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风渐起寒凉意(1)
明锦陪着慕夫人吃过了午饭,又闲聊了一会,见慕夫人有些倦倦的,因站起身告辞。慕夫人笑着道:“也好,你也回去歇歇。昨儿晚上摸了两把牌,今儿就觉得懒懒的。人上了年纪,这精神头就不济了。这天气一日凉似一日,你也要多加件衣裳----园子里头风大,小心吹着。”
明锦答应着,又抿嘴笑道:“娘哪里显老了?这会子几位姨娘只怕早饭还没吃呢!”掩嘴打了个呵欠:“媳妇其实早就乏了,怕娘笑话没敢说!”
这话一出口,不但慕夫人,连一旁站着伺候的丫头嬷嬷们也不由笑了起来。
明锦出了上房门,果然一阵风从廊下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大丫头凝碧忙将一件暗金地子百蝶穿花的大红软缎风兜给她披上,明锦一头走一头问道:“四爷呢,还在前头陪着人吃饭么?”凝碧道;“老爷下午有事要出去,早早就叫传了饭了。知道太太这边昨儿晚上打牌歇的晚,特意交代了没叫人惊动。爷回来有一会子了,正在后园子里看书呢。”
明锦点点头,说话间已出了上房院子,顺着错落的朱漆长廊一路走来,抄近路穿堂过巷转过垂花门,就进了后园子了。却见云飞坐在花廊下石凳上,膝上摊开着一本书。此时已是深秋,园子里草木凋零,风扫落叶,直往人的脸上卷来。明锦的目光随着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悠悠荡着,看着它最后终于颓然跌落在云飞面前的书页上。云飞浑然不觉,他眯着一双眼睛望着远处暗沉的天际。
明锦默然站立半响,走上前去,伸手将书从云飞膝上拿开。云飞抬头看着她,眼神漠然的让她如被冷风吹过,身子不由微微一抖。她努力让脸上绽出笑容:“这儿风大,小心着凉,还是回房里去看罢。”
“不必。”声音冷得足以将明锦脸上的笑容冻住。
“那我就在这儿陪你一起看。”明锦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若蚊蝇。
云飞起身,淡然的从明锦身边擦过,径直出了园子。
那枚落叶被一只纤纤玉指轻轻拿起,细细碾过。随即化为齑粉,没入尘土。
明锦黯然站立,眼中云飞的背影渐渐模糊。
风粗暴地吻过,书叶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姐……”凝碧不安地望着明锦。
“把书拿到书房里去吧,说不定他还要看呢。”明锦平静地将书递过去。
凝碧生气地一跺脚:“小姐!我不去!”
“那好,我自己去。”
凝碧看了一眼小姐的脸色,不敢再说,不情愿地撅着嘴跟在明锦身后朝书房走去。
明锦轻轻推开房门,云飞自然并不在里面,宽大的紫檀书案上几本书胡乱摊开着,因是第一次进来这间屋子,凝碧好奇的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由笑道;“这间书房倒甚是宽敞,先前在咱们府里头总觉得少爷的书房甚大,书案也比寻常人家用的要大许多,如今瞧来,竟还被姑爷给比下去了!想来如少爷姑爷这般人才出众的爷们,连用的物事也要与众不同。”转眼竟把刚才的不高兴丢到脑后去了。
明锦脸一红淬道;“你这小蹄子又胡言乱语了!不过一间屋子,偏你就能胡诌出这样一通大道理来!”
说归说,到底心里喜欢,见那案子上书籍摆得杂乱,不由走过来一本本仔细整理了,齐齐码放在书案一侧。又见有几张空白花简搁在一边,便顺手拉开旁边的书柜抽屉放了进去。那只抽屉里头空空荡荡的,也不过放了一踏一般儿的花简。那书柜也是大到极处,样式简洁古朴,一格格的厚板架子上书籍摆得密密实实,只中间有两只镶了云纹铜钮把手的抽屉,也并没有上锁,竟也是瞧着眼熟,想起方才凝碧的话不由地微微一笑,下意识的将另一只抽屉随手拉开,里面却是放着一只纹样雅致的镶玉贝雕的珠宝匣子,明锦不期云飞的书房竟然会有这样的女子物事,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轻轻打开,里面却是一只玉箫。此时正值午后,初冬的暖阳透过窗扇照射进来,映衬的这只玉箫莹光流动,晕晕生辉。明锦拿了出来仔细端详,旁边凝碧呀了一声忍不住赞道;“好精致的一只玉箫!倒真是个稀罕物儿呢。小姐,记得你以前在府里头也是时常吹几只曲儿的,今儿何不试一试?”
明锦禁不住她撺掇,便试吹了一曲,果然箫声婉转清越,甚是悦耳,明锦激起好玩的性子来,索性又吹了几只曲子,凝碧见她高兴,更是凑趣,直嚷好听,二人正在兴头上,不防房门通的一声大响,只见云飞站在书房门口,脸罩寒霜,厉声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把玉箫放下!”
明锦正吹得兴起,冷不防吃了一惊,玉箫脱手而落,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玉箫跌成两截。三人一时全都呆住。
云飞冲上前去捡起玉箫,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盯着明锦如欲滴出血来。
明锦被他的样子吓到,急切间却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云飞一只手指着门,疯了一般冲着她嘶吼。
明锦拿帕子捂住嘴,哭着跑了出去。
“小姐!小姐!”凝碧急得赶紧追了出去。
明锦泪流满面,一路飞奔回房,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随后赶来的凝碧将吓得呆住的小丫鬟们撵了出去,厉声叮嘱她们不许多嘴,然后亲自去泡了一杯热茶来:“小姐,先喝杯热茶吧。”
明锦已经止住哭声,只是眼睛红红的,仍在默默流泪。凝碧气呼呼道;“小姐你何必这样忍让?今日这事必要告诉太太去!”说着转身就要往外面走,被明锦喝住:“不许去!”
凝碧刚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有纷踏的脚步和说笑声传来。明锦慌忙用帕子拭去了眼泪,用手拢了拢散乱的鬓发,凝碧看了她一眼,急忙迎了出去:“三姨太太、四姨太太来了,快请进。”
四姨太媚声笑道:“刚才去上房,太太想必是昨天晚上打牌乏了,歇下了,我们就一路闲逛,听见有吹萧声,待得寻过去却又没有了。看见云飞急匆匆出去了,索性来这边看看你。”发现明锦眼圈红红的分明刚刚哭过,忙问道;“唉呀,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凝碧眼见瞒不过,再说心中委实气愤,便把刚才的事三言两语说了出来。三姨太惊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可是老四的不对了,横竖不过是一只玉箫罢了,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云飞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娶了亲的人还是这样脾气暴躁,这怎么成呢?真该让老爷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四姨太听了忙嗔道;“姐姐你就是性子急什么事情都搁不住!云飞不过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罢了,人家小两口亲热还亲热不够呢哪里就打起来了!你看吧一会儿云飞就回来给新娘子赔不是了。"
三姨太扑哧一笑;“可不是!我真是老糊涂了!不过明锦你也不能轻轻松松就放过了,好歹也要让云飞跪上一个时辰才饶他!他若不依,只管来找我们,看告诉了他老子怎样收拾他!”
“二位姨娘别听凝碧这丫头胡唚,云飞他并没有做什么……这件事千万不要惊动老爷和太太。”明锦急道。
三姨太和四姨太对视一眼,四姨太咳了一声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新人吵嘴不过夜,这还没一会儿呢,就急着护起短来了,三姐我瞧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耽误人家负荆请罪!”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来,明锦红了脸,勉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