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再次笼罩大茶岭,沉寂了一天的小院更显得萧杀,虽然时近酷暑,阴森的石牢里却是满屋寒气,昏黑中给人一种身处阴曹地府的感觉。
“26号,打饭了。”
我机械般地爬起来,接过武警塞进小窗的饭盆,看也不看就放在铁门边,转身又倒在草席上。昏睡了一个下午,此时仍是迷迷糊糊的,刚才那个梦太可怕了,也许是受早上何医生的讲述所影响,我居然梦见那个叫楚辉的老头,他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撞墙惨死,那场面太震撼、太诡异了,让人久久不能平息……
说实话,我真不想再回忆那血淋淋的一幕,只是梦景中还出现过一个怪影,我不得不反复回想,尽量使这个影像变得清晰。
至于噩梦是如何开始的我仍记忆犹新,当时正昏睡中,突然发觉独自置身在一条漆黑的洞道里,前后都是重重的黑暗,我开始焦躁不安,漫无目的的往前方跑去……四周寂静如死,只有嗒嗒的脚步声和我喘息般的呼吸。这时,前面的岔道处骤然闪出一片光亮,有个老头提着电池灯出现在我眼前,他的脸极度扭曲,嘴巴张得好大,鼻梁部分皱成一团,浑圆的双眼向外暴凸,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亡命的向我奔来,穿过我的身体之后,带着灯光飘向洞道的尽头,就像一只远去的萤火虫。
我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在老头刚才出现的岔道口,隐隐传来沙沙的怪响,我把耳朵靠近洞壁,细听之下,全身立刻颤抖不已,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种声音更令我魂飞魄散的了,它犹如恶魔发出的咒语,由远而近急促蔓延过来——“啊!是七脚蜘蛛!”我一声尖叫,扭头朝老头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眼间我又回到这间26号小牢里,之前的老头就蜷缩在墙角,他不停的嘀咕着一句话,“……我找到石棺了,找到石棺了……”他就是楚辉?那个撞墙自杀的囚犯?我好像明白到什么。就在这时,铁门“吱吱”地推开一条缝隙,有个身影鬼魅般的闪了进来,幽暗中依稀能看出他的衣着,那应该是带军衔的警官服饰。只见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老头面前,一言不发地站着,老头慢慢抬起头,突然跳起来手舞足蹈,喉咙里发出呃呃怪叫,“蜘蛛,蜘蛛……”。这诡异的场面让人毛骨悚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幕更令我目瞪口呆……
穿警服的怪影先是用手紧摁老头的嘴,想制止他发出声来,被挣脱后,他竟抱住老头的脑袋,使劲的往石墙撞去……随着沉闷的一响,老头舞动的手脚骤然停住,整个身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就倚坐在我对面,那副血肉模糊的可怕模样,简直无法用笔墨来形容——额头右上方凹入一沓,裂开的头骨清晰可见,连右边眼球都被挤出来,耷拉在脸上,而伤口向两边翻开的裂缝中,乳白色的脑浆正潺潺往外涌……
眼看老头当场毙命,怪影慢慢转过身来,糟了!被他发现还不跟着完蛋?梦境中我做了个幼稚的反应——把头蒙到被单里……这时候突然听到铁门砰砰地响,有武警在外面叫喊,“26号,打饭了。”也不知喊了几次,直到把我从噩梦中叫醒。
倒在草席上,我仔细回忆那个怪影的面孔,可惜任凭我如何用神,都无法整理出他的轮廓来。突然间明白,这梦里所看到的一切,不外是因为我对楚辉之死存在怀疑,把深藏在内心的猜测化为梦境而已,像这样想象出来的情节,又怎么可能清楚怪影是谁呢?
然而楚辉被灭口的场面始终在我脑里挥之不去,不管怎么说,他肯定跟这件案子有关,应该是第一个为此而丧命的人,看来毒蛊玉盒是个不祥之物,内鬼也十分阴险,此事绝非何医生所说的那样简单,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以免沦为下一个“发疯自杀”者。
窗外夜色渐浓,微弱灯光投进牢里,告示着一天即将结束,死气沉沉的小院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我站起来抖了抖手脚,也许是心仍有余悸,竟不敢直视楚辉撞死的那面墙。于是走到铁门前,脸贴在小窗口,望着岗亭上那盏孤灯发愣,而意识始终缠绕在楚辉身上——他是不是真的找到石棺?为什么会疯掉呢?那个内鬼对墓道到底了解多少?不,他们应该没找到,这土司王墓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容易的话就不用再派什么盗墓高手了……
想到这里,老鬼那张皱脸突然在我脑中掠过,他肯定就是那个所谓的盗墓高手,他会不会步楚辉的后尘,落得个一场空呢?毕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见识多了。不知为什么,此时我居然对老鬼萌生出怜意,是什么迫使他宁愿失去终身自由,也要来偷盗玉盒?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比自由更好?
我越想越乱,思维好像以不受控制,时而回到广州看守所,时而又落在此次西行的路中。种种迹象表明,老鬼只是个有些城府的江湖中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完全不像恐怖分子或是干特务的,再说他早早就透露出曾经盗墓的身世,也曾几次提起过土司王墓,这有点不合常理,一般人对与任务有关联的东西,是绝不会牵扯上的。他是经验不足?还是另有隐情?……
这时,小院的大门突然打开,几个身影迈着大步跨进来,他们径自走到院子中央的岗亭,在焕黄的灯光下,我依稀认出带头的警官是李科长,身后还有段武警等人,何医生也在其中。他们接过值班武警递来的名册和电池灯,从我右手边开始逐间巡视。
十几分钟后,摇曳的灯光停在门外,接着有人在拨弄锁头,我赶紧拿起地上的饭盆,被打翻的话就得挨饿了。一行人闪进来后,石牢里显得更加的狭小,李科长环视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
“今天轮到我值班,都老实点,有情况汇报吗?”
“报告科长,没有。”
听到值班这个词,我突然一怔,对啊!应该让何医生查查,楚辉死的那天晚上是谁值的班。
“你怎么不吃饭?今天可是七一建党节,有加菜的。”段武警瞪着我问。
“这个新丁有肠胃炎,我再给他打一针吧!”何医生算是帮我解围,可一想到那闪着寒光的针头,还有淤青未消的手背,我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