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十眉即时便要回去,华玥不依不饶只是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定要她留下玩几日。傅淳一路之上被这个刁蛮的郡主缠的心烦意燥,难得有个人能让他暂时解脱一下,也是极力挽留。十眉百般推却不过,只好答应。
当下傅淳便吩咐摆下宴席宴请十眉,男女有别,傅淳自然不便同席,便请华玥代为相陪。华玥虽然贵为荣王府郡主,但侯门深重,平日里头所闻所见左右不过身边一些人事,早就闷得发慌。忽然在异乡见到一个迥异的女子,自然十分高兴,新奇的不得了。
她哪知十眉正在心事重重、愁肠百结,一餐饭只管叽叽喳喳说问个不停。十眉心不在焉,勉强应付。
吃过了饭,华玥见十眉倦倦的,便拉着十眉到暖阁中歇息。
屋外寒气逼人,暖阁中却是暖意融融。十眉被里头的暖气一烘,兼之刚才被华玥劝着喝了几杯酒,此时酒意上头,更觉困乏。连日的奔波以及心内的焦灼让她身心俱疲,刚歪在榻上就昏昏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候,睁开眼已是天近黄昏。屋内的侍女见她醒来,便将灯盏点上,笑道:“姑娘好睡。郡主已经过来看过你好几次啦。”
十眉“哦”了一声,不由苦笑: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真是寂寞的很,一准是将自己当成了她乏味旅途的解闷酒。可是师哥兀自生死未卜,自己心乱如麻,哪里有那份闲心陪她喝茶聊天?一边略事梳洗一边在心内盘算着明日怎样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十眉后来才知道,不管自己怎样的盘算,也抵不过华玥的一句话。这位看似高傲任性的郡主,其实是非常的好相处,笑靥嫣然、软语相求,让你想拒绝都不忍心。
两人很快便熟识起来。这日两人相伴出去玩了一整天,说好回来稍事休息再吃晚饭,十眉刚刚梳洗了一下,华玥已是一阵风的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上前拉住她道:“咱们一起去看那只鹦鹉吧,刚才它说话了:笑一个---笑一个---”华玥嘟起嘴,学着鹦鹉的样子。
十眉被她逗笑了:“怎么鹦鹉竟然学了这样一句话?”
“你看你看,笑了吧?”华玥得意地笑道:“这是我说的,不是鹦鹉说的,它还没学会说话呢!不过我这些日子天天都教它学这一句话,说不定明天它就会啦!”
十眉笑着摇摇头,只觉这位郡主天真烂漫、性格率直,跟她在一起不由得被她所感染,心情也暂时好了起来。
侍女进来禀道:“郡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华玥看看十眉:“咱们去前厅用饭吧。”
“许是有点累了,这会儿我什么也吃不下。要不你先去吃吧,待会儿我随便吃点点心就行了。”十眉只觉胸口堵堵的,一点食欲也没有。
华玥一拍手:“我也是吃不下。咱们就在这里坐着喝茶聊天好了。”说着吩咐侍女:“捡些清淡爽口的挑几样送到这里来。”
侍女答应着去了。
十眉心内叫苦,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不想吃饭,更不想喝茶聊天。因为她的心里始终坠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愧疚感:师哥从来是那么的关心爱护她,可是他现在身陷地牢,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罪,连一点点的帮助都不能给他。
可是再怎样不情愿,十眉也只能笑脸相陪。不为了她是郡主,只为了她此次的使命。傅淳是解救师哥的唯一救星,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二人对桌而坐,浅酌慢饮。十眉又一次领教了这位侯门千金的变化莫测。好长一段时间华玥都在低头啜茶、沉默不语。再抬起头来,十眉吃惊的发现她如水的双眸珠泪盈盈。
“郡主,你怎么了?”十眉惊问。
“我都说过了,不要叫我郡主。”华玥声音低哑:“我知道我除了是郡主,什么都不是。”
十眉大感意外:“你为什么这样说?”
“不是吗?”华玥苦苦一笑,笑容里竟有了一种苍凉的味道。她本是衣饰华贵、样貌明丽的妙龄女子,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让十眉觉得极不相衬。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是一个任性刁蛮的王府小姐,不错,从小到大人人都宠着我、捧着我,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很美丽、很了不起,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都是因为父王的权势,并不是我有多出众。因为我心里头最想要的,我却得不到。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是权势要不来的。”
两道泪水从华玥脸上缓缓滴落,如晶莹的露珠滑过温润的白玉,那份清冷直凉到人的心里去:“我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我,我也知道我自己很傻,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了。我想我已经走火入魔了。只要能天天见到他,哪怕被他呼来喝去,我也想呆在他的身边。我是不是很贱?可是只要一看见他,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十眉的心中一窒,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是那样出众的一个人。可是我没有要求太多,我只要呆在他的身边,让我天天能够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连这个也不肯。他一见到我就皱眉头,我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好难受,可是要我不见他,我又做不到。你说我该怎么办?”
只是喝茶而已,可是华玥看起来却像喝醉了酒,只是低语喃喃:“我喜欢傅淳十年了,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他了,我那时候天天盼着长大,以为长大了就能嫁给他了,现在我长大了,却好像离他更远了。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姐姐还没有出嫁,婉儿姐姐、傅淳、傅博逸、还有明玉,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
蓦然听到明玉的名字,十眉一阵心跳,脸上竟是莫名其妙地发热起来,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华玥。华玥无知无觉,依然在絮絮呢喃:“他们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可是他们的事其实我都懂。我知道傅博逸和明玉后来为了婉儿姐姐变成了仇人一样,虽然他们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后来他们都带兵去了边关,前些日子傅博逸又娶了聂姐姐,她真是神仙一样的女子。我好羡慕她,你知道吗,傅博逸等了她七年,他们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其实就是婉儿姐姐,我也是羡慕的,至少她还能嫁给她喜欢的人。可我连个虚虚的名分都得不到,我是不是很可怜?”
“你不要这样说,不是这样的…..”十眉艰涩地劝慰,心内却是一阵抽痛,神色黯然。是啊,像傅淳、傅博逸、明玉这样的天之骄子,有多少名门红颜都在翘首仰望,就连如此高傲美丽的郡主,也是如此的为之伤心欲绝,自己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江湖女子,怎么会被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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