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果果从小绒怀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院子外面。
“我想,接下来的节目你一定不愿意亲眼目睹。”小绒放她下来,伸手抚了抚果果的脑袋瓜,温和道:“在这里等我吧,十分钟就好了。”说完,利落转身,轻盈地往屋里走去。
她知道他要去干嘛,她也的确不愿意亲眼目睹他砍下白起将军头颅的一幕。以往目睹老公做出同样举动的记忆不经意间又涌了上来,果果痛苦地闭眼,双手死死环抱住手臂,无助地蹲了下来。
真可怕……太可怕了!她从未仔细想过,自己从事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职业?为何偏偏温和迟钝的自己,居然要从事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职业?
为什么?!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搅拌一般,毛骨悚然的疼痛,胃酸止不住一股脑儿地往上涌出,果果急忙站起身来,一手扶住旁边的树杆,一手捂着嘴唇,却仍然止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方才鲜血四溅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
那么灼热的、殷红的血啊!
好恐怖,好可怕,以前在电视上看杀这个杀那个一大堆人你杀我杀互相砍得个乱七八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想到如今亲眼目睹,心里那才叫一个反胃哦,直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才肯善罢甘休似的。
她吐啊吐啊,眼泪鼻涕跟着往下一个劲儿地淌,好半晌,才终于勉强止住了,突然又觉得身旁光影易换,不知怎地,白茫茫的雪地上竟忽明忽暗地闪烁出金红二色妖异的光芒。
果果一边抚着心口抬起头来,一边仍不住掏出手绢拭擦自己一张又化作花猫的脸庞,她别的没什么特长,唯独手绢准备得充足,上上下下十来条,也够她花销的了。
小绒一手捧着一只雕梨花枝叶黑檀木匣子,一手持一只裹布浇油松脂火把,站在果果身前丈许开外,面对着一座点燃的四合院,一脸平和,光影易换中,让人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
杀人放火,于理论上好像理所当然,可是……
“你怎么连人家院子也给一并烧了,有这个必要么?”果果受不得火光,她本来天寒地冻穿戴挺厚实,再给这么一烘烤,便又觉得热的发慌,急忙连退十来步,躲得远远的去了。
小绒却不以为然,迎着翻滚跳跃似乎永无休止的火苗,淡然笑道:“办事自然力图干净,毕竟我们私自冒充秦国御史已属为非作歹,为了不漏下蛛丝马迹,还是勤快点毁尸灭迹比较好。”
“……”说的也是。
二人又在火光前站了一会,虽然果果不止一次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污染环境&浪费公共财产,只不过烧都烧了,你还能怎样?
萧瑟的天空中呼啸着刮过一阵阵西风,助纣为虐一般将那火苗撩拨得翻了天,‘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中隐隐夹杂着别的什么声响。
果果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那是……
小孩子惊恐的哭喊声?!
——不是吧!!
怎么会还有小孩子?一片火海之中还有小孩子吗?
果果匆忙上前几步,又仔细听了听,果然,风声中隐隐起伏着脆弱的啼哭,她不可置信地伸手一把拽住小绒的衣襟,震惊道:“小绒,你听见了么?哭声……真的,房子里面还有个孩子啊!”
“啊,”小绒似乎并不吃惊,居然一派轻松道:“捉迷藏玩累了躲在大床脚底下睡着的小家伙,命中带劫,这回怕是逃不过了。”说完,他还唯恐火势不够大似的,将手中松脂火把往火海中一丢,优哉游哉地拍了拍手。
“你做什么!”这是小绒吗?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冷漠无情,残酷到简直没有一丝的人性!果果望了望‘噼里啪啦’烧得几欲坍塌的房舍,又回首望了望身旁凉薄如冰一般的少年,急得不知该这么办才好,催促道:“小绒,你快进去救救他呀,再这么下去,那孩子会被活活烧死的!”
“他本就该被活活烧死呀。”小绒反而不可思议地回首望向果果,笑得称心如意,道:“命相上已经注定好了轨迹,该他身受这离火之刑,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无事添乱?”
“你……”她看着他居然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退去一旁,蹲在一颗大石头上面,将手中锁好的黑檀木盒子当魔方似的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那里面装着的,可是老将军白起的人头呐!
米果果已经被他气得无语,面对熊熊火海,她也害怕,可是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不去,我去!”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是可以进去救人!
实体冲进去危险,先化作灵魂状态往里钻吧,飘来飘去迅速得多,首先找到那孩子具体位置再说。
果果不顾小绒劝阻,义无反顾地扑进火海,里里外外找了一圈,终于在最里屋发现了那名因为惶恐而爬进床底下的幼童。
果果跟着爬了进去。
待爬得近了,才看清楚,那孩子三岁大小,头上梳两只羊角小辫,一张小脸上涕泪纵横,哭得神魂颠倒的模样跟她自己倒有几分神似。
“妹妹,这里很危险,快跟我出去吧!”果果趴在她身旁,费力地冲她大声嚷嚷,一连喊了好几声,小家伙自己哭自己的,甩都不甩她。
……汗颜,忘记自己灵魂状态说啥人家都听不见了。
果果急忙又重新化作那七八岁大的孩童模样,拽住小娃娃的手臂,好劝歹劝,终于说动那小家伙跟着自己一起往大床外面爬。
周围所有事物都烫得吓人,飞灰木屑不住地往下掉,左右时不时还坍塌下碎木桩子。
小娃儿早已吓得尿了裤子,只晓得双手抱住果果的腰一个劲儿地嚎,果果没办法,只得咬咬牙,费力地蹲下身子,将小孩背在背后,又匆忙找来两根被人遗弃的裤腰带,将小家伙胡乱捆绑在自己背上。绑好之后,左右瞧瞧,十分幸运地在房间洗漱木架上发现半盆凉水,她急忙扑过去,费了好大劲儿才端起来,往床上铺开的棉被上一泼,浇了个透湿。
真奇怪,方才那些人收拾打包离开,怎么这间屋子中的物件丝毫未动?
果果扭头想了想,突然惊觉:啊!这,这是白起白大爷的卧室啊,谁会动死人的东西,多晦气!
可是现在不动也不行了呀,唉,晦气就晦气吧,总比被烧死在里面好!
“妹妹,你抱紧我呀!”小孩才三岁,本来不会太重,只可惜果果这会子也是个孩子,比她大不了多少,背着她脚底下直打晃,还是觉得沉重不堪。
四周火苗乱窜,空气被灼烧得滚烫滚烫的,几乎连呼吸也觉得困难起来。果果不敢耽搁,急忙抓起那泼了凉水的棉被,一把披在身上,连脑袋带身子,一并裹进被子里,然后双手撑起被面就往外冲。
恰巧这时,旁边一只木梁‘咔嚓’一声,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