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六贯三百五十二文!你数了的呀?米果果登时两眼放光,激动得双手捧了脸颊,一张小脸红通通的,不亦乐乎道:“哇哈哈,南无峨眉豆腐呀!我上辈子积德都报应到这上面来啦~峨眉豆腐,峨眉豆腐!!”说着又滑稽地打了个稽首,冒出一句:“施主,谢过了唷~”
通常来讲,银两与铜钱的兑换比例在一千到一千二、三百之间,遇见银两升值期间能涨到一比一千五、六,不过幸好现行兑换的比例只有一千二,也就是说,果果这么乱七八糟的街头卖艺一小时,竟暴利挣取了五两银子外带三百五十二文铜钱!
人人都说要饭要饭,其实要饭的比施舍的更加阔绰,由此所见,此言甚善。
果果万分激动地嘱咐侍女收了零钱,这才将空碗又安安稳稳地放在枕头前面,然后又打了个哈欠,往旁边一歪歪,裹着松软的被褥侧身躺了下来。
她蜷曲着身子,双手双脚跟八爪似的缠在绒毛兔宝宝身上,舒舒服服地睡呼呼去了。
旁边闲杂人等再没大戏可看,不消一会便自动散去了。
龙颜站起身来,三步走近果果,蹲下身来,一句话也没有,只端着一副观察原始小动物的神情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
那感觉简直就好像被两道灼热的X光直射一般,果果皱着眉,闭着眼睛坚持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了,睁开无辜的双眼与龙颜对视,顺便往后面缩了缩,委屈道:“咋了嘛?”
“你还好意思问?”他叫她出来是睡觉的么?当没事儿一群人给她做‘免费保镖’陪她‘露营’来了?龙颜冷笑一声,吩咐道:“来人哪——”
话音未落,两名侍从出列,抬起一大桶凉水上来就要往果果身上泼去。
“哇呀呀呀~~~等下等下!!”米果果忙不迭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嚷嚷道:“你们犯规了!”
龙颜亦站了起来,不动声色道:“哦,是么?”
“是呀!”她好像还很有理似的,努力点了点头,将她脑袋中所能理解的事故缘由掰给他听:“你看哈,我是替小绒受罚对吧,所以,你和他的约定应该沿用下来对不对?”她一五一十地掰弄着手指数道:“约定说,在门口罚跪对吧,如果晕厥过去,就用凉水泼醒……嗯,你看,我确实是在门口罚跪的呀,我都跪了一个小时了,我现在累了,要睡呼呼,不过睡呼呼可不是晕厥过去唷,所以你不能用凉水泼我,知道不?规定上又米有说鬼累了不可以睡呼呼,所以我这么做也不算犯规唷!”
说得跟真的似的,哼!
她那也叫‘跪’?基本就是跪坐了,底下还层层叠叠铺了数层棉垫,根本没有半分‘受罚’的苦楚。
一出场就又蹦又跳又玩又闹,玩乐够了,她倒头就睡,还真当他泥捏的性子,随意忽悠啊!
龙颜温柔地笑了笑:“说的也是,确实不算犯规。”
果果眼睛一亮,欣喜道:“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呀!”她兴奋地原地跳了两跳,接着又有些心虚地望向龙颜阴晴不定的面庞,总觉得左右兵戈阵容,怎么看似乎都有些吓人,于是面带虚伪的笑容,假意咳嗽两声,装出好可爱的模样,和蔼可亲地吩咐道:“大家……这么晚了,都回去洗洗睡吧,早睡早起身体好……啊,别傻站着了,多辛苦呀,哈哈……都,回去吧回去吧……”任凭她眉飞色舞表演得精彩绝伦,旁边就是没人敢当着龙颜大人的面稍动一下。
到最后那小丫头也没词了,只好瞪着两大眼睛望着龙颜,一副‘你想要咋滴嘛!’的模样。
龙颜脸色一沉,吩咐道:“去,请展公子出来,就地受罚,不得有误。”
‘请’是好听,实际上就是进殿去将小绒从病榻上硬拽下来,拉出殿外就地正法。
左右听龙颜大人如此吩咐,不敢耽搁,应声领命便往里走,吓得果果跟天塌下来了似的‘哇!’地惨叫一声,也顾不得旁的了,光着脚丫就冲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那侍从的腰际,大声嚷嚷道:“不许去!我不许你去~不许动我的小绒!龙颜,你欺人太甚!!”
她这一举动来得突然,唬得旁边所有人都傻了眼,偏偏那一众侍女当着龙颜大人的面又不敢逾越本分,只好在旁边干瞪眼瞅着。
那侍从浑身僵直了一下,一时不知所措,回过头恰好对上龙颜大人一脸漆黑的表情,吓得他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随人顾性命要紧,急忙硬掰开苏姑娘一双小手,狠心将她推倒在地,转身一步不敢耽搁地往内殿走去。
“呀……”果果本来人就瘦弱娇小,哪受得起他这么一推?翻身重重摔倒在地,吓得侍女们惊呼一声,刚想上前搀扶,谁知龙颜微一昂首,一个眼神狠狠瞪过去,左右近侍早已看惯大人眼色,当即手腕一翻,抽刀出鞘,锋利雪亮的刀光惊鸿般掠过长空,十余柄利刃跟架势似的横在众侍女面前,谁还敢上前一步,必定血溅三尺!
只不过刹那间,那场面竟变得峥嵘残酷起来。
果果趴在地上,诧异地抬起头,突然觉得眼中的龙颜仿佛又换了个人似的,那么疏远陌生,跟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他此刻身着一袭淡紫色捻银丝雏菊暗纹绮罗薄锦袍,外罩一件月白色缠枝梅花对襟长衫,随意敞开来,又可见腰际一抹墨玉翡翠镶龙纹锦带,右系莹碧透亮雕龙玉佩,衬着金灿灿的吊坠,犹然烘托出一种华贵高雅的韵味。
他的容颜从来是清雅高贵的,又于俊逸中透出一股空灵舒怡的气质来,好像水面下浮光摇曳的清流,又好像破于云霄的巫山云雨,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开始,果果就一直觉得这人是有内在神韵的,是生动别致,甚至能敛聚光芒的。
可是现在呢?他就好像一座不近人情地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一般,那么沉重,那么恐怖,连面色亦褪去了温雅,只剩下冷漠与决绝。
这些日子的相处,各人也或多或少看见彼此性格繁复莫测的一面,虽然很多次果果都觉得龙颜这个人太善变了,而且变化起来幅度也特别大,说得好听叫做天之娇龙,翻云覆雨变幻无常,可说得不好听,那还不是旮旯肚肠,好修养掩饰不去坏性子,盛气凌人之下,喜怒溢于言表?
她也曾尝试与他和平共处,她也曾尝试接受他,将他视作自己的朋友,可是……怎么能接受?眼睁睁看着他将小绒折磨至死,叫她怎么可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