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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计算机普及，经管学院紧跟时代潮流，早开始推行办公自动化，把学生档案、成绩、论文什么的全放在网上，输入学号密码就能查询，只是校内网解决了，各系的办公内网建设却才刚刚起步，经管系上个月与一家软件公司签了合同做办公内网，如今一边抓紧写后台程序，一边在程星河的档案室旁边腾出一间屋子做机房。程星河上学时辅修过计算机，于是安义信指定他帮忙盯着机房，所以软件公司派来的工程师一般都在他屋里干活，他也时不时帮着接个线，组装组装新机器什么的。
自打后台程序开始测试，安义信便给系里这些年轻的，有点电脑基础的教工都分了任务，帮着录入数据。这些数据自打经管系建系以来便存在档案室里，如今由程星河分门别类抽出来，交给各人一点点录入电脑，这活既琐碎又无趣，直干的这帮年轻人叫苦连天。
杨林燕一见程星河，便撅着嘴抱怨：“又来了，上午才帮你录了那么多东西，总不会又来催进度吧！”
“催什么呀，崩了，全崩了，公司那俩小伙儿正抓耳挠腮想辙呢！今儿录进去的都找不着了，全白搭了！”程星河又是跺脚又是敲桌，一脸郁闷，“这星期崩三回了，这破程序谁写的，太不好使了！昨天安主任还说了我一顿，怪我没盯好天天崩，我又跟他说不清楚，你说这程序又不是我写的，我有什么办法？真是倒霉催的，我干嘛揽了这么个苦差事呢！”
杨林燕比他还郁闷：“不会吧，又崩了？九二届毕业生我都录三回啦，总不会还要再录吧？”
“那可不再录吗？”程星河站了一会子，叹口气，“还得跟安主任汇报去，这顿批死也躲不过。”
程星河走了半个多钟头，袁明一脸不高兴进来了：“这个程星河怎么搞的，天天崩！真是的，安主任让咱们下班前把今天的数据再录一遍！”
杨林燕唉声叹气，莫南只好再次搬过那些发黄破旧的册子，数了数足有二十多页，上午录了四个多小时才弄完的，现在已经三点多了，看样子今天肯定要加班。
五点跟前时，安义信挨屋巡视，勉励众人继续奋战，早日实现内网无纸办公，为国家节省资源，为建设绿色地球尽一份力。同时展望未来，提出将来在各自办公室内进行视频会议，节省会议服务费用的美好设想。莫南脸上堆着笑，做出赞同领导提议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有个鬼的会议服务！哪次不是我端茶递水打扫卫生，干了这几年了谁给过我会议服务费啊！
大部分年轻教工都老老实实留下加班，唯有袁明大模大样说：“我要回家喂孩子，明天再录吧！”也不等他同意，提上包立刻走人。
安义信脸色极为不悦，大雪茄朝天一指：“年轻人啊，一定要有集体意识，不能什么时候都我字当先！”
于信和张岩连连点头，莫南垂头不语，杨林燕假装没听见。
谁知道这次莫南手极快，刚到六点就录完了，见杨林燕还有三四页，索性分过一半，不多时也录完了。两人伸个懒腰，嘻嘻哈哈说了几句便要锁门闪人，莫南顺路走去张岩那里，见他也干完了活闲坐着，于是叫他一起走，张岩笑了一下，神色怪异地说：“安主任还没走呢。”
杨林燕没明白他的意思，笑说：“他没走又怎么样？反正咱们分的活已经干完了。”
张岩咧了咧嘴，说：“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
杨林燕这才模糊想到了一些，牙缝里嗤了一声，收好包往外走，嘴里调侃说：“反正我再表现也没人把我转成正式工，不奉陪了，你们好好表现吧！”
这一闹莫南原本毫无想法的人也觉得为难了。抬眼一看，于信、张岩、程星河都没走，安义信办公室开着灯虚掩着门，大概也正盯着这事的进度。
她闷闷不乐地退回办公室，上了会儿网，听了会儿音乐，不多会儿李天辉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随口说还要加班，挂上电话又后悔了，凭什么安义信不走自己就要在这儿耗着？明明分配给自己的活已经干完了，又不是心虚，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一咬牙飞快地收拾了包，要锁门时又踌躇起来，万一安义信出来，别人都没走就自己溜了，他该怎么看？那时候才不管活有没有干完呢，他不是才说过，不能我字当先吗？
想到这里只好又坐了回来，百无聊赖地检查笔筒，圆珠笔、水笔、签字笔、铅笔、橡皮、裁纸刀，一样样拿出来擦干净，再慢慢吞吞放进去，低头一看表，才过了七分钟。
烦死了。她越来越气闷，难道因为领导不走，就要在这里干耗着？
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一横心，走吧，先出去吃个饭，门先开着，不让人走，总不能还不让人吃饭吧！
正在校门外漫无目的瞎转，忽然一辆车停在身边，王磊笑嘻嘻地探出头来：“要多巧有多巧，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就碰上了。走吧，请你吃饭！”
莫南身不由己跟着他进了一家店，王磊笑问：“又加班呢？”
“哪儿呀，真要是加班就没这么憋屈了。”莫南烦着呢，如今有人倾听，自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末了气呼呼地说：“你说无聊不无聊，活都干完了，不知道那些人都耗在那里干嘛！”
王磊嗤一声笑了：“理他呢，反正你走也走了。”
“哪有，待会儿还得回去。”莫南想起此举颇有口不应心之嫌，红着脸说，“我也想走了算了，唉，到底不胆壮，我们主任本来就不待见我，要是今儿就我一个人先走，他肯定更没好印象了。等会儿我就回去。”
“这又何必？”王磊掏出一支雪茄，悠悠闲闲燃着，“要走就走，要不走就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你这么一出来，先前熬那么久不都白费了？还不如一开始直接走人。”
莫南被他一说，也意识到自己犹犹豫豫，事情做得未免不太漂亮，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说：“唉，怎么做都不对，我算是明白了，我这辈子跟领导一点缘分也没有。”
脑海里掠过老温的身影，如果他没退，或者不会这么憋屈吧？为什么踏踏实实把活干好了不讨好，有事没事熬在那里做样子才合领导心意？她由不得怀疑起安义信的领导水平，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他凭什么领导这个班子？
莫南低着头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此时不是傻想心事的场合，慌忙抬头，正迎上王磊饶有兴趣的目光，跟着又是一阵慌乱，糊里糊涂问道：“你看什么？”话一出口顿时醒悟到问的有多么不妥当，更加局促不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随随便便的笑容，竟是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夹着雪茄的左手轻轻点着桌子，悠悠闲闲答道：“看你呀，我还是很好奇，你应该有二十七八岁了吧？奇怪，社会上的伪装和圆滑你一窍不通，真不知道你是单纯还是傻。这样的女人如今很少见喽，我忍不住猜想你是不是从不看电视从不上网，所以才与这个社会如此格格不入。”
莫南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又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是褒是贬。在她低头的几秒钟里，隐约又觉得那两道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令她心慌意乱，不得不拿起水杯挡在脸前，以免他看见自己的窘迫。
王磊轻声笑了：“走吧，今天不请你吃饭了，去弄点外卖你带回去，你们老板应该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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