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筝苦笑着在众人不解、愤怒的眼神中打横将云笺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酒家。
他本来不需要带着她走的吧?可是,他居然就这么扛起她走了。好吧,他是同情她,如果他判断得没错,她应该毁容了,看她哭得那么可怜,大约被男人甩了,她还想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她自己,大概生活很不幸福——以上种种,够他可怜她了吧?
离筝径自撇了撇嘴,冰冷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稚气的笑容,将云笺随手扔上马背,他也跨上马背,开始驱马奔跑起来。
一摔上马背,云笺便恍惚着睁开了眼睛,看向正面无表情骑马的离筝:“你——”
“不想死就少说话。”离筝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云笺微微蹙起眉头,扯开嘴角笑着开口:“如果我想死呢?”
离筝的眼神顿了一下,没有去看云笺,手上的鞭狠狠地抽在了马身上,马儿跑得更快了!
由于是庙会的日子,所以古藤镇晚上子时前是不关城门的,离筝经过城门的时候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在马上和守门的侍卫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又狂奔起来!
云笺倒吸一口冷气,现下头脑总算有些清醒起来。她恐怕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居然能喝得烂醉任由一个陌生人带走。说来,倒也可笑。现在仔细看看,马上的男子看着并不碍眼,属于好看一类的吧,只是,脸上的表情无论怎么变化,总让人感觉冰冷、无法亲近。
“你叫什么?”云笺颇有兴致地打趣。
“你对这个感兴趣?”离筝依旧是面无表情。
“嗯,因为,我打算最近一段时间都跟着你,既然要跟着你,那总不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云笺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挑衅他的面无表情,“还是说,你可怜得连个名字都没有?”
“谁允许你跟着我的?”
“你啊。”云笺无辜地睁大眼睛。
“我什么时候允许了?”
“你把我从酒馆里绑架出来,什么好处都还没得到,难道想半途扔了我?”云笺笑得很无害,“你总该是想要威胁我的父母或者是对我起了色心吧。”
离筝的笑也很冷:“即使是绑架,我不能半途扔了你?”
“当然不能,”云笺“据理力争”,“绑架了我却没有得到好处,那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我只是把你从那里带出来。”
“可是你不认识我,凭什么带我出来?”
离筝语塞,不说话。
“所以咯,这就叫做绑架。”云笺得意地看着离筝的表情。
“我可以绑架你,也可以放了你。”不经意的,离筝的速度竟渐渐慢了下来。
云笺歪过头,转移话题:“你这么急,连晚上都不休息是要去哪里?”
离筝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去中靖国。”
“中靖国?”这下是云笺被吓到了,她一把拉住离筝驱马的手,口中喊着,“吁、吁!”
离筝好笑地看着云笺的行为,并不搭手帮忙,看着云笺艰难地停住了马,又艰难地坐起身体,他才慢慢地开口:“现在你想走了?”
没想到,云笺惊乱的表情愣是变化成了惊喜:“中靖国?就是说要离开东溪国?”
“没错。”离筝冷淡地回答。
“太好了!”云笺几乎要拍手庆祝了。离开了不是更好吗?脸上笑得格外绚烂,可是,心却又开始痛得几乎滴血——
“你没有办法离开东溪国的。”
“为什么?”
“除非你有过境通牒。”
离筝拉起马缰绳,继续驱马。
“那你这是在往北方走?”
“没错。”
“经过京城?”
“嗯。”
……
天空渐渐露白,行走了一夜,离筝开始有些困乏了,云笺早已小鸡啄米地不时睡过去了。
前半夜,云笺都絮絮叨叨地和他聊着,他也很纳闷自己竟然那么配合地和对话,到了后半夜,云笺就开始像现在这样不时打瞌睡了。
京城的大门刚刚打开,离筝翻身下了马,守卫打着哈欠站往两边,看到离筝,便纷纷对着离筝点头致意。
离筝微微颔首,进了城。从中靖国出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马上就是冬天了,他现在要尽快赶回去,时常会在较为安宁的路段连夜赶路,晚上行走起来总是较白天要快一些,可是,昨天本来预计会在破晓前抵达京城,但却在天亮以后才回到京城——
挑了一家平时住惯了的客栈,离筝一把扛着云笺上了楼,付过钱,然后径自离开,另外挑了家客栈住下,一头扎进被窝。
云笺沉沉地睡在被子里,一直做梦,梦见祝煕砚的笑脸,逐渐地变化成冷酷、生气的脸,直到赶她出了门——于是,她便猛然醒了过来。
打量着四周围,是一家客栈无疑。
云笺深深吸了口气,双眼无神地躺着。本来以为昨天聊天聊到累得不行再睡着就不会做梦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出现了?她现在害怕想他,一想起他,她就害怕,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去找他,也害怕他恨她——虽然她原本就想要他恨她。
苦涩的笑意扬上她的唇,哭得已经发疼发涩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流出了液体。现在还是回到京城了是吗?她原本是想要逃避的,可是却发现自己反而是无法遁形。
她逃避京城,她害怕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事实,她也逃避自己,所以她自欺欺人,还那么天真地留在祝煕砚的身边——最终,她还是必须离开祝煕砚,她还是回到了京城。一切还是还面对的,不是吗?
门口传来叩门声,云笺胡乱地用手擦去眼泪,清了清嗓子:“谁?”
“客官,用餐时间到了,请问您要用餐了吗?”
云笺下意识地看向窗户的方向,依这个亮度,应该是傍晚无疑了。
“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您是说顾公子吗?”
他姓顾吗?
“是吧,他呢?”
“他付了钱先走了。”
走了?他也走了。
他走才是正常的,不是吗?能这样细心地为她找好客栈,帮她付钱,已经很好了吧。云笺自嘲地笑笑,自己原来是想利用他吗?利用他逃离这个国家,逃离这里的人,逃离这里的所有是吗?这样对他未免太残忍,他这样离开未尝不是好事对吧。
干脆地从床上起来,云笺打开客房的门,门外的店小二正对上她的正脸——
“呀——”怎么回事?早上来的时候从马上下来,他明明看到顾公子扛着一个美人的,怎么这会儿——
“吓到了吗?”云笺挑眉,“很丑是吗?”
听到云笺的话,店小二以为云笺是生气了,忙垂下头:“姑娘误会了,姑娘误会了——”
“我误会?误会什么了?”
这下可糟糕了,方才一直以为里面的姑娘会是个美人,而出来的这名姑娘却明显是毁容了的,所以才一下子没能控制自己,吓得喊出了口,否则他怎么敢去惹顾公子带来的客人呢?
“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小人刚才是看到楼道上有一只大老鼠跑了过去,所以才惊呼出声,要是吓着姑娘了,还请姑娘海量!”
云笺瞥店小二一眼,风情万种:“我可没有什么海量。”
店小二只觉得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其实如果没有和昨天的那个情形对比,其实眼前的姑娘虽然右脸颊有斑块,倒还不至于丑陋,反而那双眼睛显得分外突出、迷人,仿佛可以慑人心魄。
“姑娘——小人真的并无恶意——”
看着店小二一般窘迫一半着迷的神情,云笺莞尔一笑,迈步开始往楼下走:“算了,原谅你,给本姑娘准备一桌好吃的酒菜吧!”
“好咧!”店小二快速地逃离二楼,往着楼下厨房跑,得罪谁可都不能得罪顾公子的人啊!
看着店小二急促地逃开,云笺敛下眼,嘴角再也笑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