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在半夜里看到死去的楚辉?而且是在全无征兆的情况下。这个问题至今仍在我脑里纠缠,说是梦境吧!我有点怀疑,因为那一幕是多么的连贯,多么的清晰,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记忆中……
当我发觉脚步声是来自这个“阴魂”时,他已经走到我的床尾,面向大窗停住,悄然无息地站着,全身上下散发出诡异的色调,那是一种灰蒙蒙的、若有若无的颜色,就像杂草间那座被风雨侵蚀的雕像。接下来,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爬窗。
只见他缓缓举起双手,抓住窗框上的木条,先用力做了下试探之后,猛地一跃而上,整个人站到窗沿上,接着,他腾出一只手在窗顶上摸索,那里贴有两幅伟人画像,他娴熟的从夹缝中抽出一张纸来……
从他爬上去到跳下来,只用了三四秒时间,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像一只青蛙在捕食,这身手跟他的年龄明显不相称,我惊恐之余又多了一份诧异。那张纸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藏在上面?跟他的死有联系吗?我一连冒出许多问号,但最想知道的还是他的下一步行动——会不会过来整我?
老头仍站在窗下,干瘦的肩膀在微微起伏,他始终背对着我,无法看到他在做什么,只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还有自己粗粗地喘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恐惧却有增无减,一阵令人窒息地沉寂过后,老头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还带着浓浓的忧郁,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当时我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这骤然而起的叹息无疑像一声炸雷,穿透耳膜直渗大脑每个角落,差点震飞我的魂魄。
我还在恍惚中,老头又有动静了,他把手搭在背后,慢慢地转过身来,一张灰蒙蒙、毫无活色的脸展现在我面前,和在禁闭室时见到的一样——眼神茫然、干瘪的嘴微微抖动,仿佛有莫大的伤心事。
老头稍一停顿,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随后朝我走来……不好!我拼尽全力想活动手脚,但仍然没有一丝反应,连闭上眼睛这种小动作都无法完成,此时唯一可做的只有祷告。
眼看他走到我头部的位置,我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然而就在感觉快要崩溃的时候,老头却没有停下脚步,他绕过铁床,开始在屋里来回兜圈,步伐不急也不慢,一下接一下的充满节奏。这脚步声恍似催眠曲,渐渐麻醉我一部分意识,但我依然清楚,今夜绝不会以平静结束,这单调的背后,也许正酝酿着杀机……
果然,老头兜了无数圈之后,突然在我床沿停下,未等我反应过来,灰蒙蒙的身躯已经坐到床上,随即慢慢躺下,整个人犹如烟雾般地渗入我体内,最后重叠在一起……那一刻我的神经已经被紧拉到极限,大脑出于保护,瞬间关闭了所有意识——我晕过去了。
……
劳改场外宿区的作息时间和监仓是一样的,清晨,当山雾还在岭间缭绕的时候,已经有值班武警过来点名,我被黑仔拍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半眯着眼应了一声“到”,又倒回铁床上。当然不是想继续睡觉,而是在纠缠昨晚那一幕,是癔症吗?难道这病又加重了?
屋外窗下有个水泥铸的蓄水池,那是我们昨天下午搬来的,他们几个就围着洗漱,一边不停的催促我,“徐荣,怎么无精打采的?看你那憔悴样,昨晚被女鬼糟蹋了?呵呵!那女鬼漂亮吗?是不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一夜之间,黑仔好像忘了昨天的惊吓,照搬狐狸的话来打诨,不过一个词点醒了我——窗户!我“嗖”的撑坐起来,死盯着那两幅画像,还真让我看出有细微的鼓出,于是我疾步走过去,学着老头的样子爬到窗上,伸手在画像间摸索,但结果却是失望,上面什么也没有。
吃过早饭,我们带上工具来到茶园。面对杂草与茶树争辉的凌乱园地,大家仅存的一点干劲都消失殆尽,傻看着不知从何下手,老鬼却是精神十足,他露出少见的微笑,不慌不乱地指挥我们,先是除草,挖排水沟,显得很内行。
原以为种植山茶是个轻松休闲的活,半天下来我才意识到其中的艰辛,别说复杂的栽培程序,光是水源就够我们五个折腾的。由于太久没人打理,原先挖有的蓄水池早已干枯,甚至长出半米高的杂草,而且就算修复,每天至少也得挑十几次水,才能满足这偌大的一园山茶。
“老鬼,说实话咱们这任务能完成吗?”黑仔停下手,一边擦汗一边问。
“这的确是个种茶花的好地方啊!”老鬼环顾四周群山,感慨的说,“从气候环境到土壤,都是最适合的,特别是这块地,能汇聚雾气又没大风,是‘紫袍’和‘恨天高’最喜欢的。咱们细心打理的话,到年底前出二十株新苗绝对没问题。”
“那‘恨天高’很贵是吧?要十几万!咱们搞多几棵不就发财了!”黑仔笑嘻嘻的,浑然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此时的老鬼完全像个专业园丁,全心投入到茶园里,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和动静。我不禁纳闷,他这是被“恨天高”吸引而忘了原来目的?还是在等待“内鬼”的安排?只等时机成熟,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可盗墓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并非一时半会就能搞定的,单是复杂的墓道就够折腾的。难道“内鬼”有地图?不对!有的话他又何必把老鬼请来?
我越想越迷糊,没休息够的脑神经又开始胀痛,于是坐到旁边的银杏树下,悄悄掏出清凉油,在太阳穴上使劲涂抹。樟脑油的刺激把我眼泪都给逼出来,迷蒙视线中,我看到有两个身影在密林间若隐若现,慢慢向我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