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劳累,秦明妆睡的很沉,直到龙漾晗敲自己的房门,才醒过来,她并没有脱衣服,直接起身就打开房门,抱歉的说:“睡沉了,龙大人多等了。”
龙漾晗不在意:“盛伦到了。我们去见他。”
“盛伦是谁?是锦衣卫的人,在军营里当一个小官。”龙漾晗把秦明妆带回自己的房间,秦明妆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脸上一道疤痕,从左额前直到右鼻翼,看着似一条虫爬在脸上。
“这位是?”盛伦见龙漾晗领来一个人,以为是比龙漾晗更大的官。
“这位是秦明,秦兄弟,是路大人的随身侍卫。”
盛伦听是指挥使身边的侍卫,虽然没有官阶在身,可发展潜力巨大,不敢得罪。
“盛百户,我们此行来是告诉秦启庚他女儿的死了的事儿,他现在过的如何?”龙漾晗坐正引了口茶。
盛伦在边界呆了十多年,第一次见到龙漾晗级别的领导,非常激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明妆听的很仔细,知道秦启庚过的还可以,虽然老了,但有一身武功,别人也不敢欺负他,身居高位时对待下级也很够意思,并没有和多少人交恶,粗人也有粗人的规矩,对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将领还是比较钦佩的,军营里管事的,并没有为难秦启庚,让他去了后勤,管一部分粮草。并不操劳。
秦明妆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盛伦又道:“可是秦启庚心事太重,曾对人说过担心在京师的女儿,恨不得死了变成鬼去看她,大家都知道秦启庚女儿在教坊,不愿意多谈此事,秦启庚抑郁成疾,前几天不知道哪里弄了酒,喝的大醉,恰逢天降大雪,栽倒在雪地里,险些被冻死。”
秦明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自己都没察觉:“大人,他的性命可有危险?”
盛伦不知道眼前的就是秦明妆,道:“性命没有危险,但是违反军规饮酒,被军长抽了十五鞭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得住。”
龙漾晗回头低声道:“我带了金疮药,能救他。”
“能否领我去见他一面,将他女儿的死讯告诉他。”
“唉,秦启庚听到女儿死了,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盛伦替秦启庚惋惜。
龙漾晗带着秦明妆换了小兵的衣服骑马随着盛伦来到辽东军营,军营里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多注意他们,有盛伦带路很快来到一个草屋前前,秦明妆抢在盛伦前面钻进草屋,草屋正中央有盆冒着零星火光的火盆,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炕上爬着一个男人,后背裸露在外,上面是冒着血水的鞭痕,脸朝里,听到有人来了,看也不看。
盛伦道:“秦启庚,还不见过龙大人。”
秦启庚哼了一声,扭过脸,正与秦明妆四目相对,霎时便愣了,直勾勾的盯着秦明妆,秦明妆眼含泪花,努力不叫眼泪流出来,龙漾晗赶忙道:“秦启庚,你女儿前几日在教坊司病死了。”
秦启庚不懂,女儿好好的站在面前,怎么就说女儿病死了呢。
“这是锦衣卫俭事龙漾晗,秦启庚不跪拜是何缘由啊。”盛伦呵道。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忍着悲伤的疼痛给龙漾晗跪下,龙漾晗道:“秦启庚,你女儿在教坊司被糟践死了,怎么不见你哭呀。”
秦明妆道:“你就算和女儿没有感情,也哭几声意思一下,糊弄糊弄人也好。”
秦明妆不是故意说的这样直白的,因为凭爹的情商,不这样说他是听不懂的。秦启庚缓过神来立刻嚎啕大哭,老泪纵横,日夜担心的女儿就在眼前,心里的苦闷一下发泄出来。
秦明妆被弄的也忍不住,险些哭出声来。
龙漾晗眼瞧要露馅,对盛伦道:“在辽东的锦衣卫还有谁?给我带来人认一认。”
盛伦喜笑颜开,道:“小的这就找齐哥几个,给大人接风。大人这边请。唉?路大人的侍卫不走么?”
龙漾晗道:“让他给秦启庚说说他女儿怎么死的,女人死的事,难道还要我直接说?”
盛伦附和道:“大人说的是,我一会再派人来接这位小哥。”
龙漾晗踏出草屋门口的时候,从袖中甩出一个小瓶扔给秦明妆。秦明妆赶忙接住。龙漾晗和盛伦走后,秦明妆扶起秦启庚,父女两个抱头痛苦。
秦启庚边哭边使劲拍打秦明妆:“你这个死丫头,爹担心死你了,你知道多担心你嘛,你这个死丫头,现在才来看爹。”
秦明妆抹去眼泪,笑道:“丫头没死,现在不好好在爹眼前呢么。”
秦明妆又去抹秦启庚的眼泪:“爹也别哭了,我现在不好好的么,爹以后要好好活着。这是龙漾晗的金疮药,我给爹涂上,伤好的快。”
“我皮肉虽老,骨头却硬着呢”秦启庚道:“不用这些药,知道你没事,你爹能撑得住。”
秦明妆道:“你不抹,我现在马上走。”
秦启庚没办法,道:“好了,爹听你的。”
秦启庚趴好,秦明妆拔出瓶塞,将药沫点在伤口上,将剩下的塞到秦启庚枕头里:“以后每天准时上药。”
“明妆,刚才那个真的是锦衣卫俭事龙漾晗?怎么瞧着这样眼熟。”
秦明妆黯然道:“爹不记得了?你给明妆招亲的时候,不就有他么,当时他只是个千户。”
“我都忘了,当时爹从宫里出来,看他一表人才,就顺手拉过来了,没想到山不转水转,你爹我沦落在此,当初的小卒却步步高升。”
“爹别这么说。”秦明妆道:“龙大人是好人,一直帮我,对我有恩。”
“那是他把你弄出那个地儿的?”秦启庚不愿意提教坊司,那是个污秽的地方,辱没了女儿的清白。
“是他和锦衣卫指挥使路霜白两人。”
“路霜白?”秦启庚想了一下,道:“就是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那个?”
“爹认识?”
“上朝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而已,整日笑眯眯,但给人的感觉却凉飕飕。爹不喜欢他,没有深交,他怎么会帮你?”
“我也不知道,大概他有自己的打算吧。”
“难你现在住在哪里?做什么?你最好离开京师,走的越远越好。找个好人,过太平日子。”
“我现在很安全,我特意来看看爹,然后远走天涯,院里是非之地。”
“那就好,那就好。都是爹害了你,你只有过上好日子,爹心里才好受些。”秦启庚哆哆嗦嗦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上一次哭还是在秦明妆的娘去世的时候。
秦明妆先给秦启庚拭泪又给自己擦泪,道:“明妆不怪爹,明妆以前的日子过的很幸福,现在也不错,我在教坊多亏韩子展韩公子帮忙,并没有受侮辱。”
“韩子展?”
“韩首辅的儿子。”
“那小子,一定是看上你了,他爹的优点没有,好色程度倒是跟他爹一样。”对于常打交道的韩首辅一家,秦启庚相当了解。
“不管怎样,他也算是帮过我。后来就被救出来了,吃的苦不多,倒是爹……”秦明妆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下来。
“爹没什么,就当这二十年白混了,从小兵重新做起。”
“不行,我不甘心,能被皇帝削去爵位就能抢回来。”
“说什么傻话啊。你爹当年救了先皇才做到侯爵的位置,你又拿什么筹码去赢回来。”秦启庚道:“你好好活着,爹在这里也心安了。”
“我不甘心。”秦明妆气呼呼的道。秦启庚笑:“啥丫头,仕途艰险,一切都看皇帝的脸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就换个皇帝。”秦明妆怒道。
秦启庚捂住她的嘴巴,紧张的低吼:“这种屁话你也说?!”
秦明妆甩开秦启庚的手:“怎么说不得了,先皇在时对秦家恩宠有佳,现在隆靖登基,把秦家往死里整治,谁知道下一个皇帝不会给爹平反呢?!”
“这样的话不要说,你捡回的这条命又不要了。”
秦明妆第一次见秦启庚如此生气,马上换了语气:“爹说的对,我再也不乱说了,回去安生过日子,只是不忍心你在这里受苦。”
“我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在后勤管管草料,你过的好就行,我女儿逃离可火坑,还要远走天涯,自由自在,我做梦都乐醒了。”
秦明妆苦笑:“是啊,爹在这里好生养着。皇恩浩荡,指不准哪天就给爹平反了。”嘴上虽这说着安抚的话,肚子则把方才说的话,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换个皇帝,平反也许真的有机会。
“你逃出来了,你二娘她们怎样了?”
秦明妆不动神色的道:“都逃出来了。一日教坊司着了大火,龙漾晗趁机把她们都救出来了。”
“真的?”秦启庚心里再无愧疚:“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看那姓龙的估计是喜欢你,要不然能为你做这么多?”
“不会,不会。”秦明妆忙道,心里却希望是真的。
“别管真的假的,帮了咱们秦家的人一定不能忘记,今生今世回报不了,也要告诉子孙,如果再发达了,要去报答他们的后人。”秦启庚叮嘱。
“嗯。”秦明妆装出情深义重,仅遵教诲的样子。
父女两人正享受着找回来的天伦之乐,一个小兵掀开门帘,对秦明妆抱拳作揖道:“盛大人派小的来叫小哥回去吃酒。”
秦明妆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门外侯着,我马上就去。”
小兵听话的出了门。秦明妆抓进最后的机会,握住秦启庚的手道:“爹,凡事不要与人争执,保全性命要紧,等我安顿好了。我一定会救爹爹出去。”
“我还指望抱外孙呢,这条老命珍惜的很。你不要想着救我,自己过好日子要紧,我在这里挺好的,当了一辈子兵,人都贱皮子了,当初在京师做梦都是重回战场,金戈铁马,现在整天待在这儿,好的很。”
秦明妆知道是秦启庚故意说了这些安慰她。她也假装相信了,郑重的点点头。
秦明妆放开秦启庚的手,走到草屋门口的时候回头去望,正望到秦启庚的眼神,眼神里是安慰和幸福,是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希望女儿幸福的父亲的目光。他朝秦明妆挥挥手,示意她赶快去。秦明妆一脚踏出屋门,深吸了一口冷气,憋回眼泪,对小兵道:“有劳带路。”
她一定要拿回被夺走的东西,无论任何代价。
此时天上飘落下洁白的雪花,秦明妆伸手接住,如此晶莹剔透的雪花在京师是从来都没见过的。
小兵啐了一口:“妈的,冬天又来了。”不知道军马又要冻死几匹,粮草能不能供给的上。他踏着细雪带着秦明妆到了军营门口,掏出盛伦的给的门牌,守卫放行了。小兵停到军营门口:“盛大人让我送小哥出去,说只管回到客栈就行了。”
秦明妆跨上马,顶着风雪,朝客栈方向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