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微微一笑，“我问你可准备好了做这大宋的皇帝？”
听了他的话，赵光义先是一愣，摇曳的烛光中他的凤目中闪出一道精芒，挑衅般地问道：“臣弟自然是准备好了，只是不知大哥准备得怎样？”
赵匡胤将他的挑衅看在眼里，声音异常平静：“光义，你如此精明却怎么糊涂起来？一年前大哥就和你说过，这大宋的江山就是你的。只可惜这次我征讨汉国不利，不然就会将一个更完整更强大的国家交给你，不过也许这就是天意，希望你能继续开疆辟土，实现我们兄弟一统华夏的夙愿，大哥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赵光义没有说话，眼珠不住地转动，玩味着他话中的含义，然后冷笑：“臣弟愚钝，请大哥说得清楚些！”
一阵冷风吹来，烛灯中的油芯颤动了一下，映照出赵匡胤眼中的一丝痛意，看来光义不相信自己，也许从未相信过。光义哪里都好，就是心机太过深厚，你永远无法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恐怕这也是他比自己更适合做皇帝的地方吧，自古君王哪个不是孤家寡人，谁不是将亲情爱情让位于至高无上的权力？可自己偏偏更看重前者。
他苦笑一下，掩饰着心中的怅然，语气更加诚恳：“好吧，我就再说清楚些，我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就召赵普、曹彬、窦仪和薛居正进宫，拟定禅位诏书，正式把大宋的天下交给你治理，而我则不要任何名号，离开汴梁，回到洛阳，为父母守陵，你看如何？”
他提到薛居正，是因为他是光义的心腹，希望这样能使光义相信自己的诚意。
他们对话时，秦箫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没有插话。她看到了赵匡胤的真诚和痛楚，也看出赵光义的冷漠和野心，她知道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赵光义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发掉的，也许，最坏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果然，赵光义的目光突然转向她，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到赵匡胤那里，俊脸上透着邪肆，语气更是随意：“多谢大哥，光义一定会把大宋治理得更好，绝不会让您失望！大哥此次回洛阳山高水远，皇后娘娘——啊，不对，应该是嫂子，身体又弱，光义一定会派得力之人随行护卫，保证您和嫂子的安全。”
赵匡胤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马上意识到他是故意的。他脸色微变，偷看了秦箫一眼，尴尬地说道：“嗯，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安排。夜深了，似乎还下了雪，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我就召人商量禅位之事。”
“喔，我倒是忘了，”赵光义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目光暧昧地看着一直沉着脸的秦箫：“小箫，我刚才在外面听你念了四句诗，说是要猜一物，我这里有一个答案，不知对不对？”
秦箫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居然还有这个心思，又见他对赵匡胤十分轻慢，心里越加讨厌他，就冷冷答道：“想不到你还有在门外听人说话的爱好，你如果非要说就说吧！”
赵光义没有在意她的态度，眼中柔情似水：“‘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寒重，时闻折竹声’，是这四句吧？我猜应该是外面正下着的雪，映衬得窗户明亮，让人感到衾枕寒冷，又压断了树枝，是也不是？”
他自然是答对了，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他本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秦箫没有让自己露出赞赏之色，甚至还撇了撇嘴：“是，恭喜你答对了！”窃喜调侃了一下这个坏蛋，心里遗憾着要是他看过赵本山的那个小品效果会更好。
“既然我答对了，小箫有何奖励？”赵光义只看着秦箫说话，却视旁边那双早已在喷着怒火的眼睛为无物。
“没有，本来也不是给你出的！”
他呵呵一笑，像是才注意到赵匡胤的存在：“大哥，光义有一个要求，还望您能答应。”
看着他的公然挑衅，赵匡胤双手攥起，面沉似水，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气，神色冷淡道：“说。”
他却并不急着说，而是慢慢坐下，从自己带来的竹篮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酒壶和两个银杯，给自己满上一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徐徐说道：
“既然您要带着嫂子回洛阳，我想小箫跟着也不是十分方便，以她那样的性格恐怕不会答应这么无名无份地和你呆在一起的，更别说还要三个人在一起过呢！我想大哥也不想委屈了她吧？不如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您知道我对她的心思，我可以休了符云霞，遣散府中的所有姬妾，只对她一个人好。”
屋里突然静得吓人，静得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烛光中，一个人坐着，二个人站着。
赵匡胤怎么也没有想到光义能提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求，他要他的江山，他给他，并非一点也不在意的，他是大男人，天生就是要做大事，他为自己的大宋描绘了一张绝好的蓝图，但是为了小箫，为了对光义的愧疚，他忍痛割爱。
聪明如光义，自然能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容忍和退让。满以为他能知足，却不料他竟肆无忌惮到公然挑战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要夺走他最心爱的东西，没了江山，他还有她，没有了她，他岂不是一无所有？光义，你太过分了！难道我的委曲求全换不来你的半点清醒和良知？
大手握得咯吱咯吱响，他再也不想保持这该死的冷静了，看向赵光义的目光中第一次透出寒意：“光义，你说笑了吧？你既然已经知道她是小箫，又何必提出这样的要求？江山我可以拱手送你，她却不能！”
赵光义是有备而来的，自然不会被他的目光吓着，依旧带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说：“大哥，你还真是不了解你弟弟我呀，今天我深夜踏雪前来，就是要告诉您一句话，江山我要，她，我也要！凡是你有的我都要拥有！”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索性就毫无顾忌起来，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
窗外，北风刮得更猛了，呼呼的风声吹动着干枯的草木，不断发出树枝断裂的声音，更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打到雕花木窗上，如果这时外面有人就可以借着闪烁不定的烛光看到屋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像是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吵，这时，其中一个忽地站了起来。
“你混帐！”赵匡胤啪地一拍桌子愤怒地站起身，脸涨得通红，又瞬间煞白，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着，额上渗出细密的虚汗。
“大哥！”秦箫惊叫一声跑了过来，紧紧扶住他，替他捶打后背，舒缓胸口，“你别急，你刚刚好些，不能生气啊！”她要扶他回床榻，遭到了他的拒绝，只好扶他坐在椅子上，又倒了杯水给他喝下压住咳嗽。
看着赵匡胤苍白的脸色，她心中不住地颤抖，鼻子一抽，不争气的泪水就流下来了，她不顾一切地冲着赵光义大喊：“赵光义，你还是人吗？他是你的亲哥哥，他正值壮年，大宋又是国富民强，他能把江山让给你，这是多大的恩情？除了尧舜，你所知道的哪个人还有这样的胸襟？为什么你还不知足，你到底要他怎样？做人不要太贪得无厌了！你也不要再死皮赖脸地纠缠我，告诉你，我讨厌你，我鄙视你！”
“你讨厌我，鄙视我？好，很好！”赵光义站起身慢慢走近她，根本没有理睬旁边的赵匡胤，白色的窗棂纸上映出他变了形的身体，在诡异的烛光下，那身影显得分外可怖。
随着他的靠近，秦箫感到从未有过的窒息和恐惧，以前她也怕过他，但今晚不同。一身黑衣的他显得说不出的邪恶和强大，他像是《哈利波特》中重生的伏地魔一般，根本不把魔法师梅林放在眼里，打定了主意要毁灭这个世界。
他几步就来到她身边，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胳膊，既痛苦又狠戾地说道：“你这个可恶的女人，我是那么在乎你，为了你，我要废了符云霞，赶走所有的姬妾，我要立你为我的皇后，这些，他能为你做到吗？为什么就看不到我的好？你看看他，”他一指斜坐在那里捂着胸口的赵匡胤，“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赵匡胤了，再也不能保护你了！现在，我比他强大得多，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打败！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今晚就要！”
他越说越疯狂，竟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拼命地吻向她，他已经完全不用把赵匡胤放在眼里了，这一天，他等了好久，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哥瘫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人受侵犯却毫无办法，他的心中竟获得了一种异样的满足。
秦箫惊骇了，拼命挣扎，奋力挣脱着他的控制，嘴里胡乱地嚷着“你放手，你这个混蛋，变态！我要杀了你，大哥救我！”
眼前的一幕是突然发生的，突然得让赵匡胤忘记了反应，听到秦箫的叫嚷他才恍然大悟，一股冲天的怒火如火山爆发般涌上心头，这就是他一直退让容忍的结果，这就是他寄以厚望的亲兄弟，不要说是君王，不要说是兄弟，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谁又能承受这么大的羞辱？
对他，心中第一次有了杀意。
胸口，针刺般疼痛，脚步竟有些不听使唤。情急之中，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玉斧，那是大理国进贡的礼器，前些日子在万岁殿准备亲征北汉时，他一直用它给将领们讲解作战图上的排兵布阵。他抓起玉斧大喊：“光义，你这个混蛋，放开她！”
也许是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浑厚，又带着分外的杀气，赵光义被震慑住了，下意识地放开了秦箫，喘着粗气看着赵匡胤。
“你做得真好啊，做得真好！”赵匡胤从牙缝了挤出了这两句话，然后用力将玉斧掷出，玉斧带着一道绿色的寒光飞向赵光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