂怀。朱大哥胸有万壑,常忧思之,朵儿见之亦忧,今远走,唯望朱大哥能忧劳有度,千万珍重自身。
今日一别,从此山重水阔,但纵源头水尾,遥隔千山,朱大哥恩情,朵儿也片刻不敢相忘。
若有缘份,他日盼再相见。
敬颂海安,朵儿亲笔。”
几行字祝典读了许久许久。半晌,一阵熏风吹来,祝典手一松,信笺如一支轻盈的羽毛,随风飘走。
祝典一笑,转身返回房中,留不明所以的众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洪亮待祝典关门之后,赶紧跳将起来,伸手截住信笺。
荣锦云等人见他拿到信笺,纷纷围过来探看,展卓俊扶着因为久跪而站立不稳的展卓颜,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连阴连山都想看看信的内容,也走了过来。
陈洪亮把众人带到离祝典卧房远一些的地方,扫了一眼信的内容,满脸疑惑,看看眼泪都流干了的展卓颜,重重叹了口气,把信递给了她。
展卓颜展开信纸,把信的内容轻声念了一遍
“朱大哥,见此信如见朵儿,昔日谷中相识,朵儿惊以为天人,后得相伴数日,是朵儿平生之幸……”
听完花骨朵儿的书信后,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字虽不多,但句句情真意挚,连没见过花骨朵儿面的阴连山和陈洪亮都唏嘘不已。
“卓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确定亲眼看见花姑娘被大水冲走?”这是事出之后,陈洪亮第一次和展卓颜说话。
陈洪亮和阴连山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知道祝典和花骨朵儿二人别扭,因此花骨朵儿在客栈住宿一晚,被展卓颜误导,心里悲苦,才留下了众人手中的书信一封。他们只觉得事情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之间沉浮,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蹊跷、太意外。祝典心里突然有了个女子本已让人意外,这位花姑娘突遭不测又是意外,眼前这封书信更是意外。
“我……是啊……明明……水……大水……她……她……”展卓颜的错愕尤盛过其他人,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其实她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应该能想清楚这信是花骨朵儿前日所作。可是人总愿意事情按自己心中希望的方向发展,会被自己捏造的幻象蒙蔽。如果这位花姑娘还没有死,她展卓颜就不用一世背负谋害人性命的罪名,不用永远承受祝典的痛恨。她多希望花骨朵儿还活着,多希望能像以前一样生活。
荣锦云心里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此时正默默的擦着眼泪。多好的一个姑娘,对小主子又是一片真心,怎么说没就没了,连个征兆都没有,而且还是被人活活害死的。要不是她挑拨是非,小主子和花姑娘还是和和美美的过活,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都怪她个老糊涂。她也想弥补,想从此以后好好侍候,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可是老天爷怎么偏偏不给她一个恕罪的机会……
“哎……要不把花姑娘的肖像画出来,分发下去,让必应楼的兄弟们留意找寻吧,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陈洪亮做出了这样一个提议。
不知是不是受了这封书信的影响,陈洪亮总觉得故事未完待续,少楼主和这位花姑娘之间没有就此结束。
“如此甚好,肖像画好后,麻烦陈堂主也差人给冥寒宫送去一份,老夫也帮着找上一找。”
“陈老三替我家少楼主谢过阴老爷子!”陈洪亮抱拳说道。
荣锦云知道事情原委,对花骨朵儿的生还反而不抱更多希望,这时她只希望花姑娘能死而瞑目,没有牵挂的去转世投胎。杀人凶手就在眼前,小主子宅心仁厚,放这个狠毒的女人一条生路,她可要帮花姑娘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