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突然来了一位女考古专家,而且就和我纠缠上了。这女人自称赵纯,说是为社科院考古所打先锋、收集资料的,可我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午饭后,我坐在门口纳凉,赵纯不失时机地靠上来,以村后那座坍塌古墓为话题,一直扯到所谓的考古知识,我是听得索然无味,比起老鬼,她讲的这些只能算基本常识……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在墓里捡到的小石像。对!何不用这个考考她呢?如果她能说出石像来历的话,也许能帮我解开破墓里有“枫香树”标志的疑惑。
“等等,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赵纯被我打断,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露出笑容,也不追问,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把目光转向山下,其实,她眼里溢出的欣喜神采早已把她内心出卖。难道她早有所料?
“就这个,是从那破墓里捡到的……”
“啊!傩公!”
“什么傩公?你认得?”
我一边挑起话题,一边观察赵纯的反应,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嗖”地弹起身来,双手接过石像之后,拿到太阳下翻来覆去地看,那专注的神态绝不虚假。
“喂!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啊?”
“是巫傩!少数民族的神像,学界认为起源于一个消失了的民族……奇怪!这一般都是木雕的啊!怎么会有石头的呢?不合常理。”
赵纯的精神一下全集中到这件小雕像上,几乎忘记我的存在。她看了一会,又走回屋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厚重的放大镜,对着石雕慢慢移动……
“有红色涂彩残留,没错!是傩公。”她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傻愣在一旁的我,眉飞色舞地说:
“这种塑像是现代苗、土等少数民族特有的神像,外称巫傩,而这个是傩公,是用来举行宗教仪式,祈求消灾祛病、驱鬼辟邪的。嗯!巫傩早在唐代就有书籍记录,是一个消失的少数民族所创,是一种极其神秘的巫术,据专家考证,这还可能是国外萨满教、南洋降头术的起源……”
赵纯就像在背书,虽然语速极快,不过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明白其中瓜葛。突然,她顿了顿,目光又回到手里的石雕,半皱着眉说:
“傩公的塑像各地都有,现在还有不少族寨在沿用,可都是用木头雕刻的啊!像这种石料的还从没出现过,而且雕工特别精细,又很沉,看不出用的是那种石料……”
她自言自语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带着狡黠的笑意盯着我问:“真的是从墓里捡到的?”
“是……是啊!干嘛骗你?”
“就一个?”
“嗯!而且那墓里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哦!还有一具很恶心的干尸。”
“那就更奇怪了!”赵纯收起笑容,又开始喃喃自语,“这种塑像从来都是一对的,俗称傩公傩母,不可能只有一个的啊?更不可能埋在墓里……”
看样子赵纯是真的知道石像的来历,那“枫香树”呢?她又知不知道?我想了想,决定带她去后山古墓看看,找机会提出,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那个远古民族墓葬的疑惑。
“那座古墓就在后山,也是前阵子被山洪冲开的,到现在都没人打理。要不,我带你去看。”
“真的!太好了!那麻烦您了,徐先生!”赵纯高兴得尖叫起来,这反应早在我意料当中,只是,她怎么知道我姓徐呢?
“哦!刚才跟你父亲聊天时他说的啊!”赵纯露出天真的微笑,然而却掩不住内心一丝慌乱,因为这个解释是她编造的……
其实,我们田心村可以说是个大家族,全部姓朱,据说先祖是明朝落难皇亲,为避战祸举家迁居在这深山里,先祖思念亡朝,故村名田心。而我之所以姓徐,是因为七岁那年,老妈突然病逝,老爸一人大大咧咧的根本照顾不了我,远在长沙的姑母看着心疼,几经劝说,最终以“到大城市读书能做官为由”说服父亲,把我过户到她家里,这才跟姑丈改姓徐的。
这是个秘密,也是我老爸心中永磨不掉的芥蒂,他一直认为改姓是件极其丢脸的事,从来就没跟村里人提起过,现在更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说我姓徐……嗯!这个赵纯肯定早就认识我。
“什么时候去啊?”赵纯很快转换话题,笑容依然是那样天真无邪。
“现在就去,反正不是很远。”我也不露声色,心知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还不如留心观察,看她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
午后,正是盛夏烈日发威的时候,虽然我们穿梭在林荫下,但还是被熏蒸暑气闷出一身汗来。刚拐进后山,赵纯明显跟不上脚步,几乎是手撑着膝盖在走,这让我更加的怀疑——就这体质,真的是干野外考古的?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站在坍塌的古墓面前。而这时的赵纯好像换了一个人,突然间振作起来。只见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幅白手套戴上,再拿出数码DV,由远至近一步一步的拍。我紧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观察她每个动作。
来到坍塌的墓室边缘,我不自觉地望向那处“枫香树”标志,它依然是那样清晰,那样醒目。当我把目光转向那具干尸时,只觉得双脚发软,一股寒气从腰椎间直冲脑门,整个人变得无比僵硬……怎么会这样?
——阴暗的墓室底处,那具干尸已经变成黑褐色,而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竟然变换了姿势,由原来的盘腿而坐变成了半蹲的动作,极像一个正在等待起跑的运动员,垂下的头颅也高高扬起,干化的脸上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像是在发出诡异的微笑……
“咱们还是回去吧!”
“你怕什么?不就一具古尸嘛!”赵纯察觉到我的不安,突然停下动作,不解地盯着我。
“那……那尸体姿势变了,原来不是这样子的。”
“哈哈!……”她居然笑了,笑得弯下了腰,连眼泪都流出来,“你……哈哈!想不到胆子这么小。这一点都不奇怪,刚出土的古尸是柔软的,一旦暴露在空气中,特别是这种天气,会收缩变硬,甚至还会粉化,看起来像是在动,其实都是物理反应。”
我并不认同赵纯的解释,因为不管再怎么收缩变形,尸体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姿势,除非是人为的摆弄,可在这山村里,会有谁这么大胆、这么无聊呢?
就在我发愣之际,赵纯已经纵身跳下墓室,她举起摄像机,先从墓壁拍起,再慢慢地移到干尸身上。我屏住呼吸,凝神地注视着干尸,总感觉它会突然跳起来把赵纯抱住……
“下来吧!没事的。”赵纯向我招招手,很快把嘴唇紧闭,好像在拼命忍住笑——也许真把我当成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其实,如果她看过干尸原来样子的话,相信会有比我更大的反应。
“这是个‘生坑’,没有被盗过……对了!你那石像是在哪个位置捡到的?”
“就在你身后的石碓里。”
我还是没有跳下去,除了恐惧,一种不祥的预感也在心里掺和着,好像那墓室里充满了邪气,充满了诅咒……就这样,我看着赵纯一块一块地把石头搬开。她搜寻无果之后,拍拍手站着喘气。
就在这时,我又是一震,就因为她的表情,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极其阴森,特别是眼里闪出的凶光,冰冷得让人发麻,我不由得想起“内鬼”虎队长来,当年在土司王墓的石棺前,他暴露出身份、枪杀温武警时,就是这种凶煞的表情。没错!我绝对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