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中的青云山寨,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一连几日不过是喝酒玩牌取乐。云飞的心也似冰雪,一直凉到了心底。
云飞站在屋外,看着瑞雪初晴,天地一片纯净宁远。那惊起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璀璨,就如这内心一丝一缕的期盼,便是轻触,也会融化。
“怎么看起来萎靡不振的样子?是不是觉得闷了?”
岑青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
云飞笑笑,也不说话。他还没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一脸的落寞恍惚。
“今天我带你去寻个乐子,”岑青呵呵笑道:“咱们去打猎,如何?”
既然夜不成寐也是徒劳无益,出去走走暂时放下满腹愁绪也是好的。云飞跟在岑青后面,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寨子。
第一天便收获颇丰,獐子、麋鹿打来了好几只,甚至还捕获了一只浑身雪白毛皮的白狐。那只白狐似乎感知到自己冥冥中业已注定的悲惨命运,妖媚的眼睛里充溢着泪水,神态楚楚可怜。
“畜牲也有灵性,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该认命的时候就得任命。”
云飞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痛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熊熊的篝火燃起,映红了半边夜空,千里冰封的白雪在一片火红中燃烧,浓艳而惨烈。影影幢幢晃动的人影,倏忽闪现又消失的面孔,在火光中如同幻动的皮影戏一般的不真实,光怪陆离中一切都没有了原来的模样,在馄饨迷惘中渐渐洞失了一切。
一名山匪过来在岑青耳边低语,岑青脸上神色变换。
远处传来纷沓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已经能看见马上之人矫健彪悍的身影。有人迎了上去,岑青站起身来,往前方望去。
十几匹俊马驰至面前齐齐勒住,往两旁分开,现出中间一人一骑。红如炭火的赤血宝马,一尘不染的白色衣鈌,凝固了云飞全身的血液。
岑青迎了上去,走过云飞身边,一抹神情复杂的眼光从他脸上掠过,云飞浑然不觉。从看见明玉的第一眼起,他整个人就已经僵住了。
终于,明玉站在了他的面前,虽经一路餐风露宿、长途跋涉,一张俊美的脸依然润白如玉。
双目对视碰撞。
同样的一泓深潭,同样的深不可测。
云飞的眼睛里是震惊绝望之后的麻木。
明玉的眼睛里则是愤怒失望之后的决绝。
四周人马环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一丝笑意从明玉脸上浮起,但这个笑容显然不是对着云飞的,他转过身子,眼睛望向远处的玉树琼枝,缓缓地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来喝杯酒呢?”
前方白皑皑的雪地上,明明空无一人,众人愕然相顾。
明玉不再说话,气定神闲的悠然站立,风姿俊朗犹如玉树临风。
蓦的众人眼前一花,一个白色的影子轻盈的落了下来,几乎没有人看见是从哪里而来。
待得那片白色的影子停住站定,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唿哨。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白衣、肤如凝脂的年轻女子,如果不是那一头乌发,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
云飞浑身一震,失声惊叫:“十眉!怎么是你?”
“大师哥!”十眉欢喜的跑上前来:“你真的在这儿!”
明玉伸手,十眉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怎么,见到了师哥,就把领路的人撇到一边去了么?”明玉的脸上是一抹讥讽的笑意。
十眉红了脸,咬唇不语。
“不管怎样,是我一路把你领了来,一声谢谢总不过分吧?”明玉脸上笑意更浓。
“谁要你领路了?不过是凑巧碰到了而已!”十眉反驳。
“是吗?”明玉脸色一沉,十眉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如果是这样,从你露面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把你当作不良窥视的屑小抓起来。”
“你敢!想抓我,你有那个本事吗?”十眉又羞又恼,秀眉挑起,一脸的不服气。
明玉冷冷的:“那么你问一问你的大师哥,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云飞上前将十眉拉过一边:“十眉,不要胡闹。你的功夫比他还差得远呢。告诉师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来找你啊!”十眉撅起嘴巴:“人家在山上待烦了,就想去找你玩啊,谁知他们说你几天前就不见了人影。我就到处找你,碰巧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他说话,就一路跟到这里来了。对了师哥,你成亲干么不告诉我?你干嘛要到这儿来?你知不知道你家里人都急坏了!”
十眉说话的时候,明玉在一旁不住冷笑,云飞一颗心如坠巨石般,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来:罗嬗还没有消息,这边又跑来个十眉,两个都是自己的致命软肋,本来就了无胜算的较量,现在就更加渺茫了。但是此刻他已无暇再做他想,必须让十眉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云飞虎下脸:“谁让你来的?这里荒山野岭的哪里是小姑娘来的地方?还不快回去!小心师父知道了罚你!”
十眉本来以为云飞见到她会十分高兴,准备给这个师哥一个大大的惊喜,云飞此话不弚于兜头一瓢冷水,一时又生气又委屈,眼里泪水盈盈,险些哭了出来。
当着这样许多人的面,十眉拼命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软语相求:“人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好师哥,你就让我留下来跟你在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云飞心里又急又痛,扭转头看到明玉嘴角阴冷讥讽的笑纹,心念一动:聪明如他岂会不知自己心思?既然不动声色引了十眉一路而来,必然不会轻易放她走,此刻如果自己硬要赶走十眉,不说明玉会不会答应,就是这样冰天雪地,倘若迷失道路也是十分危险,既来之则安之,且看明玉他能怎样?便是拼上了一条性命,也要保的小师妹安全,再说他恨的是自己,十眉与他无冤无仇,即使迁怒与她也不至于有性命之虞,想到这里,稍稍安下心来,微微一笑道:“只要你答应乖乖听话,那就留下来好了。”
十眉破涕而笑:“这才是我的好师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