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接受了事实,杨渺也就专心做起了一些小范围恢复身体的训练,好在这具身子本身受得伤也不算太严重,只是由于精神的压力使得身体虚不受补,现如今换了一个灵魂当然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两天的时间,当船在汴河上漂流到人烟逐渐茂盛的地界之时,他背臀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虽然身体还有点虚弱,但已经可以勉强自由行动了。
虞城监依汴水而立,是紧靠着应天府的一个县级监,隶属京东西路,当然也是归于应天府统辖之下,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是京东西省、应天市、虞城县,应天府是今天的河南商丘,京东西路则相当于今天的半个河北省。
幸好杨家祖宅就在离汴水河道的不远的虞城下的一个乡大禹乡,下了船只要走个几里地就到了,这对于杨渺这副‘娇贵’的身子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客官,过了这道湾就到枫林渡了,你们到那里便下船吧!”船舱外传来一个沙哑而又低沉老实的声音,杨渺知道这是船家声音。
成伯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急忙一步跨了出去,急声道:“不是说好的直接到大禹乡的么?”
“枫林渡上去要转道泾河,水急而河道狭窄,不便于行,客官沿着河道走过去怕是还快点。”船家诺诺不语,嘀咕道:“再说了,你那点船资只够到这里的,我也要养家糊口不是,何苦为难我一个小民。”
“我家少爷身子骨有伤,你在这儿把我们抛下,这不是成心害我家少爷么?”成伯急急的争辩着,语气中已经带上了火气,出门在外处处艰难,却不想一个船工也能刁难自己。
两人在外争吵了起来,杨渺在船舱内却是听的一清二楚,情况再明白不过了,这船家明显是要挟机要价,想要多赚两个船资而已,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家剩下的已经不多了,这从吃的东西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弯腰跨出舱外,对成伯道:“算了,成伯,我们就在前面下吧,我正想瞧瞧这虞城的景象呢。”
“少爷,你的身子还没好透彻!”成伯脸上充满着关切。
“不碍事的,咱们慢点走,咱们现在又不急的。”清晨的冷风一吹,杨渺直觉得骨子里透出一阵冰寒,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的底子还真不怎么样。
一柱香的功夫,在转过一个湍急的河湾之后,飞蓬船飞速顺水直下,到了船夫口中所述的枫林渡,眼前的枫林渡的景象与杨渺想象中有点出入,虽然稍显有些简陋,但船来船往也显得颇为热闹。
在成伯的搀扶下,走出船舱,踏上这片带着浓重泥土气息的土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原始的商业繁荣景象,熙熙攘攘的各种船只挤满了枫林渡,而且这个新兴的集镇看上去倒是颇为新簇,估计也是在这枫林渡兴起之后才逐步兴旺起来的。
“少爷,这里离咱们老宅还有十好几里地,你身子骨还没好,又在船上待了这么些天,要不我们就先在这枫林渡镇歇息一天,松松筋骨,明儿一早我们再启程。”成伯对他的关切之情言露于表,但一想到袋中剩下的不到一百文钱,心中又颇有些担虑。
成伯忧心忡忡,杨渺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前景渺然,在一个不熟悉的社会环境中过着不熟悉的生活,这是无论任何人都不会有安全感的。
“瞧我,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这里来了,我再去前面看看有没有大车,省的伤筋动骨的!”成伯满带着懊恼的往前走了出去,每没给杨渺反应过来的机会,望着成伯那稍显佝偻的背影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声气,接下来的日子争取能够自强和自立一点吧,自己好身边的人才能够好。
成伯最终也没有把大车给找来,原因只有一个,身上的钱实在不多了。
望着成伯带着些许愧疚和不忍的神情,杨渺只是笑了笑就迈开脚步往前走去,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沿着官道一路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周遭的环境,倒也让他见识了不少那个时代没有的植物和动物,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风土人情,淳朴的乡民,长衫‘直掇’、东坡巾,以及用于绞盘、斜面、河闸和改进水陆运载牵引,水钟及碾磨粮食水力磨坊等等。
这也让他看出一些弯弯道道的来,他发现这个时代的由于交通的不发达,所谓的商品经济完全就是围绕着衣食住行这四个大的方面来进行,而行的这方面却是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如果将来有了一些资本,开一家运输行倒是一本万利的行当,不过眼下这些都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要实行起来的话难度应该不下于造一枚火箭,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
一路上杨渺也没闲着,向成伯问起一些虞城的情况,然而成伯心里却也没底。
杨家早在曾祖那一辈就整支迁出了虞城,经过三代的变更,杨家在虞城的根基已然没有剩下多少,只留下一座祖宅,还有几十亩上等水田和二百亩旱田,早已然挂在了那支留守偏房的名下。
只是如今已经过了三代,虽然还时不时有来往,但这血脉亲情却也已经淡了。
成伯也就是年轻时随老管家送节礼来过一次,其他也就是不时派人送送节礼什么的,自从杨家出事之后就再也没联络过,只知道杨家这支偏房靠着杨家留下的这些祖产在当地还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然而世道轮回,如今杨家败落了,反而轮到他们来投靠这支族房亲戚了。
“成伯,虞城县好像是个次畿县吧!”印象应天府被北宋例为南京,虞城属于应天府下属,那就应该是畿县,一般是同府、州同级,但也有个别小的是隶属州治,虞城就是这么个小县,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少爷,是畿县,可这也让人愤不过嘛,那帮小人完全不顾往日的情分,还说是看在往日老主人的面子上,我看那帮人就是白眼狼,他们也不想想要不是靠着杨家的这颗大树他们能爬得这么高吗,还说本来是要到发配到江宁府去呢,呸!这帮白眼狼!”说到这里成伯心中的那股气顿时又上来了,口中犹自骂个不停。
虽然没特意去问,但杨渺也从成伯时不时的絮叨中对‘自己’的家世越来越了解,杨家世代武勋,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平常也有不少的人攀附,却不想这一出变故,便树倒猢狲散,以往那些依附的官吏避之如蝗,到如今却是连家底都没保住,这让成伯这个老仆心痛不已。
成伯说的这些杨渺的感触不是很深,倒不是杨渺看得很开,而是一来他没有实际的经历过从前的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二来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在后世时他在家中听爷爷和父亲说得多了,见过也不少,官场本身就是一个利益的纠合体,哪能有什么恩义所在。
十几里地的距离说远也不远,正赶着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主仆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大禹乡林溪村。
站在坡地的高处,鸟瞰这片未来他要生存的环境,杨渺不由的一声苦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原始的农耕村落,一片土坯加木架构只有在古画中才能见到的场景,让他觉得都有些不真实,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一眼望去这个村落还算比较大,起码到处炊烟袅袅。
望着原始的河道以及眼前这朴实的农庄,对着东方,杨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道:“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