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既已决定了要去浮霄山澜阶宫,便定了自甘城至宁城的最快路线。先自秦淮河溯流而上,至其主流沧江,再自沧江中流登岸,过新城,转里城,至显城,再自显城庄山过绝壁,绕山道上浮霄山,方至澜阶宫。
第二日天未亮,三人便以斗笠蒙面出了城。原因无它,只因慕飞叶在秋佩芷的身上发现了引凰香的香气。只怕,秋佩芷自出了浮霄山,便已被人跟踪了,至于为何还不下手,也就不知原因了。幸而慕飞叶身上带了不少药制的香料,倒也将引凰香的气息隐去了不少。趁着黎明天还未开明,三人便匆匆上了船。扔给了船家一锭银子,堵住了他问东问西的嘴。
此时正是秋季,两岸的枫叶或多或少的在飘零着,纷纷扬扬的落入了水中,激着水,浮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慕飞叶坐在船舱之中,细细的用豆蔻涂着指甲,做的一丝不苟。涂完了,又拿到眼前细细的关看着。黄昏的浅浅的阳光透过船上的小窗,纷纷扬扬的尘埃之中,白皙而剔透的手指,指骨在其中若隐若现。这样的一双手,丝毫不像快意恩仇的江湖客的手呢。
秋佩芷就在她的一旁看着,这样漂亮的手让她嫉妒。这双手太完美,一点也不想杀了人并且溅满了鲜血的手。她的医术确实很好,将她的手保养得如此的好,或许,连常年养于深闺之中的大小姐也比不上的吧。而且,她每一年都可以见到齐修远呢,何必如自己一般,苦苦等待?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秋佩芷骄傲的笑笑,自己才是齐修远的未婚妻呢,即使,他们俩的关系再非比寻常,又如何呢?他们的师傅,终究是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吧。
慕飞叶自是感觉到了身后秋佩芷的骄傲的眼神。她颇有几分自嘲的笑笑,自己和齐修远,又有什么好误会的呢?可是,嘴角并未蜿蜒到很长的距离,便松松的落了下来。曾经也有一个人,伴着微凉的海风,白色的衣袍飘飘然的飞了起来,带着几分湿润的海的气息,对她说着相同的话。
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好误会的呢?
声音铺天盖地的荡漾在她的耳畔,无论如何闪躲,也无法躲开。正如琉璃一般碎开,不经意间,便已割碎了一切。
时光恍若停留在了几年前的那一刻,顿时,漫天的悲伤和着海风呼啸而入。她轻轻的闭上眼,倒头躺在冷硬的木板上,硌着她的头生生的疼。
清风微雨如此夜,浮影蹁跹映孤月。
舱内,深夜无眠。
秋佩芷是被衣裾摩擦的声音惊醒的。她的动作如同一只灵巧的猫,纤足轻轻地走过船舱,停在门口,屏住呼吸,注视着甲板上的情况。湿润的秋风夹杂着极淡极淡的血腥味儿,如同蔷薇花的藤蔓,纠缠的触及鼻端,萦绕出她的不规则的心脏的旋律。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的昭示着她的恐惧。一刻钟,两刻钟……她的手心已被汗水浸透。可是,依然不见人影。
咚!咚!咚!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未知的情况总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惧。于是,她的心中渐渐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猜想。齐修远呢?慕飞叶呢?她醒来的时候,船舱之中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他们或许早就醒了,又或许,早就出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呢?
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她也被自己的这一个猜想吓了一大跳。苍白的月光透过舱门照出她惨淡的脸颊。人在猜想出一个可能性之后,便会有千万个理由来让自己相信这个猜想。这个猜想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消灭掉所有的理智,逐渐变成最本能的认知。
他们,出事了。
她的唇被贝齿紧咬得发白。这个认知让她害怕极了。正巧在这时,甲板上传来了及不可闻的脚步声。她的心在这个不知名的人的脚步声之中渐渐变得沉寂,慢慢的恢复了澜阶宫少宫主的冷静本色。父亲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荡漾在耳畔,宛如暮鼓钟声,安静,而宁和。
他说,江湖,只是人与人用手中的武器与心中的智慧相抗衡。
一步,两步,三步……
来人在距离他两丈的地方停下,因为角度的关系,她能够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逆着月光,缓缓地散发着悲伤的气息。夜风吹起他的白色的及腰的长发,空气之中弥漫起清甜而淡淡的香气。渐渐的,她的灵魂渐渐脱离去这秋风之中。
蓝天、白云、雪山、森林、尽融于瀑、河、滩、缀成一串串宛若从天而降的珍珠,一个个五彩斑斓、绚丽奇绝的小小湖泊宛若瑶池玉盆。冰雪渐渐消融、春水泛涨,山花烂漫,远山的白雪映衬着童话世界,温柔而慵懒的春阳吻接湖面,吻接春芽……那是格外美妙的春景。
可是,却没有她想要的。尽管,她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脑中闪过一丝清明,宛若于浑浑噩噩之中劈开一片白色的天地。在神识还未恢复之前,她的身体已有了更快的反应。手中的长鞭已朝白发男子挥了过去。
三寸,两寸,一寸。
鞭子在距离男子一寸的地方停下,红色的鞭子被他绕在手中,勾勒出红色的痕迹来,宛如万蛇的轮廓,显出几分不言而喻的狰狞来。
因为隔得近了,秋佩芷能够看清楚男子的脸。白发男子的半张面上带着面具,火红的牡丹配着他的白玉般的面庞,却显不出常人带着牡丹的庸俗来。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晶莹剔透。
琥珀色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惊讶,或许,还有别的东西。可是,还未等秋佩芷分清那究竟是什么意义,便只觉脑后一痛,身体发软的昏了过去。