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穿好了衣服，少熊走出门来，经电梯来到地下车库，开车出来。
出城后不远，走上滨海大道，又走了段时间，拐到一条小路，不久就到一个海边的村庄。村落在山脚，山是矮矮的山坡，满覆青草，开满了野花，零落长着一些灌木和高树。村道就在草场与院落之间，少熊在院子边一棵树边停下，下车来到院门前，这里是后院，开了院门进来，一个身着白色短袖衬衫约莫六十的男子开了屋门来到檐下，他简短地问候着，露出关爱的笑容。
少熊笑着回应，但心里的情绪已急剧转变。
这个老年男子领他穿过过厅来到客厅，客厅里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士正端着一杯水等着，她穿着白底浅蓝暗花的衬衫和蓝裙子。少熊紧走了两步，接过了水杯，一手把手里相册递到这女士手里。相册是姚青翰的，特地带过来，这两位老人就是青翰的父母，曾经的两位教授，姚务农教授和婕如教授。婕教授行动迟缓，眼光涣散，比前两天看到的状态还叫人担心。
看到少熊的忧虑，姚教授马上宽慰，“每个月总有这么几天，过两天就好了。”因为药的副作用，婕教授显得精神萎靡不振。
婕教授已经翻开了相册，轻轻抚摸着相册上青翰的脸，好一会，才想起来似的，看着少熊说，“你这儿来，跟我廊下来。”她怀抱着相册，在前面慢慢走着，领少熊出厅来到前廊。
少熊的鼻子有点发酸，使劲眨了眨眼硬把泪水憋了回去。
前面廊下，摆着好几张躺椅。婕教授走过一张，然后指着说，“来，你坐这儿。”又指着一个茶几，“水放这儿。”而她走到又一张躺椅边，慢慢坐下。
少熊也在旁边坐下。
这里，前院面朝大海，出门往下就是海滩。远处，左右山坡各以弧状深入大海，单在正中留个缺口，形成一个圆圆的海湾。山坡近海那块是青褐色的岩石，往后长满了青草和树木，地上各色的野花开着。远处海水深蓝，湾内则是浅绿，再近是白色沙滩，一环一环的。滩上撑着几把伞，有人在海边玩。海风不停的吹来，把海中山崖上的青草和花香也带来了。这情境对少熊来说很熟悉，他曾跟青翰在这廊下不知觉就坐到深夜。
婕教授依旧捧着相册，又舍不得再打开看似的，好一会儿才把它拿向前，侧头看着少熊，笑一笑，“我们就来看一看。”
姚教授一直在门口扭头看着他们，就笑说，“那我来给你们烧饭。”
婕教授才想起他似的，迟缓笨拙地回过头，却一本正经的吩咐，“那你要烧得好吃点儿。”婕教授这半年来一直被病痛折磨，连面容都受迫变形，她着意放松，可神态还是刻板呆滞，不过青翰不会知道这些了。
姚教授轻轻“哼”了声，故意装作不乐意似的，却依旧热忱地看着少熊，向他发出邀请，“晚饭也这里吃吧，吃了晚饭再回城。”少熊爽快地点头说好，姚教授看似赢了一局，一脸自负地看向婕教授，婕教授即刻就向少熊发出又一个邀请，“等过几天我好点儿了，你再来，我包管左手就把他爸拿下。”
婕教授调侃着姚教授，也向少熊露出一点歉意，因为她知道自己脸上不那么自如，特别无奈自己的脸孔就像被一个不知名的鬼魅给控制住了，不过她还是很确定地重复着，“我就是比他爸要烧得好啊。”
少熊笑点头，站了起来，装作去方便，来到洗手间，当他看到镜子，他忽然使起劲来，仿佛镜子里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他在心里发着狠地问，“你个****！你看到没有？你看到没有？！你说，你作何感想？你说说看，你现在是什么感想？！”他双手撑在了台子上，好一会，才长出了一口气。
少熊重回到外廊坐下，婕教授已经打开相册。这个相册里有她不太熟悉的青翰的生活，原本这些都存在电脑里，少熊特地洗印了两份，带来一份给她。他还有青翰的录影，可这个时间还不适合交给婕教授。自从青翰工作起，青翰与他父母的时间就少了，一年中的假期，加起来总共也不过十几天。
“这里头也有你。”婕教授指着其中的一张看向少熊，那是一张合影，有一群人。
少熊头侧过去，认真看了一下，说，“这是在集训的时候。”
婕教授又指着另外一张问，“这张是你拍的？”
少熊笑点头。那是在一个屋顶平台上，青翰做了一个空翻，少熊抓拍了这一刻，青翰的身体倒挂在空中，身后是大厦与晴空，他脸冲镜头，别提多自信。
婕教授忽然轻笑了出来，那是一张青翰与一个女明星的合影，指着问，“也是你拍的？”
少熊也快乐地笑出来，“这很正常啊，他也是大明星，我就是他跟班、助理。”
婕教授又仔细看了一遍，恋恋不舍才翻到又一张，照片里，青翰左右胳膊下各夹着一个漂亮女孩，她开心地端详着青翰的神态，好奇地问，“他更喜欢哪一个呢？”
少熊卖着关子，“看下去就知道了。”
婕教授就要翻下去，忽而又停住，转脸看向少熊，“让我先猜一猜，让我先猜一猜。”她低下头仔细研究，又抬头对着远方闭目分析，然后才看向少熊。
“猜好了？”少熊也很期待她的答案。
“肯定没错的。”婕教授特别确定的说。
少熊就怂恿她，“那就看看。”
婕教授翻开后一页，随即面露微笑，回头侧看着少熊点头，于是少熊好奇的问，“那为什么是她呢？”
“像我们海边的姑娘啊。”
才还是开心还有点得意的，忽而又惆怅起来。那是一个有着小麦肤色的姑娘，青翰对她很着迷。照片里，街道的一角，青翰举着一个冰淇淋跑向姑娘，姑娘开怀大笑，当时他们相距咫尺，四目正对，少熊拍下了这一张。
婕教授再翻后一页，后一页是青翰一个人的背影，背景是日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