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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命类(9)

南直溧水县,有一人姓陈名德,娶妻林三娘,绝有姿色。夫妻相守,不作生活,家道萧条,已及半年。一日,陈德谓其妻曰:“我欲出外做些生艺,只缘家后无人看守,且你年少,又无亲人,因此迟疑担误,以至今日。”三娘曰:“你只管出去,我自有主张。”陈德曰:“有何主张,试说一说。”三娘曰:“我从幼能绩麻,且自家一口,朝暮省俭,亦足度日。你是男子汉,肯安心生理,攒得多多银回来,不胜过终身做穷人耶?”陈德曰:“此话有理。”即收些少盘缠,径去临清。又无本银,只东西做零,领人交易。奄及三年,三娘见夫出外日久,私情颇动。因与左邻一后生名张奴,两人私通,偷来暗去,共枕同眠。恩意既坚,遂不提起本夫矣。过了三年,陈德积得有三十余金,遂装行李,径回本乡。离家十五里,天色向昏,又阴雨淋漓,心内虚惊。因自思曰:“我身上带银昏夜独走,倘遇打夺,则三年辛苦尽落草中矣。”因到水心桥上,看下面第三桥柱中有个隙儿,约三尺宽。遂左顾右盼,前瞧后点。见四旁僻静,并无人迹,遂将背上行李密藏隙孔中,独身至家。那三娘与张奴调情作兴,交股而睡。正昏昏梦中,忽听得外边叫门,认是本夫声气。即推醒张奴曰:“我那短命回矣,快躲一边,方可开门。”张奴即躲在重壁中。三娘方应声开门,出见其夫,因曰:“星夜赶回,莫怕劳顿否?”陈德曰:“真觉劳顿。”遂打点羹饭,食毕,三娘问曰:“出去这多年,攒得多少银回来?”陈德哄之曰:“我几年都无造化,只攒得度日,无一些银可回。”三娘怒骂曰:“枉你为男子,漂流那多年,无分文银两,亏你敢回来。”因顿足而坐,不瞅不睬。陈德又假意挑之曰:“别这多时,可去同寝,叙些旧情。”三娘曰:“叙骨头情。”陈德曰:“你不消作恼,我有银,只是哄你。”三娘曰:“银在何处,借看一看。”陈德因以实告曰:“我昏夜赶回,恐路逢歹人,我把行李都藏在水心桥第三个隙孔中,等明早去取。”三娘闻言,颇有笑容,方去同睡。不想夫妻对语,那张奴在重壁中,已隐隐闻知矣。张奴待他两人畅情说话,睡浓多时,兼杂雨声,因潜开后门而出,径走水心桥下隙孔中,将那行李尽行搬去。比及天明,陈德早起,未及梳头,即走桥上,认桥隙孔,把手一摸,只见孔中都无行李。心中愁恨,自家叹伤,计无所出,只得回家。三娘问曰:“行李何在?”陈德曰:“我明藏在彼,不知被谁偷去了。”三娘曰:“你分明无银归家,装个圈套瞒我一夜,且无便说无,又假去假来,作此形状,成何看相。”说毕,愈加皱眉。陈德忍气不住,具一词状去县投告。时泉郡晋邑吴复,以贡出身,除教官署县印。素性简廉,邑中敬慕。陈德抱状赴告,词曰:“告状人陈德,为苦情无伸事:缘其出外经纪,三年思归。带得随身银三十两,未至本家,隔十余里,昏夜孤身,恐逢打夺,暂将行李密藏桥下,清早跟寻,绝无踪影。切思暮夜雨暗,无人来往,自藏机密,有谁窥伺?不是鬼输神运,缘何到底落空?三载辛劳,一朝扫地,苦情万千,叩台恳告。”吴公看毕,面审曰:“你藏银归家,莫是对众兄弟说否?”陈德曰:“并无兄弟。”吴公曰:“既无兄弟,与谁同居?”陈德曰:“亦无同居。”吴公曰:“既无兄弟,又无同居,家中都是甚人?”陈德曰:“只小人一个妻子。”吴公曰:“你莫是对妻子说破否?”陈德曰:“小人只对妻子说。”吴公静想片时,即批其状曰:“只向妻前倾腹心,妻边定有腹心人。”即谓陈德曰:“你且站开,我自分晓。”即叫一皂隶,名赵良,分咐曰:“你直去陈德家,把他妻子拿来。”赵良即去,遂把三娘拿住。三娘曰:“天光白日,入良民家,吓人家小,是何道理?”赵良曰:“不干我事,是县里老爷要请你。”即把他扯出。三娘无奈,只得随赵良到官,然不知其夫之告此事也。吴公问三娘曰:“你丈夫出去那多时,亏你三餐度口。”三娘曰:“奴家只是绩麻,胡乱挨过日子。”吴公曰:“你一日绩得多少麻?攒得多少银?”三娘曰:“多有七五厘,少亦有半分。”吴公曰:“漫说半分,就七八厘亦度不得日食。你不要瞒我,你定是有个帮夫了。好从实供来,免受刑罚。”三娘曰:“并无此情。”吴公见他不认,随命手下将三娘拶起,指俱出血,三娘终不肯认。陈德素爱惜其妻,见他受刑,即抱住其手,且前来叩头曰:“小人情愿不要银子,只愿老爷赦小人的妻子。”吴公曰:“你舍不得他,他另行添个老公了。”陈德曰:“老公只是小人一个。”吴公曰:“若只是你一个,亦不消到我跟前告状了。”陈德曰:“小人妻子素无此情,望老爷超生。”吴公假生怒气,骂陈德曰:“你这畜生,实无银子失脱,缘何诬捏虚词,欺瞒官长,致累妻子。”即起叫手下,将陈德监起,独放三娘归家。过了一日,吴公密叫皂隶王进,低声分咐曰:“林三娘定有奸夫,我故意把陈德监起,放三娘回家,想他奸夫必私来看他。你可装个丐子,入三娘家中打探动静,若有下落,我重赏你。”王进领命,即装个乞丐,近天晚时径入三娘家中,立在庭下,装聋作哑,假呆假痴。三娘正在私居内,与张奴眉来眼去,低声密语。张谓三娘曰:“那吴爷亦真利害,把你这手指都拶出血了。”三娘曰:“做官人他管你,但恨我那短命的,既攒不得银回来,又惹这一场大祸。我今恨死他。”张奴曰:“我听见吴爷说,你那短命的哄他,今要把他监死了。你肯送些钱米救他否?”三娘曰:“我恨不得他死,还肯救他耶!”张奴曰:“我那一夜躲在重壁中,我听得他这多话。我等你们都睡了,遂开后门潜去搬回。今怎生得一计较,把他性命弄死,我与你永作夫妻,岂不快活!”三娘是个无行妇人,又喜张奴身边有银,听他这话,就应声曰:“肯如此,真个是好。”不想这些言语,却被王进听得实落。王进即将腰间取出炼条、绳子,持前要缚张奴。张奴喝声曰:“这乞丐!我道你是个真喑聋子,却是个生强盗!”即打一拳过去。王进轻身一闪,随把张奴推跌在地下,进前就缚了。张奴曰:“你是何人,起这局面?”王进曰:“我是个叫化头。”张奴曰:“叫化头要我去做叫化子耶?”王进笑曰:“你看我真叫化?我是公差的叫化也。”惊得三娘魂消魄散,无处安身。王进亦将把三娘与张奴连缚。三娘哀告曰:“公差我多送你银,你放我两人如何?”王进曰:“金也不要了,还要个银?我为你这两人,费心机,做尽喑聋,被街上呼尽叫化。方喜得有下落,肯放汝耶!”大声嚷闹,听得附近人家俱说,有个叫化敢入人家缚人。众争填门来看。王进因与人众说个作叫化的来因,遂将两人缚送县中。吴公正坐晚堂,听王进备说中间情由,即就监中取出陈德,叫前谓曰:“我说你妻子另行添个老公,你说只是你一个。若我不如此安排,连你一条性命亦被他害了。”陈德曰:“老爷真神见。”因叩头出血。吴公即将张奴打了三十,要他供状。张奴只供通奸一件,不认得银。吴公命取棍之。张奴受苦不过,只把前情及与三娘在暗房中私谋要害陈德性命,一一供招。遂将桥下所取前银尽行追出。吴公判曰:“审得陈德出外日久,带银回乡。未至家而天黑,姑伏桥以埋金,将谓自家机密,暮夜无知。岂料妻前说破,壁墙有耳。陈德漏泄中情,张奴急生奸计。德未取而奴先取,奴得金而德亡金。攘财谋遂,害命计生。既窃银焉已银,意尚未满,复谋妻而作妻,心则何残。人计诚巧,天眼不容。方密室以协议,遽被捉而败谋。事虽未就,情甚可恶。姑拟张奴刑徒三年,三娘官卖。其陈德听将原失银领回,再娶完聚。”发落已毕,县中钦服,皆以为吴公果神断云。

严县令诛误翁奸女

羞县有民晏谁宾,污贱无耻。生男从义,为之娶妇束氏,谁宾屡调戏之。束氏初拒不从。后积久难却,乃勉从之。每男外出。则夜必入妇房奸宿。一日,从义往贺岳丈寿,束氏心恨其翁,料其夜必来。乃哄公之女金娘曰:“你兄今日出外,我独宿心惊怕,你陪我睡可好?”其夜,翁果来弹门,束氏潜起开之,躲身于暗处,翁遂登床行奸。野意将完,乃曰:“束嫂你物事真好,我今日兴不浅。”不应,又曰:“束嫂,你物事似白面一般,何不应我一句?”金娘乃曰:“父亲是我也,不是嫂嫂。”谁宾方知是错,然云雨甫罢,悔无及矣。便逃身走出。次日早饭,女不肯出同餐。母不知其故,其父心知之,先饭而出。母再去邀女,则已缢死在嫂之房矣。束氏心中恐惧,即回外家,达知其故。束氏之兄束棠曰:“他家这没伦理,当去打告,与他绝亲,离妹妇来,另行改嫁,方不为彼所染。”遂赴县告曰:“状告为兽恶灭伦事:彝伦大变,王法沦亡。堂妹束氏,嫁与晏从义为妻。因义外出,氏邀小姑金娘共寝。讵义兽父谁宾,蓦入妇房,欺奸亲女。金娘惭愧,自缢身亡。有此变异,天地将危。积恶兽门,姻谊该绝。乞治恶罪,判嫁离异,免染夷俗。迫告。”严县令差人去拘,晏谁宾情知恶逆,天地不容,即自缢死。后拘众干证到官。束棠曰:“晏谁宾自知大恶滔天,王法不赦,已自缢死。晏从义恶人孽子,不敢结亲,束门愿将束氏改嫁。外有定议,各服其罪,余人俱系干证,与他无干。小的已告诉得实,乞都赐省发,众人感激。”严公思状中情甚可恶,且将来审问曰:“束氏原与翁有奸否?”束棠曰:“并无。”严公曰:“既与翁无奸,今翁已死,何再求改嫁?”束棠曰:“禽兽之门,恶人之子,束家不愿与之结亲,明是逼他再嫁。”严公曰:“金娘在束氏房中睡,房门必开,是谁开之?”束棠曰:“那晏贼已早躲房中。”严公曰:“晏贼意还在奸谁?”束棠曰:“不知。”束氏曰:“彼意在我,误及于女。”严公曰:“你二人相伴,何不喊叫起来?”束氏曰:“小妾怕羞,且未及我,何故喊起?”严公终不信,将束氏挟起曰:“必你先与翁有奸,那一夜你睡姑床,姑睡你床,故陷翁于错误。”束氏受刑不过,乃招曰:“妾恨翁欺我,那夜叫姑娘伴睡,老贼又来。我躲在黑处站,那老贼将女当我,因此姑娘害羞缢死。”严公曰:“你与翁有奸,本该死,况叫姑伴睡,又自躲开陷翁于误,陷姑于死,皆由于你,死有余辜。”即判之曰:“审得晏谁宾人面兽心,狼贪狗幸,父子聚牝,与山居野育者何殊!帘帏不饰,比牢餐栈栖者无异。恶浮于死,罪不容诛。束氏与翁并居,不脱秦俗之污。陷姑玷辱,大坏王朝之法。己则不洁,乃含血而污人;妇之无良,故贻祸而及女。太真之耻事,比此何殊;武之奸谋,方斯未甚。公不公,妇不妇,几同人道于马牛。火其庐、潴其宫,一洗华夏之臊羯。明正厥辟,大振纲常。”本秋将束氏处决。又差人去拆毁曼谁宾之宅,以其地留潴水之池。盖其大败人伦,故与谋反者同罪。大罪极祸,可儆戒万世哉!然此非严公详察金娘致死之故,则谁宾既自缢,束氏必逃刑,而装套陷奸之罪不明矣。故讼涉奸情者,当以虚心详究为宜,勿以毫芒而遗大关键也。为政者宜亟图之。

许侯判强奸

吴江县应坤,“状告为剪奸正伦事:服侄应元,窥媳讨菜园僻,用强恣奸。身妻撞获,结扭连受凶拳,拼命裂裙,投明尊长。切思叔嫂尚不同言,岂可强奸蔑法。以菜园比溱洧,陋美俗同郑风。若不剪究,伦风涂地。冒恳法究。上告。”应元诉曰:“状诉为电烛虐诬事:祸因吴氏婆媳骂菜,怪身园外争辩,放泼赶赖。结扭裂裙。韩灼劝解可审。伯遂仇诬,指奸投族。不思园近通衢,行人络绎。菜地非行奸之所,白昼岂捉奸之时。妒口称诬,难逃洞察。上诉。”许侯审云:“奸从姑捉,理固然也。吴氏既称应元奸媳,胡不捉奸于房帏,而乃捉奸于菜园乎?若区区以裂裙作证,吾恐白昼之事未可以绝缨例谕也。情涉狐疑,姑免究。”

魏侯审强奸堕胎

宜黄县伍约,“状告为奸杀大变事:虎侄文寿,势强财大,自号都中小霸王。见妻少艾,立心不轨,瞰身人家请酒,颠狂入室,强抱恣奸。嗔妻大喊不从,逞凶加殴,踢下五月胎孕。幸伍吉等见证。妻命悬丝,见闻凄惨哭恳研究,如虚反坐。上告。”伍文寿“诉为仇诬大冤事:身与恶叔伍约争基,血仇咬恨半载,凑伊妻病堕胎,贿买黑证,指奸杀陷。切思身既与伊极仇,又岂往奸孕妇?干证尽皆不正,血胎却是祸胎。冤蔽覆盆,乞恩超拔。上诉。”魏侯审云:“伍文寿强奸伍约之妻,乃以侄犯婶者。因喊不从,踢下胎孕。祖灵不肯,故遂遣某等见之也。文寿诉称争基仇陷,贿见黑证。殊不知一人之心可结,众人之口难箝。伍族叔伯兄侄并无一人冤之者,则强奸堕胎之事又奚疑焉?合就典刑,以扶伦纪。”

孔推府判匿服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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