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争开富贵家,把盏迎风醉流霞。
可怜豆蔻春不解,犹唱天涯扫落花。
万事总关情,殊不知情一字害了多少人。
情可以迷乱了人的眼睛,就如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还可以迷心窍,是非难分,黑白难辨,甚至昏天暗地。
此时如烟正有这种感觉,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怎能令人不吃惊。
最要命的是这次宴席是背着太太们私自在花园摆下的,小香儿丢了,如何能向太太交代。
山涛也不由得慌了,只道一句:“我俩分头去找,只怕还在园中。”
如烟也暗自埋怨自己,不该罚她三大杯,一想小香儿定是小人儿不胜酒力,万一撞到前厅去可吃罪不起。
绕过假山石,跨过芍药栏,二人直找了足有顿饭的工夫,仍不见有丝毫的踪迹。
即使喊也不能大喊,否则惊动前院,照样很是难堪,山涛也没有办法。
回到望月亭,如烟直急的跺脚,后悔道:“都是我的错,不该那样灌她,若真的出了园子,可就麻烦了。”
山涛赶忙安慰:“不妨,如果前头问起我来应付。”
正在着忙时候,只听桌下有响动,有人含混不清的道:“顶着什么?是石头么?”
如烟一翻桌布,小香儿赫然从石桌下爬了出来。
如烟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在这儿,顶石头也让你去顶,你看你这个样子多像水池里的王八。”
山涛赶忙把小香儿扶起道:“害我们好找,原来你躺的桌子下面去了,真是虚惊一场。”
天下最隐蔽的地方就是在你的身边,因为是更本想不到地方,以常理忖度,反而舍近求远了。
抑或天下最遥远的距离,岂不正是你在我面前,而不知道我爱你。
如烟与山涛近在咫尺,而在如烟心里,这咫尺之间岂非是千里万里。
山涛虽然老了一些,甚至鬓角都略有白发,但这样的男人不论从气度从他温柔又和善的眼神,无疑是有着绝对的杀伤力的。
如烟就不幸被这眼神所伤,尤其自己本身有段挥之不去的忧伤的感情。
正因为心里总放不下死去的何郎,总要找一些寄托,比如说另一份情感,比如说酒。
酒杯又已斟满,酒又碰到了唇边。
小香儿现在被严加看管,只好老老实实坐着,山涛道:“小香儿还是少喝一点,不如给我们清唱一曲,以助酒兴。”
如烟拍手叫好,只恨没有把箫管和琴带来。
不料小香儿道:“不好!”
山涛道:“为什么不好?”
“刚刚被罚酒,现在被罚唱,我不干!我不干!”
山涛呵呵大笑:“刚才是你说错了所以罚酒,现在让你唱你就唱,这是你唱的好哇,我们都爱听。”
“既然如此,我就唱了,不许取笑!”
如烟也笑道:“好!我们不笑。”
有人说小孩子是哄大的,稍加鼓励便能收到奇效,果不其然。何况小香儿一个小丫头,更需要鼓励和认可。
不承想小香儿又叫道:“哼!说好不许取笑,你怎么先笑了。”
如烟哭笑不得,只好咬着嘴唇把笑容憋了回去,板着脸道:“不笑就是了,快唱!”山涛也催促。
“闲踏天涯扫落花,闲看绿水荡群鸭,春风拂细柳,花落野人家......”
婉转的歌声,带着清脆的童子音回荡在望月亭内外,山涛只感觉身在云里雾里。
如烟早已飘飘然,然飘飘,魂醉梦断。
酒入欢肠并不容易醉,怎经得一杯又一杯的倒,甚至喝下去不知是何滋味。小香儿只有五分醉,如烟倒有七分了。
如烟轻拢长发,化作绕指柔,慢慢的道:“表少爷,你这一升官可不知能在府里住几日了?”
山涛一愣神道:“大概还能住个几日吧,等尚书府收拾停顿,就得搬进去。”
如烟神色黯然:“既如此说,我们相见有日,以后再想见,可就不容易了。”
山涛点点头,此刻小香儿也一阵难过,顿声不唱了。
相聚多日,终究要离别,离别之苦,在这个小小的丫头心中也不自觉的感受到了。
山涛离别妻儿、离别朋友已经很有些时日,在司马府中多蒙两个丫鬟在一起开心解闷,如烟一说此话,山涛只有惨然道:“正如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的终于要走的,只不过,哎,只不过我在姑父手下做事,还是能够常来看你们的。”
话说到此,山涛也一阵哽咽。酒是最能动人的真感情的。
有些话不吐不快,但是酒里见真情,什么隐藏的心底的事情,经过酒的一阵洗涤,都会如镜子一样明亮的照出来。
一听山涛的话语哽咽,小香儿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就哭了。
女人哭其来自能带动其他女人一起哭的,虽然小香儿很小,毕竟也算是女人。
如烟更是女人,自然也受不了也跟着痛苦,此时酒入欢肠奈何化入愁肠,不觉大醉。
第二日,晨。
如烟醒来未等睁开双眼,只觉得头疼难忍,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印象模糊。
如烟起来第一眼就看到小香儿正睡在她的对面,口水流了多长,显然睡的很香。
好半天才推醒小香儿,小香儿轻哼两声,一骨碌爬了起来道:“姑娘好睡,只怕现在还没误了晚饭吧。”
如烟气道:“晚饭?你抬头看看太阳!”
小香儿望了望窗外,日影斜,不解道:“这不正是落山时候吗?”
如烟又好气又好笑:“哼!日出东方,已经是早上了,我们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哎,究竟我是被你扶着回来的?”
小香儿摇摇头:“没有呀,我是怎么回来的?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两人对坐无言,各想心事,还是小香儿回忆的快,一拍脑门道:“知道了!是表少爷把我俩抬回来的。”
如烟点头道:“怕也是只有如此了,我们快寻表少爷去。”
匆匆梳洗已毕,二人携手赶往表少爷屋中道谢。
一进院中,只见个老妈妈正扬起扫帚扫地。
如烟惊问道:“表少爷呢!可是出门了?”
老妈妈慢条斯理道:“山少爷已经出府了,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他去哪里了?”
“据说是回尚书府,说以后就住在尚书府里,留下话与两位姑娘,道不要想念,会常来看你们的。”
如烟怔住,小香儿也怔住。
山涛也知道,相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思念。干脆当晚就辞别过姑父堂兄们,早早的就走了。
更何况他约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就在这两日尚书府相会。
今夜有雨,雨夜。
洛阳城西的大道上,飞驰来一匹骏马,马上人头戴斗笠,但身穿锦绣。
既然在如此雨夜锦衣而行,定是还有换洗的衣裳,那此人肯定是出自名门望族,且自重身份。
近里一看,原来是个白衣少年,白衣上间或些蓝色,金线走边,绣着张牙舞爪的龙一飞冲天,衣裳如雪,人面如雪。
更引人注目的是苍白的脸,漆黑的眸子。
左手轻按缰绳,右手缓缓抚mo着身后的刀柄,龙头刀柄。
直至紧紧的握住,天地间似乎充满杀气。
城门已近,城楼上的灯光在雨中格外的昏暗。
白衣少年正要跳下马来喊开城门,斜刺里突然窜出了几个黑衣人。
都蒙着脸,身法疾快如点,与众不同的是,衣襟上都映着火一样的狼头,漆黑的夜色里更加可怖。
齐齐向少年扑来,就像见了兔子的鹰犬。
少年似乎并不在意,似乎早已经知道必然有此事,也不惊奇,也没有笑,更不斜眼不看周围的人。
黑衣人踏定方位,正好五人,正合五行,阵法丝毫不乱,但是都感觉到少年身上有种逼人的杀气,这杀气从龙头刀柄来,从白衣来,从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眸子来!
一声大喊,五人齐齐攻来,或使刀或使剑,或是使的奇门环,都丝毫不差,似乎能同时招呼在白衣少年身上。
只见刀光一闪,天地无光,五颗人头落地,少年四顾苍茫,踏着泥泞向城门走去。
他并没有留活口,他知道如此神秘之举,就是逼问,也不会有人回答的。就是撕开死人的面纱,也更本不会认识。
更令人叫绝的是马儿似乎很明白主人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动。马通人性,骏马配英雄。
城上寂静无声,少年大叫开门,但是并无一点动静。
四外只能听到沙沙的雨声,间或一两声马的嘶鸣。
“你不必叫门,守军永远听不见了。”冷冷的声音从树上传出。
少年一转身,树上的人影跳了下来,还是个黑衣人,衣襟上也绣着狼头,只不过并未蒙面。
是张略显苍老的脸,没有生气,死一般的颜色。
少年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蒙面。”
“为什么?”
“因为你志在必得,不需要蒙面。”
那人嘿嘿一笑:“小子倒不简单,竟如此知我。”
“我还知道,即使不是这样,哈哈,死人也不需要蒙面。”
黑衣人瞳孔在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