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的御书房,此时他双眉紧锁,负手站在桌案前,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于掌中,由于长时间的缺血,已经成为青白色。
“你确定?”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心却在微微发痛。
“是,末将确定!”昏迷了一天刚刚醒来的米信也就是那个黑脸壮汉说道,“在清流关时末将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叫张文瑞,他——”
赵匡胤伸手拦住米信下面的话,“你先下去休息养伤吧。”
米信还欲说什么,但看着主人阴沉的表情,听话地施礼下去。
他刚走,赵匡胤立刻捂住了右侧的胸口,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发作了,好像是从在朝阳宫喝了那杯酒开始的,那个晚上小箫离开了他,从那晚起这个陈年的伤口就开始疼痛,每当他想她时,或是情绪激动时,伤口就会疼得厉害。
抚mo着这个伤口,想到他和她就是因为它才结下了奇妙的缘分,他稍显疲惫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小箫,拥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可是,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难道你对我连一点点信任都没有吗?
伤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他星眸半闭,紧咬住刚毅的嘴唇,脸上的笑容消失,想起了米信刚才汇报的消息,疼痛又加剧了。
光义,这个亲兄弟竟然对他隐瞒了小箫的行踪,背着他派人暗中监视她那么长时间,甚至自作主张地把她私自带回大宋禁锢,要不是他派到江南寻找小箫的米信够精明,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她的住处,说不定他还被愚蠢地瞒在鼓里。
可恶!他大掌一挥拍向桌案,由于用力过大,将厚实的橡木桌案打出了一道裂纹。
光义,你还要我怎么做?念及母后的叮咛和兄弟之情,我已经够忍让了,我封你做晋王,封你为开封府尹,给你无上的权力和尊荣,整个大宋除了我就是你了,我已下决心遵从母后的命令将这黄袍披在你的身上,为什么你还不满足?
你明知道小箫已经是我的女人,还敢胆大包天地那样做,她可是你的嫂子呀,你怎么做得出!我是不是该给你点教训了,不然你该认为我这个大哥太软弱了!
“启禀陛下,王彦升将军回来了。”有人来报。
他精神一振,莫不是小箫有消息了?“快宣!”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的贴身参将王彦升走了进来,正欲跪下施礼,被他伸手制止了:“快讲!”
“是,末将跟踪张文瑞等人来到一个叫竹园的地方,原来那里是晋王的秘密居所,里面防守极为严密,小姐——娘娘果然被关在里面,看样子身体很虚弱。晋王一直陪在身边,对娘娘,嗯,还算守礼。”王彦升边说边观察着赵匡胤的脸色,唯恐说错话惹怒心情一直糟糕的主子。
“她生病了?也难怪,吹了那么久的江风,她一定是很不舒服的,她一向不喜欢水……”他自言自语,随即问道,“竹园的情况你都清楚了?”
“遵照陛下的吩咐,末将已将竹园的情况察清,只等您的旨意。”
“好!你火速调集二百名侍卫,身穿便装,前往竹园救出娘娘,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娘娘安全,还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暴露身份,明白吗?”赵匡胤一字一句说道。
“末将明白。”王彦升转身就要出门,被赵匡胤叫住。
“替朕烧了那个竹园,杀了张文瑞那几个人!”他下决心要给那个不懂事的弟弟一些警告。
“是!”
“记住,一切都要以娘娘的安全为重,不能让她有一点闪失,否则我绝不轻饶!”
“是,末将会用自己的命保护娘娘!”
“等等,还有!你的任务是救人,不管其他,如果晋王竭力抵抗,你可把他带回来见我,但不要伤害他。”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叹着气说的,光义,但愿你顾及着我们弟兄的情义,能悬崖勒马。
“陛下放心,末将谨记!”王彦升心里感叹,战场上的陛下何等英勇果敢,不想却被家事弄得畏手畏脚,投鼠忌器。
望着爱将的背影,赵匡胤心里默念:上天护佑,小箫能平安回到我身边,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想到还有政事要处理,他整理一下思绪,回身拿起一份密折,这是西川行营前军兵马都部署王全斌和副都部署崔彦联合写给他的,奏章上报告他们带领的三万人马已经出了凤州沿嘉陵江南下,不日就会和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刘廷让率领的二万步骑会师,请旨何时会攻成都,大宋灭掉后蜀的战役即将悄然打响。
跳跃的烛光映出赵匡胤脸上的笑意,他想起了几天前赵普带来的好消息:孟昶贪图享乐,昏聩无能,将兵权全部交给知枢密院事王昭远。而王昭远怂恿孟昶联合北汉、契丹,妄图与大宋对抗。没想到派去结盟的使者半路被大宋早早设下的耳目抓获,他们的计划自然败露。
想自己为了完成统一中原乃至全国的大业,这些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同手下人制定了一整套的周密方案,其中最核心的策略即是先南后北,先弱后强。
如今南部周边小国基本被灭,只剩下唐、蜀、南汉;他本来要先灭南汉和唐,没想到那个孟昶竟主动招惹强敌,自取祸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战争理由,他怎好不收下这个送上门的厚礼?他是不会放任蜀国与北汉和契丹联合,看着敌人做大的。
孟昶,怪不得她要离开你,你果然是个误国误民的昏君。突然想到,他就要进攻的是她的国家,听说她还有一位哥哥做蜀国的大将军,他要与她的家人为敌,甚至是与她为敌,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旧怨未解又添新仇呢?于是,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皱起来。
夜深了,玉箫宫里面的几竿竹子在月光下面的姿态一定很美,他要去看一看。有心事时,他就爱去那里,还会在那里过夜,那里面有她的影子和芳香……
秦箫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她躺在床上,像是刚参加了国际马拉松大赛,浑身酸痛无力,嗓子干得像砂纸一样,手指连弯曲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我在哪里?”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嗓子哑得吓人。
“箫儿,你终于醒了,这两天,你可把人吓坏了!”耳边传来一个她最熟悉的声音,她使劲眨着眼睛,当视线变得清晰时,看到了李从善俊美温柔的脸庞。
“从善吗?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她脑子乱成一团,好像有一片记忆被除去了,大脑一片空白。
李从善布满血丝的眼睛透着难以掩饰的惊喜,他已经彻夜未眠地看护她两天了,这是如地狱般折磨人的两天啊,他一度恐惧不能救活她,幸亏皇天有灵,她终于苏醒了。
“箫儿,你的身子太弱了,先多喝点水,我已经让人给你做了滋补粥,一会儿我喂你吃,等体力恢复了我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她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杯水,干渴的嗓子总算好受了些,这才有精神打量面前的人,她发现李从善的脸上手上满是带着血迹的抓痕,有一处特别重,红肿得吓人,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得裂了好几道口子,同样沾着刺眼的血污。
“我好多了,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你把我从竹园救出来的吗?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急切地询问。
李从善刚要说话,墨影端着桂园红枣粥走了进来,他关切地看了秦箫一眼,点点头,并没有说话,随后就退了出去。李从善细心地盛了一碗粥,用手在碗边试了试温度,感到满意了,才带着一贯的温柔说:“粥不太热,我扶你起来吃点吧。”
她点头,在他的帮助下吃力地坐起身子靠在床边,这么简单的动作竟又让她好一阵眩晕气喘,她对自己的状况怀疑起来,她到底是怎么了,身体原应该恢复了,为什么变得这样虚弱?
从善看出了她的焦虑,强忍着心痛劝道:“别多想了,你需要尽快吃东西恢复体力,才有精力做别的。”
她顺从地喝着粥,眼前的情景和数日前多么相似,两个同样俊美高贵的男子,都是如此温柔把粥送到她的嘴边,说着劝慰的话,带给她的感觉却有很大不同。
赵光义的热情如熊熊燃烧的烈焰,让她不敢靠近,唯恐掉入火山被岩浆融化;而从善的关怀就像夏日里汩汩流淌的清泉,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她滋养抚慰,不求回报,要是他也能像他该多好啊。
“箫儿,你怎么哭了?”从善放下碗,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原来自己竟不觉地流泪了,看来她还是舍不得放弃与赵光义的情谊,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成为她的朋友呢,难道是她太贪心吗?在现代社会曾听朋友说过一句看似高深莫测的话:两个人做不成情人就会成为敌人。当时她颇为不屑,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道理的。
“我没事,刚才有些头疼,现在好多了。对了,我吃饱了,有些力气了,给我讲讲这两天发生的事吧。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事,都请你以实相告,不要瞒我,我有权知道真相,你能答应吗?”聪明的她隐约感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和从善的犹豫,所以才这样说,她必须知道赵光义对她做了什么。
从善没有立刻表态,他给她端上一杯药茶,她坚决地摇头,意思是:你不说,我就不喝,而且也不再信任你。知道她倔强刚强的性格,从善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答应你,会把我所知道的实情告诉你,绝不隐瞒。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知道了真相之后,你要控制自己,不许发怒,以免损伤身体。”
“我答应!”她毫不负责任地回答,根本没有想到事情有多严重,她只想知道答案。
“好,我说。我们接到思雨的报信后追到了江边,循着踪迹乘船过了江,又跟踪来到了竹园。当我和墨影墨林赶到时,正好看到那个人坐在你的床边,而你正神志不清。我看他对你欲行不轨,情急之下就让墨影墨林到东园放火引开他。
我便趁他中计离开时,打倒了门口的几名守卫,救了你,之后我们就来到了这里,这里是宋州,我们现在租用了一处私人宅院,很安全。”
从善极力让他的叙述显得波澜不惊,秦箫还是从中听出了那晚的惊心动魄。让她震惊的是,赵光义居然要趁她神志不清时做肮脏的勾当,这让她羞愤不已。咦,等等,她怎么会神志不清,联想到自己浑身的奇怪状况,她忽地毛骨悚然:
“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说实话!”
从善面有难色,不过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他想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嘴脸,尽管他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在他心里,已经将那个男人看做了今生最大的敌人,如果可能,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你的反应的确奇怪,像是处于兴奋之中,但又根本不认识人,当时情况紧急,我们顾不了太多。等来到这里稳定下来,我才让墨影为你诊治。墨影是当世高手,医术也极为精湛,他经过细心诊察,发现你中了一种迷药,名叫‘七味迷魂散’。
这七味迷魂散药性最烈最奇,入水无色无味,吃一粒即神志不清,性情大变,吃得越多药力持续时间越长,人体受到的伤害越大,如果吃到三粒以上,就会心性全失,变成行尸走肉,甘愿听人差使,而且再也无法复原。”说到这,从善攥起拳头,又一次痛恨那个邪恶下流的人。
“迷药,性情大变,心性全失,甘愿听人差使……”秦箫发挥了逻辑推理天赋,从从善极力隐藏的字里行间找到了关键词,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你的意思是说他给我用了烈性****?”
从善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坦然地提出了这个词,他怕她感到羞辱没脸见人,一直回避,尽量使用边缘词语,可是聪明的她还是猜了出来。
“是的,墨影说他曾见过有人使用这种药,用这种药的人通常是江湖上的邪派。这药对人损伤很大,如果之前受过重伤的话,还有可能旧病复发。不过他替你仔细检查过了,你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从善让她放心。
“他给我用了多大的量?”秦箫冷冷地问道,心里恨透了赵光义,原来人家说的没错,他们真的成了敌人。
“墨影说大概是一粒,你的症状持续了两天多,他给你施了针用了药才有缓解。”从善欲言又止,目光闪烁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很奇怪。
看着他脸上手上红肿带血的伤口以及被撕坏的衣领,她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自己中了****,持续时间很长,莫不是……
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强烈的羞耻感如潮水般袭上心头,“嗯,你身上的伤是不是我那个时候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