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李科长并没有什么特别可疑之处,只不过他是唯一一个跟老鬼有过私下接触的警官,所以成了我关注的目标。对这何医生却不认同,虽然他也毫无头绪,但不像我那么浮躁,依然很理性的前后分析。
一番讨论之后,何医生突然做出一个出乎我意料的决定,他要潜入李科长的宿舍,偷偷查看那本笔记簿,看是否影响到案件……这未免太幼稚了,当时我不以为然,谁能想到,这次看似无聊的行为居然有重大发现,甚至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一命……
等他远去,我转身走回茶园,这时黑仔他们都在挑水的途中,只剩老鬼一人在打理茶苗。烈日下,他手拿剪刀小铲,蹲在一排排花盆跟前,一丝不苟地修剪、加土,那专注的样子给人一种错觉——他不是囚犯,更不是什么盗墓贼,只是一个普通茶农,一个老实巴交的老园丁。
“徐荣,别人都挑两趟了你才来,这对其他兄弟来说,有点不公平吧?”
听到脚步声,老鬼停下动作,头也不抬就来这么一句。我也不接口,默默提起铁桶向水源走去。
按照每天的计划任务,早上是打五桶水,外加刨一立方的土,虽然不多,但等我提完第四桶的时候,开午饭的钟声已经响起了,我不得不加快走路的速度。
……
要问劳改场里什么地方最受囚犯欢迎?那无疑是食堂,不过大家来匆匆去也匆匆,当我放下铁桶赶过去时,饭桌上已经空无一人了,掌勺的林老头在火炉边搅拌一锅东西,那溢出来的香味引人垂涎,是浓浓的腊肉味道。
“没菜了。”林老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不过有腊肉,呵呵!”他竟然开起玩笑来,这种态度让我有些不自在,毕竟看惯了他冷漠傲慢的样子。
“你小子运气好,这东西可不容易吃到。”林老头看来心情不错,笑嘻嘻的给我打了一勺。“尝尝,我家乡的风味……”
“谢谢!你们干厨房的就是好。”我有些迟疑,但还是经不住肉香的引诱,靠在厨房台边狼吞虎咽起来。
“哪是!这可是外面寄来的,很麻烦的,要先跟虎队长说情,寄给他检查后再转交给我……”
“真不容易啊!是家里寄来的?”
“不,是个老乡,他刚从这里出去。我跟家里人都十几二十年没联系了……”林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依然乐呵呵的,没有一点黯然的神情,我正诧异,听他接着说:“那年出事后儿子就不认我了,多亏这老乡回去后帮忙劝说,现在他不但原谅我,还打算接我回家。”
“回家?”
“是啊!其实我早就刑满了,可当时儿子不要我,你说我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能到哪去?这下好了,呵呵!”林老头笑得很灿烂,满脸的皱纹都快挤成一堆,我这才明白他今天这么高兴的原因。
“你这老乡看来真不错,我在看守所时,碰到的尽是些过河拆桥,一出去就翻脸不认人的家伙。”
“是啊!我这老乡以前也是茶园组的,他……”林老头正说得起兴,突然想到什么,眉宇间掠过一丝异样,他转口问:“你们住那间屋子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怪事?我感觉林老头好像知道些什么,这“老丁”在劳改场“修炼”了近二十年,都快成“人精”了,也许能说出点对案件有帮助的事情来。不过我也明白,这时候如果追问的话,他反而不会说,于是便装出惊讶的样子回了一句,“呃!……你都知道?”
“呵呵!闹鬼是吧?”林老头凑到我耳边说,“是不是经常看到一群穿军服的矿工?”
“你也住过那间屋子?”这句话其实是个套子。
“没有,那房子以前从来不住人的。”林老头果然上钩,他走出来,拉过一张长凳子示意我坐下,紧挨着侃侃说道:
“我是听这老乡说的,他在今年四月消册,刑满前几个月调来外宿区,和一个叫楚辉的四川人被安排到茶园,就住在你们现在住的那间旧屋。”
楚辉?这名字已经像个咒语,每次听到我都不由得心跳加速,眼前老是浮现他那血肉模糊的面孔,还有诡异的爬窗动作。
“说来也奇怪,这里每间宿舍都剩有大把空床位,就他们俩何必重开一间呢?而且是废置了那么久的……”
林老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又收紧眉头,望了望四周,神秘兮兮地说:“那屋里有鬼,有一群冤死鬼……”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也预感到他将要说什么,当这句话幽幽传入耳中时,还是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他不止一次跟我说,那屋子很邪门,老觉得有一大群人影在身边游荡。更奇怪的是,他本来有些神经衰弱,经常失眠,可自从住进去之后,天一黑就开始犯困,居然还一觉睡到天亮。他怀疑被冤鬼噬魂了……”
林老头讲述的这件离奇事我倒是知道原因——他是被楚辉迷倒的,老鬼以前也这样干过,就为了夜里偷偷潜入地道,打探墓道。至于为什么让他们独住一间?也是为了方便行事,林老头的老乡应该和案件无关,因为当时他就快刑满了,内鬼不可能收买他,只是利用他来掩护楚辉。安排他们来外宿区的到底是谁呢?
“我这老乡还算幸运,那个叫楚辉的同伴就倒霉了,他不但被吓疯,到后来连命都没了,无缘无故的在禁闭室撞墙自杀……”
“太可怕了!那屋子不是一直不住人吗?不知道当时是谁安排的。”我开始抛出问题。
“这人员调动都是教导主任负责的,就是那个矮矮胖胖,长得像猪头那个,上个月建军节还跟虎队长他们来过。”
猪头!是他?我立刻想起那个老是躲在虎队长背后,偶尔出来宣读决定的警官。
就在这时,林老头突然站起身来,张开干瘪的嘴望着门口傻笑,我正想转过头去,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大声说:
“林老头,你要的风湿油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